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1座橋
第21座橋
雨勢只大不小,越下越密。
廚房裏靜谧無聲,雨滴不間斷地敲打着窗戶,脆脆的發響,透明的玻璃上水漬斑駁。
廚房正對着菜園子,地上的蔬菜過了雨水,越發的澄綠發亮,新鮮養眼。
穆惜顏背靠着櫥臺站着,安靜地等着男人回答。
關于沈輕寒的理想型她其實早已問過一次。只是可惜中途出了意外,她撞到鼻子,流了鼻血。場面一度兵荒馬亂。她也就顧不得去追問他的理想型了。
男人捏着山藥,聞聲擡頭看她,面露疑惑,“理想型是什麽意思?”
穆惜顏:“……”
穆惜顏不免失笑。她都忘記老幹部聽不懂這個詞。
“就是問你喜歡什麽樣的女孩子。”她趕緊換了個通俗易懂的說話。
他慢騰騰講山藥削好皮,沖洗幹淨,切段裝盤。做事專注認真,一板一眼,很有老幹部的風範。
最後洗淨手。轉了個身,目光聚焦在穆惜顏的臉上,微微一笑,半開玩笑的語氣,“你就很不錯。”
穆惜顏:“……”
穆惜顏聽得出來他是在開玩笑。不過她寧願選擇相信。
“真是巧了先生,我的理想型也是你。這是不是意味着咱倆可以在一起了?”她勾唇笑起來,笑容狡黠,像是一只俏皮的小狐貍。
沈輕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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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是想逗逗她,這下反而被她撩了。
沈先生暗自扶額,一頭黑線。
他面上一熱,表情極其不自然。重重咳一聲,忙轉移話題:“那個火鍋可以開始了。”
穆惜顏發現老幹部竟然臉紅了。這人真是一點都不經撩啊!
——
一大群人圍在一起吃火鍋,熱熱鬧鬧的。
穆惜顏性格豪爽,又健談,和誰都能聊到一塊去。
她和陶家兄弟把酒言歡,啤酒開了好幾瓶,大口大口灌。看得沈輕寒目瞪口呆。
他沒想到這姑娘這麽能喝。
陶知行由衷佩服:“顏姐,你這酒量可以啊,平時沒少喝吧?”
穆惜顏端着酒杯笑了笑,“混職場的,沒點酒量怎麽行!”
她的酒量是真好。她經常和那些大佬和制片人談項目。酒桌上除了喝酒就沒啥事了。她的酒量早就給練了出來。
沈輕寒滴酒不沾,光喝飲料。這個自律得過分。
這年頭像他這種煙酒不沾,每晚十點前睡覺的三好男人真是太少了。
陶知臨說:“寒哥說顏姐你想找工作,讓我們幫着打聽打聽。村長告訴我鎮上的初中在招代課老師,顏姐你有學歷,肯定沒啥問題。不過就是工資可能沒那麽高,畢竟是代課老師,沒有正式編制的。”
穆惜顏急需找份工作養活自己。她來者不拒。
“什麽時候能面試?”她問。
“下周一。到時候我帶你過去。”
穆惜顏喜上眉梢,“那真是太好了,太謝謝你了知臨!”
陶知臨:“顏姐你和寒哥都是自己人,客氣啥!”
陶知行附和道:“顏姐你甭客氣,有啥事盡管開口!”
汶川地震是舉國震驚的大事。席間陶家兄妹還在議論這件事。社會各界已經開始給災區募捐了。
陶知秋說:“校長規定我們這些老師一人捐五百,然後還要再組織學生們捐一次。我打算把家裏那些舊衣服什麽的都給收拾出來,寄到災區去。”
捐款和物資都能送到災區去。明明桃源村和外界是緊密聯系在一起的。可為什麽就是查不到它的信息?而她和沈輕寒就是出不去呢?
穆惜顏感到越發的困惑。她決定一定要一探究竟,親自去試一試,走出桃源村。看看能不能回到青陵。
沈輕寒不知道什麽時候準備的信封,他拿給陶知秋,“替我一起捐給災區吧。”
陶知秋接過信封數了數,驚詫不已,“沈大哥你捐這麽多錢?”
沈輕寒淡聲道:“略盡綿薄之力。”
穆惜顏用眼神問陶知秋,“多少?”
陶知秋:“五千。”
穆惜顏:“……”
在08年物價上漲還不厲害,人民幣還很值錢。五千塊錢幾乎是普通工人近兩個月的工資了。這人出手未免也太闊綽了點。
當年學校組織募捐。穆惜顏捐了一百塊錢。這是她當時一周的零花錢。而現在她寄人籬下,一分錢都拿不出來。
沈輕寒似乎輕易就能猜到她的想法,輕聲對她說:“包含了你那份。”
她笑了笑,“謝謝。”
一群人鬧騰到了晚上九點多才結束。
陶家兄妹離開以後,留下沈輕寒和穆惜顏兩人收拾殘羹冷炙。
穆惜顏席間喝了不少酒,這會子腦子有些暈。
見她雙頰緋紅,腳步虛浮,沈輕寒忙說:“你喝多了,去沙發坐着吧,我來收拾!”
穆惜顏一頭撞到沈輕寒懷裏,沖他揮舞着自己的爪子,嘟囔道:“我沒喝多,我酒量很好的!”
