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5座橋
第45座橋
穆惜顏曾經聽沈輕寒提到過幾次黎元朗這個人。說是好兄弟,不過每次都是只言片語,一筆帶過,鮮少深談。沈輕寒似乎并不想過多地提及這位昔日的故友。
她的直覺告訴她,這兩人的關系相當的微妙。其中必然有什麽隐情是她所不知道的。而沈輕寒又刻意隐瞞了。
如果除夕那晚他将一切都告知于她,或者說第二天一早她不曾回到2019年。那麽她就能知曉那段塵封多年的往事了。如今也不必這般東猜西想。她也能很好的想法子應對。
眼下這種情況,一切都是未知的。她仿佛置身于迷霧森林,眼前的一切都是混沌模糊的,看不真切。她分不清什麽是真,也辨不出什麽是假,真真假假,含混不清。她唯有撥開這層層迷霧,一點一點解開謎團,她才能真正知曉當年堰山大橋的真相,她才能真正明白沈輕寒當年究竟經歷了什麽。
為了籌拍堰山大橋的紀錄片,穆惜顏在很早之前就特意調查過和沈輕寒有關的人。黎元朗這個人是她調查的重點。資料裏顯示這個男人今年已經四十三歲,而立之年,正是一個男人最為鼎盛的時期。他畢業于A大建築系,沈輕寒摯交好友,現任ZJ二司項目部總經理。
穆惜顏對中年男人的普遍印象無外乎就是中年謝頂,圓潤肥碩,大腹便便的油膩大叔。像是何裕同那款。
倒是沒想到這個黎元朗保養得體,身材瘦削挺拔,身上沒有任何老男人的特質。
他穿紅色運動服,戴金絲眼鏡,眼神精明犀利。
這樣的男人大多善于察言觀色,處世圓滑,工于心計。
說實話穆惜顏并不喜歡這類人。但她的工作性質又決定了她必須要和這類人打交道。
黎元朗是當年堰山大橋坍塌事故的突破口。只有從他身上下手,她才能有機會找到真相。
黎元朗一到,ZJ二司的老臣們紛紛迎了上去,揶揄:“老黎,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一個從來不打高爾夫的人,怎麽今天也過來湊熱鬧了?”
“小喬總親自邀請,我不敢不來啊!早就聽聞小喬總高爾夫打得極好,我這不是來找小喬總指點一二嘛!”黎元朗滿面紅光,氣色大好。
喬若生手裏拿着球杆,笑容未改,“黎總可別折煞我了,我那點技術純粹小孩子過家家,壓根兒上不了臺面。”
黎元朗:“小喬總不必謙虛,我們大家夥拭目以待!”
Advertisement
中年男人的目光四下掃了掃,看到了站在一旁的穆惜顏和謝思依,音色渾厚有力,“今個兒挺熱鬧呀,還有兩個美女在場!”
何裕同這尊彌勒佛忙向黎元朗解釋:“這是我的兩個外甥女,過來湊湊熱鬧的。”
黎元朗一拍手,朗聲道:“那敢情好,美女作陪,心情都變好了!”
喬若生掃了眼人群,嗓音舒緩低沉,“既然人都到齊了,那就開始吧!”
“來來來,大夥兒都練起來!”
球場綠茵遍布,各種顏色的運動服掩映其中。
說來也真是湊巧,那麽多人中就穆惜顏和喬若生兩人穿了白色的運動服。而且都是同一個牌子,款式也接近,像極了情侶裝。
都是有錢人閑暇之餘的消遣,沒那麽多講究,也沒開賽,各打各的。
穆惜顏很早就學會了高爾夫。可惜她過去打得不多,技術也不行。純粹是在一旁自娛自樂。
她熱身過後沒打幾杆,就柱着球杆在一旁打醬油了。
謝思依的高爾夫打得很好,被ZJ二司的幾個老臣叫去打比賽了。
沒了好友在身邊,穆惜顏越發覺得百無聊賴。心思和目光全在喬若生身上。
喬若生明顯是自謙了,他的技術完勝所有人,杆杆進球。
他站在陽光下,狹長的陰影投射在地上,手臂窄瘦有力,手起杆落,小小的白球飛出,劃出一道白線,最後穩穩當當地進入球洞。
這樣的男人,是天之驕子,渾身上下無不散發出自信強勁的氣場,魅力四射。
他和沈輕寒實在是太像了。她站在一旁遠遠看着他,恍惚間覺得這根本就是同一個人。她幾乎有一股沖動,現在就沖上前,一把抱住他不放。
可惜她不能。理智終究還是站了上風。小不忍則亂大謀。她現在需要做的就是靜觀其變。
“穆小姐怎麽不跟老何他們去玩兒?”身後突然想起一個低啞的中間男人的嗓音。
穆惜顏聞言轉了個身,發現黎元朗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她身後。
她柔柔一笑,“我打得不好,就不去給他們添亂了。”
黎元朗爽朗地笑起來,“穆小姐此言差矣,大家夥聚在一起玩玩,不講究那麽多。”
穆惜顏:“我自己在一旁打打挺好的,真要上場比賽我就不自在了。我這個人不太喜歡人多的地方,喜歡一個人躲在角落裏自娛自樂。”
黎元朗:“這點穆小姐倒是和我一個好朋友挺像的。我那個朋友每次大家夥出門玩,不論是打球還是燒烤,他就一個人縮在角落裏玩他的,誰去喊都沒用。”
他目視遠方,目光悠遠。
穆惜顏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視線盡頭就是正在打球的喬若生。
她心裏清楚黎元朗口中的這個好朋友說的是沈輕寒。
沈輕寒就是不合群的人,清冷寡淡,和周圍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穆惜顏抿嘴輕笑,狀似不經意地試探一句:“看黎總您這眼神,是不是想起故人了?”
