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魏聞非的畫作從海外運回來還需要幾天,有一個遙遠的期待讓唐骥冉最近沒有那麽暴躁了。他不願被魏聞非知道買下作品的人是自己,并且設身處地想了一下,若是作品被一個神秘客人欣賞,魏聞非可能會高興,又會露出那種“我當然這麽了不起”的小表情來,漂亮得讓人心癢。唐骥冉既為心上人可能的好心情而欣慰,又酸溜溜地想,這份高興是與他無關的,他還不敢向對方透露一絲一毫。
可憐朱立幾次三番被他招到辦公室來,聽出唐骥冉是想知道對方反應的意思,但他揣測上意剛提了一句,就被唐骥冉反駁了:“你怎麽這樣,說好了,我暫時不會去打擾他的生活的。”行吧,朱立蛋疼非常,年紀輕輕就感受到了工作不易。
藝術館那邊說可以讓藝術家寫一張感謝卡給買下作品的客人,朱立趕緊去請示老板,問他希望魏聞非寫點什麽。唐骥冉頓時激動壞了。他想了很多,比如要不要來一點情人之間的暗語,好叫魏聞非能想起他。可是他又不敢這樣做,細想想他和魏聞非之間好像沒有什麽客觀上可稱之為浪漫的回憶,在魏聞非走後他才發現所有他喜歡的情節在魏聞非那裏只是單方面的付出而已。于是唐骥冉最後只是說:“那就讓他告訴我他那裏的天氣吧。”
不久後唐骥冉收到了一張精致的感謝卡,上面是熟知的字跡,還有魏聞非寥寥幾筆畫的簡圖:一副海上的日出。那讓唐骥冉熟悉到心中悸動的字,寫的卻是:“朱先生你好,謝謝你的支持。這裏多雨,以晴空贈你。by Victor。”唐骥冉吐出了一口老血:“為什麽是朱先生!”他擡頭質問的這個動作太過迅猛,差點扭到自己的脖子。
朱立哆嗦得快出重影了:“因,因為用,用我……我的名字,買的。”
唐骥冉恨鐵不成鋼:“你特麽的,你就不能說是送人的,讓他換個擡頭嗎?”朱立換了一個頻率繼續抖動:“我沒,沒想到……”
唐骥冉叫他滾去買了修正帶回來,把“朱”字抹去,在那空白之上寫了一個“唐”。唐骥冉再瞧一眼留言卡,微微一笑,仿佛是在回應寫留言卡的人:“謝謝你,我很喜歡。”只有靜默的空氣回應他,唐骥冉的笑容慢慢凝固,直至消失,要是世間事也能這樣修正就好了。
都這麽久了,魏聞非也沒有搭理過他,他真怕魏聞非換了個環境會忘了他。
魏聞非也希望自己能夠忘掉唐骥冉。他今天出門打算穿得鄭重一點,畢竟是要去見買下畫作的客人,不希望給對方留下邋遢敷衍的印象。卻在拿起一套西裝時整個人僵住,那是他見到唐骥冉第一面穿的衣服,當時他還局促地在酒店燙過。魏聞非的下巴颏繃得緊緊的,他眼神有些躲閃,似乎見到這件衣服也叫他分外羞愧不自在,他只好草草換了另一件出門。
魏聞非原本以為朱修筠這樣一個華人圈交際花應該是更放浪形骸一點的,但當他出現在地鐵口,一眼看到對方修長挺拔的身影和打理得一絲不茍的造型,才意識到畢竟是名門之後,朱修筠身上的書卷氣比他想得要重得多。對方沒花什麽力氣就認出了他,邁着長腿朝他走過來,微笑打量:“Victor?”“你好。”魏聞非朝對方伸出手。
他們約了喝茶的地方,茶壺上來之後魏聞非站起身,左手壓住自己右手的袖子,右手去拿壺來分茶,而對方幾乎在同時跟他做出了一樣的動作,手碰到一起,兩人僵住片刻,互相打量一眼,奇異地從對方的眼神裏讀到了“原來你也被教育了同樣的社交禮儀”,而後便相視一笑。
朱修筠先收回了手,接着很大方地做了個請的手勢:“今天不是我做東,是我越俎代庖了。你來吧。”魏聞非還沒同他說上幾句,但已經不妨礙他欣賞這個人的進退有度。倒上茶之後魏聞非在他對面坐定下來,誠摯道:“謝謝你喜歡我的作品。”
朱修筠其實頗有些意外,他一開始只是出于新奇買下了一幅畫,沒想到今天一見,作者是個這麽漂亮的男人。朱修筠意味深長道:“今天之前我确實喜歡你的作品,不過……今天之後就不好說了。”
魏聞非用眼神詢問,朱修筠笑:“我怕我無法區分對作品的好感和對作者的好感。”魏聞非失笑搖頭:“朱先生太客氣了。”只從外表他幾乎捕捉不到朱修筠作為交際花的端倪,這人不像霍駿,一看就是三教九流都能同他講得來的,朱修筠把這部分性格很好地藏在良好教養和得體的裝扮之下。不過從言語裏面确實能感覺到,他知道怎麽掌控氣氛,也知道怎麽叫人對他心生好感。
朱修筠像一位老朋友那樣與他寒暄,關切了幾句現狀,得知魏聞非正在申請學校之後,他很大方地表示:“這太巧了,我父親正好在你要申請的學校任職,如果有需要的話可以讓他給你寫一封推薦信。我想他不會拒絕一個這樣有意思的藝術家。”那位鼎鼎大名的建築家,魏聞非之前是想也不敢想的。他并不迂腐,知道如能得到對方的幫助,他申請通過會更有把握,只不過這樣又得欠朱修筠一個人情……
朱修筠仿佛早就想到了這一層,沖他眨了眨眼:“我有一個朋友,他的新戲要上映了,需要人幫忙做一張海報,一直也沒找到合适的,Victor有興趣來幫我這個忙嗎?”
魏聞非歪頭:“什麽類型的戲?”他自己不知道,當他做出這個動作的時候有點不經意的稚氣,跟他自身想要的冷淡氣質不符,卻意外地勾人。這小動作落到朱修筠眼裏,對方眼中浮現出笑意:“我喜歡你做事的态度。問清楚再決定,這讓我感覺被尊重了。你一定是一個很重諾的人。”
魏聞非在太會說話的人面前就難免顯得笨拙,他這麽多年只會對付一種型號的交際花,乍一遇到這麽會來事的,有些接不上,只好不出錯地沖他笑笑。朱修筠看向他的眼神漸漸深邃起來,這場會面比他想得還要有趣。
兩人先前是通過藝術館的負責人溝通的,連會面時間地點也是負責人傳話。臨走時朱修筠讓魏聞非留個郵箱給他,到時候方便發新戲的資料過來給他做海報。這比要聯系方式可好讓人接受多了,魏聞非幾乎沒有猶豫就同意了,可惜他沒找出紙筆。朱修筠索性拿出了手機,笑道:“是我忘了,都什麽年代了還這麽麻煩,那我先加你好友,然後你再發我郵箱吧。”魏聞非愣了愣,眼下似乎不好說不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