沈輕寒:“……”
擱到以前,幾瓶啤酒是不至于會讓穆惜顏喝醉的。她的酒量一向很好,在圈子裏都是數一數二的,很多大佬都喝不過她。
可是今天不知道怎麽回事,這麽兩瓶啤酒下肚,她的意識竟然開始渙散,頭重腳輕,腦子暈得厲害。估計是許久沒喝酒,一時間喝的多了,有些招架不住。
原本是想走到他面前,跟他說清楚。沒想到中心不穩,一頭紮到了他懷裏。
男人的懷抱很溫熱,棉質外套蹭着她的臉頰,陣陣酥麻感襲來。
他身上有一股好聞的香皂的清香,淡淡的,若有似無,緊緊糾纏人的鼻息。
太好聞了。她貼着他的外套猛吸了一口氣。
沈輕寒趕緊伸手扶住穆惜顏的肩膀,輕聲道:“還說沒喝多,走路都走不好了!”
穆惜顏眼神渙散,拼命比劃,堅定地說:“我沒喝多,誰說我喝多了,老娘可是千杯不倒!”
沈輕寒:“……”
一般這種反複強調自己沒醉的人多半已經喝醉了,只是她自己還沒意識到。
沈輕寒順着她的話說下去:“好好好,你沒喝多,你千杯不倒,你最厲害了!”
穆惜顏這才滿意地笑了起來,“這就對了嘛!我以前和霍聲遠他們拼酒,他們都拼不過我。”
“霍聲遠是誰?”這個名字有些陌生。
“霍聲遠是我朋友,也是導演,名氣很大,就是妻管嚴,被他老婆壓制地死死的。”
沈輕寒:“……”
沈輕寒将人扶到沙發上坐下,“你坐着別動,我去給你泡杯蜂蜜水醒醒酒。”
“嗯。”她聽話地點點頭,“先生你真好,我喜歡你!”
沈輕寒:“……”
這酒喝多了就開始說胡話了!
沈輕寒的動作很迅速,馬上就給穆惜顏端來了一杯蜂蜜水。
穆惜顏端起杯子咕嚕咕嚕灌了大半杯。歇了一口氣,又把餘下半杯給悶了。
喝完舔舔嘴唇,表情享受,“真甜!”
沈輕寒:“……”
一大杯蜂蜜水兩口就喝光了。杯子空空蕩蕩,一滴不剩。這姑娘是個狠人吶!
喝完蜂蜜水,穆惜顏繼續葛優躺。沈輕寒則繼續收拾桌子上那一大堆殘羹冷炙。
他收拾完桌子,又把碗給洗了。再從廚房出來,穆惜顏的酒已經醒得七.七.八.八了。她本來就沒怎麽醉。緩了大半個小時也就慢慢恢複了。
“先生你都忙完啦?”她從沙發上坐起來,眼神逐漸恢複清明,像是剛做了一場夢。
沈輕寒嗯了一聲,說:“時候不早了,上樓休息吧。”
話音未落,牆壁上的挂鐘毫無預兆地發出了沉悶而又冗長的鐘聲,撞擊着人的耳膜。
“铛……”
“铛……”
“铛……”
整點報時,一連三下,熟悉的鐘聲,清晰異常。
鐘聲明明就在耳旁,可又似乎來自遠方,悠長缥缈,餘音萦繞。
兩人不約而同地看向挂鐘,整十點。
也就是說再過兩個小時5月13日結束,5月14日正式來臨。
穆惜顏渾身一顫,寒意從腳底攀升而起,并迅速順着四肢百骸蔓延開,一時間她的心沉入谷底,手腳冰涼。
她怔怔地看着男人,呢喃低語:“還有兩個小時。”
這話的意思,沈輕寒再清楚不過了。
他柔柔一笑,語氣清淡,“生死有命,我從不強求。”
聽着全然不在意,有着一股超然物外,看破生死的灑脫。可穆惜顏卻很清楚,他做不到。在生死面前,沒有人可以真正做到不在意。這完全是在強顏歡笑。
“早點休息吧!”他扔下話便要上樓。
穆惜顏目送男人的背影到了旋轉樓梯的轉角處,眼看着就要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裏……
猛然間她的心中産生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孤勇,讓她渾身充滿了力量,能夠支撐她放任自己一回,孤注一擲,義無反顧。
“沈先生!”她用盡全力大喊一聲。
男人的腳步當即一頓。他驟然轉身,居高臨下看向穆惜顏的方向。
只見女孩咚咚咚地跑向他,跨上臺階,三步并作兩步,步伐急促。最終在他面前停下。兩人只相差一級臺階,他們的臉近在咫尺,呼吸相貼。
她張開雙臂,一把環住他腰,聲音悶悶的,“你可能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可我卻十分在意。十年前看過你的訃告,我不想再看第二遍。”
十年前在老舊的黑白電視機面前,他的訃告,他的照片,歷歷在目。她的惋惜,她的心痛,清晰異常。同樣的事情她不想再經歷第二遍。
男人的身體當即一僵,半晌不敢動彈。
小小的臂膀環住自己,身體貼着他,不具有任何情.色意味,只是單純的一個擁抱。帶着鼓勵,更帶着最美好的祝願。
明明兩人相識不久,照常理來說這個舉動很是突兀。可沈輕寒卻并不排斥。
一個人孤寂久了,來自他人任何一點細枝末節的溫暖都顯得彌足珍貴,容易感動。
原以為自己早就心如止水了。殊不知卻被一個來自十年之後的女孩給感動了。
那個擁抱并未維持多久,幾秒鐘以後穆惜顏便松開了。
男人比他高出了大半個頭,又隔着一級臺階,她只能仰起脖子看他。她露齒一笑,梨渦閃現,“晚安,沈先生!”
作者有話要說:霍導,你老婆喊你回家跪搓衣板了!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