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沈瑜不止一次的聽說過, 他的母親和沈志成的這段婚姻是多麽的受萬人矚目,他的外公外婆和大舅都非常的喜歡沈志成這個女婿。
只有一個小舅,在他母親結婚前曾經非常叛逆而獨斷的詛咒過這段婚姻。
那一瞬間, 沈瑜覺得他像是一個在海上漂流的浪人, 驟然間看到了一座可供栖息的孤島, 于是,他毅然決然的決定去投奔這個小舅。
可他剛一見到安亦平時, 安亦平就對他表現出了充分的敵意。
沈瑜的內心其實很高興。
他知道, 安亦平對他的讨厭來自于對沈志成的怨怼, 還有對他的母親安如素的憐惜, 這種情緒越飽滿高漲, 他們就越有可能成為同一路人。
因而在他的心裏,他的小舅舅安亦平成了唯一一個、也是真正意義上的親人。
在而後的相處中他也日漸發現, 安亦平雖然興趣怪誕,性格龜毛又喜怒無常,可本質似乎——
“你怎麽了?”
沈瑜一個激靈回過神來,側目望向病床。
安亦平耷拉着眼皮子看他, 神色恹恹的。
“這話應該我問你吧。”沈瑜的心裏像是壓了塊石頭,呼吸粗重。
“我……”安亦平說:“你怎麽這個态度對我說話。”
沈瑜:“……”
安亦平:“我特麽不是個病人麽?”
沈瑜突然暴怒:“你他媽的現在知道自己是個病人了?作死的時候怎麽不知道!”
“哎!你吵鬧什麽呢!這裏是病房!禁止大聲喧嘩!”那邊兒護士臺的護士沖沈瑜指了指手。
沈瑜張了張嘴,不大甘心的坐了回去,滿臉暴躁的抓了抓頭。
“哎。”他惡聲惡氣道:“你要是覺得不開心, 你就跟我說,要是想發洩什麽的,也跟我說。”
安亦平斜眼兒:“怎麽, 你要給我打一頓麽?”
沈瑜:“也不是不可以。”
安亦平嗤笑:“我嬌弱呢,可打不動你。”他扭頭看着窗外,一輪弦月孤零零的挂在天上:“我蠻好的。”他碎碎念着,竟有幾分咬牙切齒的問道:“安守業的名字從小就他媽的壓着老子,安峥嵘也從來沒給過我一個好臉色看,他們怎麽樣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除非他們來請我,否則我才不會去參加他們的葬禮。”
沈瑜看着他。
“安老鬼。”他忽而低聲說,非常別扭的抒發着他的意思:“我還在的。”
安亦平:“你有個屁用。”
沈瑜:“我他媽除了姓沈還有什麽你不滿意——”
安亦平:“就因為你姓沈。”
沈瑜啞然。
安亦平舔了舔幹裂的嘴唇,沒頭沒尾道:“哎,給你的小同桌回個消息吧。”
沈瑜:“?”
安亦平:“你跟我這兒裝什麽裝。”他翻着白眼兒看着天花板:“要不是看你小子春心萌動,我才不會吃飽了撐的給你倆整對門兒了。”
沈瑜一愣:“是你把他安排到我屋對面兒的?”
安亦平“哼”了一聲,不再說話,閉上眼去也不知道是不是養神去了。
沈瑜握着手機發呆,指尖在屏幕上婆娑了許久,也想不到要說些什麽好。
半晌,他敲了兩個字發過去:【晚安。】
那頭,連喬躺在床上一直沒睡着,忽然聽到手機震了震,她猛地睜開眼,一翻身看見手機屏在發光。上面通知提示着兩個字【晚安】。
連喬“咕嚕”一下坐了起來,看着那兩個字久久的說不出話來。
她說不清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就好像放出了一根很長很長的線,看不到盡頭,看不到終點,她在無限制的守望着,等待着,浸泡在某種苦澀的情緒中。不經意間,線的那頭被人輕輕的拉了拉,仿佛在告訴她,你的心意我收到了,而我似乎也有一樣的心意。
酥酥麻麻的感覺襲上心頭,帶着某種飽脹的滿足感,連喬不知怎麽的感動的甚至有點兒想哭,她飛快的回了一個【你也晚安】過去,然後抱着手機一頭栽在了枕頭上,輕輕笑了。
今晚一定是個好夢。
一周的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這一周漢林交響樂團抓緊一切的時間加班加點的訓練,連喬也有些忙的顧不上旁的了。
周五的時候,俞浩淼召集樂團所有的人開會,主要內容包括第二天的日程安排和相關的準備工作。
“所有人的樂器今天晚上統一放置在會議室的大廳裏,明早會有搬家公司幫我們轉運到劇場。”俞浩淼說:“各位自行将自帶的樂器鎖好裝好,貼上标簽,樂團公用的樂器不用管,防止出現冒領。”
樂團裏有一半兒以上的人是用的樂團的公有資産樂器,只有少部分人是自帶的樂器,因為要早起做很長時間的大巴去目的劇場,在演出前可能還有拍照合影聽會等各種環節,自己随身攜帶樂器實在是有所不便,所以連喬也就随大流的将自己的小提琴留給搬家公司統一搬運了。
這一晚她有些輾轉反側,明明也不是第一次參加演出了,她想,難道是因為明天沈瑜要來?