黎元朗倏然收回目光,倒也并不回避,“不怕穆小姐你笑話,小喬總太像我的一個好朋友了。如果不是我那個朋友不會打高爾夫,我都差點以為小喬總就是他。”
在一切都還沒有弄清楚之前,穆惜顏不能輕舉妄動,話也不能說太多。不然多說多錯,反倒是打草驚蛇了。
黎元朗是沈輕寒的好兄弟。可沈先生卻很少提及他。似乎在刻意回避這個人,不願多說。
如果真的是感情深厚的兄弟,為什麽沈先生說都不願多說,每次都草草轉移話題。這其中一定有什麽隐情。
兩人說話間,喬若生早已收了球杆。
喬林及時給他遞上一條幹淨的毛巾。他擦了擦額頭上密布的一層薄汗。一邊擦一邊往穆惜顏的方向緩步走過來。
“兩位在聊什麽?”男人嗓音清亮,極其具有穿透力。
穆惜顏聽聞聲音,下意識往聲源處看過去。年輕的男人早已近在咫尺,和她面對面站着,眉目清冷,面容清俊。
運動服拉鏈拉到一半,露出裏面黑色的背心,領口微微敞開,露出精致的鎖骨。衣袖卷到手肘處,手臂精瘦,線條利落,沿着臂膀劃起一道好看的弧線。
擦完汗,喬林又遞給喬若生一瓶礦泉水。
男人轉手接過,輕輕松松地擰開瓶蓋,咕嚕咕嚕仰頭灌兩口。喉結滾動兩下,水邊下去了。
穆惜顏不自覺地看着他,下意識跟着他做了個吞咽的動作。
他察覺到她的動作,眼神直直掃過來,勾了勾唇角吩咐喬林:“給穆小姐也拿瓶水。”
穆惜顏:“……”
喬林點頭說是,直接給穆惜顏拿了瓶新的礦泉水。
穆惜顏本想拒絕,可轉念一想這樣未免顯得矯情。只能伸手接過,低聲說了句謝謝。
喬林長了一張和陶知臨一模一樣的臉,她本能會覺得出戲。
喬林看向黎元朗:“黎總要喝水嗎?”
黎元朗低聲道:“我就不用了。”
喬若生話題重提:“兩位剛剛在聊什麽?好像還聊得挺高興!”
黎元朗笑着回答:“看到小喬總不免想起了過去的一個朋友,和穆小姐感慨兩句罷了。”
礦泉水瓶子捏在穆惜顏手裏,右手握緊瓶蓋子,然而半天都使不上勁兒。
開了幾次也沒能擰開。她索性放棄,反正也沒那麽口渴,這水不喝也罷。
“哦,是嗎?”年輕男人似乎被勾起興致,“不知是黎總的哪個朋友?不知道我認不認識?”
他問完便自然地接過穆惜顏手中的礦泉水,直接替她擰開了瓶蓋,轉手又遞還給她。
穆惜顏先是一怔,轉而輕聲道謝。
黎元朗緊盯着喬若生的那張臉,音色沉穩有力,“著名橋梁設計師沈輕寒先生,不知小喬總可認識?”
黎元朗一問完,穆惜顏的那顆心狠狠一沉,下意識拽緊手中的礦泉水瓶子,條件反射地看向喬若生。似乎想從這張一模一樣的臉龐上看出一點不一樣的東西。
然而沒有!
男人面色平靜,巋然不變,并未表現出任何異樣。這是他天然的反應。
“我們ZJ成立這麽多年,歷來就和各大設計院,道橋院打交道,我在美國留學時就早已聽聞過沈先生的名號。我本人也由衷地敬佩他。”他提到沈輕寒的口吻完完全全是在說一個陌生人。
黎元朗眼神考究,凜冽直白,繼續試探:“不知道有沒有人跟小喬總提過,您長得和已故的沈先生很像呢!”
喬若生頗為意外,“還有這等事兒,我怎麽都不知道。”
黎元朗仔細打量他,似乎并不願意放過他臉上任何細枝末節的表情。
穆惜顏看得出來,不僅她想弄明白喬若生和沈輕寒的關系,黎元朗也在試探喬若生。
黎元朗哈哈大笑,“沈先生都走了十多年了,大家夥估計早把他給忘了。”
喬若生赫然輕笑,“黎總此言差矣,誰心裏還沒一兩個故人呢!我想還是有很多人惦記着沈先生的,不是嗎?”
黎元朗聞之不免一愣,轉而點點頭,“小喬總說得是!”
穆惜顏站在一旁安靜地聽着,一聲不吭。她下意識地死死握住礦泉水瓶,因為用力,瓶身凹陷進去,瓶子裏的水嘩啦一聲直接溢了出來。水灑在她的運動鞋上,網狀鞋面沾濕了不少。
兩個男人不約而同地看向她,面露詫異。
穆惜顏心中洶湧澎湃,心緒不寧,趕緊解釋:“不好意思,我去處理一下。”
然後落荒而逃。
黎元朗不明所以,“穆小姐這是怎麽了?”
年輕的男人聳聳肩,言簡意赅,“不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晚安,姑娘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