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三十七)鲛人
嘉梁近海,自南至長嶼一帶,則多礁石,又有急流暗藏。舟行當中,往往為水所牽,不知去向。人不敢入,然賊盜盤踞此險,常趁夜劫掠商船。久之,搶數十海船于麾下,即起了觊觎嘉梁城郡之心,不時驚擾沿海百姓。
有洪将軍者,年二十五六,被遣駐紮嘉梁,惡其多盜,便出海捕之。因自恃勇武,年少氣盛,只架大舟二三,而兵卒從者不過數十。
至夕,忽風狂浪惡,月輝隐沒。将軍恐舟将傾,忙命人轉舵,駛至長嶼北側,近簇古島。漸風平浪靜,将軍遠目視之,離賊寇所在,尚有十餘裏。然每欲興舟,則海上風起,或潮湧難測,或重霧漫天。方知海盜當中有略識異術者,可借海勢,呼風喚雨,乘險地而長氣焰。一時躊躇,又心下憤然,将軍思慮再三,仍無妙計,唯長嘆爾。不得已,挫敗而歸。
又旬日,有一文弱書生,曰眉,姿容甚豔,卻道可助将軍捕盜。初不信,見拜帖言辭清雅,便有幾分意動。遂喚入問之,眉笑答:“賊寇當中,非有異人奇術,乃吾一同族,助纣為虐。”
将軍不禁失笑,道:“汝同族者,以何能更易天氣?”
眉面露難色,終不答。見将軍蹙眉,似不信,奈何身份不便言明,只啓齒道:“吾一族世居海外,若非有叛,昔日未嘗自族內出。将軍心下含疑,不妨攜吾登舟,可見分曉。”
“汝一介書生,縱水性過人,怎可輕易随從剿匪!”将軍不允,曰:“況言有異族,何其可笑。”遂命仆送眉出府,不肯與之多言。眉亦懷忿,自言道:“只吾一人,定不能阻叛族者。然族長厚望,怎可辜負……也罷!若這倔将軍不信,欲獨往虎穴,吾便興風作浪,不許其出海。”
後半月,嘉梁沿海陰雨連綿,正值休漁,百姓無甚怨言。反倒将軍念及盜匪橫行,心下焦躁,又屢次出海,皆遇風浪,險些觸礁,唯狼狽折返。
則眉益喜,知其沮,便登門拜訪,卻不談捕盜一事。得見将軍,只與之長談學問,更識海外奇聞,吐經述史,言談風雅。将軍雖承父業,以武入朝,素工詩文,竟不能屈。難免心下嘆服,又聞其曰:“既不允從身側,吾可畫長嶼海圖,以贈将軍。”半信半疑,将軍答曰:“若汝有大才,又知海圖,較海上老漁熟習更甚,登舟之事易也!”
遂命人請一二老漁,将軍展紙,眉研墨,未幾筆落,洋洋灑灑,果為一海圖。老漁趨而視之,各自心驚,不敢多言,唯齊聲道:“說不得毫厘無謬,也相差不多。吾等打漁多年,亦難知長嶼海礁全貌。”
将軍亦驚,不免悄生悔意,自謂得能人晚也。便請眉為軍師,擇日一同出海,為捕賊盜。途中風平浪靜,竟不似往昔,将軍愈加敬服,曰:“世間竟有如此異術!”則眉垂首,良久方答:“此乃吾族人之習,生來便會。”又遠眺海天渾然一色,蹙眉道:“奈何吾年幼,而叛族者食血肉,道行大成,不知能否……”聞言,将軍正色道:“吾為将軍,奉朝廷之命,得上天相助,區區海盜,豈能嚣張!”
及夜,眉察暗流,曰:“切莫妄動,應泊此處,俟天晴方可剿匪。”将軍依其言,命兵卒各守其職,卻見眉越欄而入海中,一時驚呼。則眉游于水浪之中,竟似白魚,衣衫皆化作銀鱗,綴于尾間。“吾乃海中鲛人,因有族人叛出,故奉命追捕。今其食人修煉,吾不能敵,唯現形而藏海中,為将軍尋徑引路。”言畢,魚尾一晃,沒入幽深處。
将軍心下惴惴,良久方神定,既覺鲛人貌美,又驚其果為異族。不覺及曙,将軍登甲板,見銀尾緩緩來,至舟側,眉展顏笑道:“可随吾往賊窟。”将軍聞言大喜,命兵卒駕舟,随銀光而去。
則眉前夜獨行,費了一番工夫,方借将軍威勢,及己身法術,解叛族者邪陣。故長嶼周遭礁石各歸其位,暗流亦止,賊寇無處藏身,紛紛乘舟出,要與官兵決個生死。
而叛族鲛人,為食人依附海盜,早失往日姿容,雙目赤紅,在後喃喃作法。然眉順應天理,又有将軍及兵卒相助,勢如破竹,掀浪将盜船傾覆。叛者大怒,欲以己身為餌行邪術,幸将軍暗至小舟中,及其船側,射出一箭。頃時穿透鲛人頭顱,使其殒命在此,蓋氣焰遭消磨數番,難以自保,故輕易被殺。
未幾,賊寇皆亡,船大多火起,變作焦炭。時萬裏無雲,海波連綿,眉悄潛入海中,不辭而別。俟将軍察覺,已難尋其蹤跡,唯餘悵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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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朝廷得悉将軍剿匪大功,欲召其歸,升職加爵。然将軍失魂累日,始不能忘眉,婉言不可,仍留守嘉梁。過一年,一夕,将軍孤坐,忽聞叩門聲急。視之,乃一俊俏郎君,謂之曰:“自那日一別,吾歸族中,仍挂念将軍。情難自禁,故冒昧前來。”聞言,将軍大喜,将眉擁入懷中。眉亦輕笑,與之攜手入帳中,同榻共枕,願薦枕席。
二人皆初嘗交歡滋味,一個魯莽,卻也識趣淺嘗深送;一個乖順,道不盡體嬌聲媚。良久,雲雨慢散,眉雙頰染淚,又被将軍撫摩遍體,情興複熾,身不由己。連番颠倒,自是漸覺困倦,仍交頸呷舌,酣美淋漓。
自此共結同心,将軍命工匠于府中造一暖玉池,供眉戲耍。眉又以鲛形挑之,雖為銀尾,腹三寸處幽深,掩于鱗下。遂一人一鲛,亦行交合事。人皆道将軍尋一美眷,才思兼備;哪知其實為鲛族,與将軍恩愛,白頭共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