是了,她已經把入場券塞到沈瑜家的門縫裏了,二維碼也在微信上發給沈瑜了,就算沒有拿到入場券,掃二維碼也能入場,反正她是想方設法的要讓沈瑜來了。
啊,她是不是吃飽了撐的呀。
連喬用被子捂住頭,居然有些懊惱起來,那她要是演奏的時候出什麽差錯,肯定會被沈瑜那個家夥揪着嘲一年的,她幹嘛給自己找這個不痛快啊。
可是……
她就是很想把自己最耀眼神氣的一面展現給沈瑜看,她會不由自主的去臆想,當沈瑜看見她在臺上縱情演奏的模樣會是什麽反應。
一想到這個,她心裏除去一些得意驕矜的,居然還生出一絲絲的羞赧來。
“啊呀!連小喬,你清醒一點啊!”她從床上翻坐起來,抓亂了頭發。
月光順着窗棱流淌進來,屋子裏靜悄悄的幽暗,連喬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戳開了微信,想給沈瑜發條消息。
最後一條消息還停留在前天,還是關于沈瑜問她作業的事兒。
連喬看了一眼時間,十二點一刻,這個點兒貿貿然的給沈瑜發消息,倒顯得她寂寞似的。
再說了,她也不知道能說點什麽呀,說晚安也太刻意了。
她焦灼了一陣,掀了被子下床,給自己泡了杯熱牛奶,一仰頭灌下去,漱了口又回到床上躺下,閉目養神,直到将近一點才慢慢的睡着。
第二天一大早,連喬準點起床,将自己的小黑裙子疊好裝進雙肩包,風一樣的竄下樓。
她叼着一袋酸奶,在公家車上拉着吊環兒晃了晃去,就看見俞浩淼在樂團的群裏挨個兒艾特大名催促着起床,風風火火的好不精神。
她回應了一句“在路上”,便不由自主的又想到了沈瑜,
今天是周六,不着急上學,沈瑜會不會在家裏睡懶覺啊。
那他萬一睡過頭了,錯過自己的演出可怎麽辦!
連喬登時感覺到了一陣窒息,給沈瑜戳了一條消息過去。
連喬:【你起床了嗎?】
十分鐘後
沈瑜:【嗯,起了。】
連喬這才長長地松了一口氣,覺得自己好機車,她把手機扔回包裏,哭笑不得的想,自己什麽時候開始變得這麽絮絮叨叨的了,老是為了一點兒雞毛蒜皮的事情牽腸挂肚好半天。
抵達學校時,連喬看見俞浩淼預定好的大巴車已經停在了校門口,上面挂着“漢林交響樂團專供”的牌子,于是她爬上大巴車,看見俞浩淼正坐在第一排,拿着一份名單勾勾畫畫。
“哎,連喬你來了啊!”俞浩淼擡頭笑道:“來來來坐我旁邊兒,我正好還有事要問你。”說罷他拍了拍身邊的座位。
連喬也不推辭,卸了包坐過去,俞浩淼道:“雖然你把領奏的部分讓給了羅莎,但是我還是想要在你旁邊單獨放一只收音話筒,你也不要因為畏懼羅莎如何如何就拒絕,這是為了全團的演奏整體效果。”
連喬點點頭,她換了個舒坦的坐姿,平靜道:“我沒有畏懼羅莎。”
“那你為什麽——”
“我不是說了嗎?現在沒有什麽比演出更重要了。”連喬說:“羅莎只想要個首席的虛名,那就哄着她呗,一兩句話的事兒,我又不會少塊肉。”
俞浩淼張了張嘴,突然不知道該說啥,他搓了搓手指道:“你跟我一開始料想的……不太一樣。”
“是嘛。”連喬沒太在意:“你是不是可以開始點名了?感覺時間差不多了。”
俞浩淼:“好。”
連喬起身給俞浩淼讓道,俞浩淼出去點人頭,她就拿出手機來刷了會兒微博,意外的發現自己的微博粉絲漲了不少,居然破千了。
連喬沒有頻繁曬生活狀态的習慣,偶爾轉發兩條時事新聞,整個首頁都散發着一股子老幹部的味道,這時有粉絲在下面評論區評論:
【請問這個真的是小喬姐姐本尊嗎!】
【看着像個高仿號啊,怎麽連個真人頭像都沒有。】
連喬看了眼自己的微博頭像,是個小綿羊的玩偶。
【應該是真的,你看啊,伍修然都關注她了。】
伍修然是誰?
