第28章 28
晚上八點,鹿邑一家私人餐館裏。這家私人餐館一周只有三天營業,每次只有三個菜,愛吃不吃,沒有人引薦,連門都找不到。
一位穿着深色西服的男人坐在位置上,閉着眼睛,背脊挺直,環着雙手在休息,但眉頭緊皺,下沉的嘴角洩露了他此時心情不佳。一看就是做慣了上位的人,沒有說話,身旁都自帶強大氣場。
這位男士應該有點年紀,可是一看就是那種特成功的人士,且保養得當,還真不好猜他多大,是時下流行的型大叔款。
不小心走過去的服務生輕手輕腳,生怕打擾到這位一看就不好惹的顧客。可又忍不住往他身旁靠,剛來的一個小姑娘,抓住了機會端着老板娘特制的甘草檸檬水走了過去。
還沒走近,一直閉着眼睛的人猛的睜開,那眼神太具有侵略性,端着托盤的小姑娘手一抖,差點連杯帶托盤丢出去。
男人不耐煩的皺了皺眉,不過說出的話倒是紳士的很,嘴角甚至還牽起了一絲笑容:“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聲音低沉性感,小姑娘紅着臉,小心髒砰砰砰跳,不知道是被吓到了還是被電到了。
支支吾吾的想起來要說話的時候,身旁突然傳來另一聲男聲:“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小姑娘又被吓了一跳,兔子一樣回頭去看,看到是個一臉不耐煩的少年,眉目線條挺拔,嘴上說這不好意思,可表情絲毫沒有歉意,也不等那邊開口,就坐到了另一邊。
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總覺得有些相似。
“可以上菜了。”一直等在這裏的男人說道。
小姑娘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眼睛戀戀不舍的朝那邊看。繞啊繞,眼睛還是落在了那位男士臉上,正好撞見他看過來的眼睛,整個人一驚彈了起來,差點撞到另一張桌子上,男士牽起嘴角笑了起來,小姑娘捂着一顆砰砰砰直跳的心,捂着發紅的臉頰跑進了廚房。
對面的男生從鼻子裏哼出來一聲。
男士臉上的笑容一瞬間收了起來,轉過來的時候眉頭皺了起來,眼睛這才有功夫在男生的臉上和身上掃了一圈:“你人也這麽大了?把自己收拾一下,別搞的像個二流子。”
被說像二流子的李逑無所謂的笑了笑,倚着背椅靠的更舒服了些,“李總管的挺多啊,不過很可惜了,我現在就這副二流子樣,改不了。”說着停了一下,也學他的模樣把人掃了一遍,眼裏明晃晃的嫌棄。
被稱為李總的男人雖然不悅,但還是壓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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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拿出一張卡,推了過來。
“什麽意思?”
李逑無所謂的道:“沒什麽意思啊,給您送錢了。”
“前幾天我秘書說突然收到了一筆三十六萬的彙款,另外這幾年每個月打的零用錢你也沒取過?”
“不是您教我的嗎?要想有話語權,就要擺脫經濟上的依靠。”李逑說道,拿起杯中的茶喝了一口,又苦又酸又甜,嫌棄的又一口吐了回去。
男人眉頭皺的更深,顯然不滿意他的做法,不過也不予評價,只伸手叫來了服務生,把那杯茶撤了下去,“給他來杯白開水,牛嚼牡丹,浪費好東西。”
說完又轉頭轉向把卡推倒了桌子中間:“我說過會養你到十八歲,你沒必要這麽做,這是我應該負的責任。”
“哪裏有什麽責任啊,你不就上了個女人,不小心射了嗎?”李逑嘴角始終含着笑,只是那笑容怎麽看怎麽嘲諷:“我跑的快,給您添麻煩了,應該是我的錯才是。”
男人盯着他看了會兒,原本皺的差點能夾死蒼蠅的眉頭突然舒展開來,恍然大悟般:“你現在這麽做是在向我示威嗎?”
“您真想多了,我就是想到和你有一絲一毫的關系就覺得惡心,血我是沒辦法讓它流光了,湊合一下,就把你花費的錢還給你吧。而且你當時也爽到了,怎麽說我們也算是兩清了。”李逑無比自然的說道,好像這番說辭在心理練了無數次。
“對了,那錢你可別私吞啊,我不知道給我另一半血的女人哪去了,聯系不上,你就把裏面的另一半轉交給她吧。”李逑補充道。
對面的男人眼睛轉了又轉,最終突然笑了出來,“看你這意思,以後連句爸爸媽媽都不會叫了吧?”