連喬愣了愣,随手戳開了粉絲列表。
一個紅色的認證用戶赫然躺在自己的粉絲列表裏。
【伍修然,省選青少年組知名小提琴手】
連喬忍不住擡頭道:“團長,你知道伍修然嗎?”
俞浩淼正在那兒忙着清點人數,沒回應她,這時羅莎爬上了大巴,正好聽到她的這句話,不禁譏诮。
“你連伍修然都不知道?還混小提琴圈子?”
連喬不知道這個人跟小提琴圈子又有什麽必然聯系,不過她表現的非常虛心:“首席你見多識廣,給我講講呗。”
“伍修然是省金弦杯青少年組三屆連任的冠軍。”羅莎說:“金弦杯你知道嗎?”
連喬眨巴眨巴眼。
想起來了。
老師當時替她報了名的來着,但是當時因為跟獨奏演出的日期沖突,于是她的老師二話不說就讓她把比賽給棄了。
老師當時棄的那叫一個果斷,猶豫都沒猶豫一下,以至于連喬以為這個金弦杯是什麽下三流的水貨比賽。
現在這麽一看,好像也不是很水。
話又說回來,水貨比賽老師也不會讓她報名參加啊。
只能說,兩相權衡取其重吧?
“幹嘛突然問伍修然?”羅莎側目道。
“啊,随便問問。”連喬說。
“你的這點水平,矮子當中選将軍還成,想跟伍修然比?還是省省吧。”羅莎說:“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
連喬撇撇嘴,這時俞浩淼清點完人數回來了,剛好跟羅莎撞上面兒,他臉色一垮,低聲道:“怎麽來這麽晚,虧你還是個幹部,都不懂以身作則麽?”
羅莎翻了個白眼,嘟囔道:“沒遲到不就行了。”她扶着座椅往後看了眼,不太想往裏頭擠了,轉頭問道:“後面還有座位麽?”
“你自己去看。”俞浩淼說。
“那我坐你旁邊。”羅莎說:“你旁邊應該沒人吧。”
俞浩淼才堪堪在連喬旁邊兒坐下,聞言微微一頓。
連喬有點兒想捂臉。
羅莎的臉色果然沉了下來。
“你為什麽坐在這裏?”她強壓着怒火道。
連喬幹笑了一聲,剛想說話,俞浩淼卻搶先道:“先來後到不懂麽?你想坐前頭麻煩你下次早點來。”
羅莎漲紅了臉,她額角跳動了兩下,看了看連喬又看了看俞浩淼,從鼻子裏哼出一聲,轉身往車後部走了。
連喬不禁揉了揉額頭,無奈道:“你說你非要跟她争這朝夕之長短做什麽?”
俞浩淼道:“我就是看不慣她那副樣子,以前忍着是因為沒人能代替她,現在我做什麽還要忍着她?”
連喬:“可是——”
俞浩淼:“而且我也不能任由着她欺負你,我是團長,我總得為你說話。”
連喬長嘆了一聲,她覺得俞浩淼的情商可能差一點兒,所以這事兒跟俞浩淼說不明白,姑且就放着好了,只希望羅莎別在演出的時候搞什麽幺蛾子。
抵達劇場後,也有另外幾支樂團隊伍已經在門口合影了,俞浩淼安排他們下車後去更衣室先把服裝換上,連喬懶得去跟他們擠更衣室,于是偷偷摸摸去了洗手間,她在洗手間裏迅速的換好了裙子,把頭發用發網盤了,又畫了個淡妝,這才出來。
她低着頭收拾化妝包,不經意間與一個人擦肩而過。
随後她便聽對方喊了一聲:“你是連喬嗎?”
連喬愣了愣,扭頭,便看見一個穿着黑色小西服的高個兒圓臉男生在沖她微笑。
“我是,你是?”她問。
“我是伍修然。”對方笑着走過來,沖她伸手:“很高興見到你!”
連喬有些不好意思,伸手跟他握了握:“你好,你也來參加演出嗎?”
“嗯,我代表省少年團來的。” 伍修然說:“不過我是獨奏組的。”
“哦,厲害啊。”連喬笑道。
“不厲害不厲害。” 伍修然說:“三年前的金弦杯聽說你棄賽了,我能問問為什麽嗎?”
連喬:“哎?”
她沒料到這種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居然還有人會記在心上。
伍修然:“我沒別的意思,就是問問,因為當初很想親眼見一見你……”他說着說着有點兒不好意思,撓了撓頭:“就看你發的報名視頻,覺得你拉的很好,跟我不分伯仲的那種好,還想跟你一較高下來着,就還挺可惜的。”
連喬莞爾失笑。
“我哪能跟你比啊。”她說:“我是個樂團裏的小透明。”
“你不是小透明。” 伍修然說:“我看你上次參加合奏的視頻了,一個聲部都是你扛起來的,說起來我還很奇怪為什麽你不是你們聲部的首席呢?說實在話你們聲部的首席基本功真的很差,我聽的時候真覺得她會把這鋸子拉斷。”
他評價的非常耿直,連喬一時有些哭笑不得,伍修然道:“其實你不說我也明白的,樂團不管規模是大是小,都會有這種鬥來鬥去的事兒,我還是很欣賞你的,希望你演出加油。”
“嗯。”連喬笑了笑。
“那你微博記得回粉我。” 伍修然招招手燦爛道:“我去準備了,舞臺見。”
連喬:“嗯好。”
兩人暫且道別,誰也沒有注意到自走廊拐彎處試圖走出來的羅莎。
羅莎今天換了一條特意新買的黑色禮裙,上面鑲嵌着魚鱗似的亮片,格外的華麗動人。
她也着重的搞了一波精致的妝造,眼影和口紅都特意往濃豔了化,為的就是今天能在舞臺上綻放光彩,将臺下人的注意力統統吸引過來。
聽說今天會有南城市藝術學院的音樂系教授前來評審,好像還會有不少媒體圈兒的,之前就聽說有個彈鋼琴的女生在某次演出上被星探挖掘,一炮而紅,直接出道變成了女明星。
羅莎也想來碰碰運氣,不能當女明星,能被音樂大牛青睐點招,當個關門弟子什麽的也是不錯的。
她捯饬完自己就聽見有幾個小女生在角落裏小聲的尖叫讨論着。
“伍修然哎,我看到伍修然了!氣質超棒!”
“你看他拿的那把小提琴啊!據說是大師私房打造的!全國就這一把,音質一流,還貴的要死!”
“他就在一樓的洗手間門口!我沒敢上去跟他說話嗚嗚!”
“他應該是獨奏組的吧?那估計待會兒就要上場了。”
“哎呀我的節目還排在好後面呢,他演完肯定立刻就走了啊!不能跟他偶遇了。”
羅莎心緒稍動。
她想,這群小女生就是沒見識。
如果換做是她,就大大方方的上去跟伍修然打個招呼,順帶再求個合影,如果可能的話再交換個聯系方式,微博互粉什麽的,這樣以後回去她就有的資本唠了。
她是伍修然的朋友,那小提琴的業務水平也差不到哪裏去。
想到此,她便興致盎然的拎着裙子下樓邂逅伍修然了,誰料她還沒顧得上露臉,就聽到了伍修然跟連喬的對話。
作者有話要說: 暧昧期患得患失日常_(:з」∠)_
今天阿沈又有新情敵了嗎?
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