“怎麽?你們在乎嗎?不過不好意思啊,你們還真沒資格聽人這麽喊。”李逑像是聽到了什麽可笑的笑話,說着拿起了桌上的卡又推了過去,“諾,看到了嗎?以前叫你了你們十幾年,還了這錢之後,你們也算賺了。”
父子倆看似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但是都皮笑肉不笑,眼神交錯間簡直刀光劍影,誰都不讓誰。
廚師端着菜走過來的時候,渾身不自在,迅速放下,說了聲:“好好享受。”就迅速的溜了,平時留下來好好介紹的流程也被他很有眼色的省卻了。
三個菜都是色香味具全,可在這種環境下很是憋屈,硬是沒有發揮空間,可憐巴巴的呆在盤子裏,兩位食客誰都沒有看它們一眼。
最終,還是李總率先後退了一步,“先吃飯,事情之後聊。”
“不了,我還要上班了,你自己吃吧。我沒有和陌生人吃飯的習慣。”李逑邊說邊站了起來。
“李逑,你這麽做沒有任何意義,就算你不承認,你也是我的兒子。”男人終于沉不住氣了,“還有誰知道你賺的這些錢來源是什麽?我可不敢收。”
“你是得了絕症需要繼承人嗎?還是突然有了興趣想撿個便宜兒子養一養?”李逑都要被氣笑了,停住了要邁出去的腳,“至于這錢,要不要是你的事,下一秒你給那個想和你睡覺的小姑娘也好,我管不着,不過你放心,每一分都是幹淨的。”
男人坐着,直到這時,他的眼睛才帶上了剛才一直掩去的戾氣:“我以為你足夠成熟了,誰知道還是和你小時候一樣的幼稚。”
李逑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膀,“是啊,誰說不是了。”
“既然你想斷絕父子關系,那就做的徹底些,給了這錢也不能說明些什麽,現在不興割袍斷義的做法,我請個律師,草拟一份合同,你欠了,以後你要死要活都和我沒有半毛錢關系。”男人一直環着的雙手松開來,一只手放在了桌子上,手指無意識有規律的敲擊着,雖然是坐着的,可是擡頭看向李逑的眼神沒有任何感情,商場上縱橫捭阖的人物,牽扯到利益,冷血的讓人心驚膽戰。
李逑攏共也就活了不到十八年,個性再強硬,氣場再強大,裝的再好,此時也被這些話語傷的體無完膚,臉色一瞬間就白了,他将顫抖的雙手插進牛仔褲的口袋裏。
不停的在腦子裏自我暗示,不可以被打敗,不可以被打敗,絕對不可以在他面前示弱!
“好啊,随時奉陪。”李逑說話的時候,脊背挺的很直,少年的身量修長,此時更是像在後背安裝上了一根直尺,繃的一點弧度都沒有,“畢竟你年紀也大了,到時候躺在床上哭着喊着讓人盡孝的時候,我也怕法院找我麻煩。”
說完之後,李逑也沒有看他的表情,繃着身體,盡最大的努力做到自然,轉身就走。
不要慌,不要太快,不要顯的是落荒而逃。
每走一步,李逑就告訴自己一次。
餐廳不大,他走出門的時候還保持着同樣的步調,可是門一關,隔絕了衆人的視線後,剛才的勁兒一下子就洩了,雙腿發軟,整個身子往下墜,眼前也突然一片黑,他伸手撐了一下牆,竟然沒撐住。
下一秒,被一雙有力的胳膊拉進了懷裏,他下意識的推拒,突然聽到熟悉的聲音在耳邊焦急的問道:“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發生什麽事了?”
李逑再一次洩了勁,這一次不再試圖站起來,落水的人在河中央碰上了扶木,抱住之後就不再撒手。
昨天晚上李逑和爸爸約了今晚見面的地點和時間,周正路把人送過來之後,還是不放心,便沒有按照約定的那樣先回家備課,而是一直在外面等着。雖然李逑嘴上沒說,但是從接了電話之後,他便一直有些心神不寧。
懷中的人一直在發抖,周正路吓壞了,把人拖着抱着帶到了一旁的小巷處,一只手攬着他的腰,另一只手在他的後背來回不停的安慰着。
埋在肩頭的人突然壓抑的哭了出來,聲音很小,可是肩膀處的濕意卻很明顯,他帶着濃濃鼻音從喉間擠出一句話:“周老師,我再也沒有爸爸和媽媽了。”說完,那哭聲來的更猛烈些
周正路心疼的都快要瘋了,他想沖到餐廳把沒有見過面的那個男人狠狠的揍上一頓,可是現在唯一能做的就只能把人抱的更緊一些,像是安慰小孩一樣,不停說道:“別怕別怕,不管什麽事都有我了。沒事沒事,我在了!”
李逑不知道的是,在他離開背影消失在門後的那一瞬間,一直穩如泰山的男人将桌上的菜全部掃在了地上,發了一通脾氣,又一個人坐在位置上,不發一言,沒有人敢上前和他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