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皇後薨逝
時值盛夏,诏獄中無窮無盡的腐臭讓人們避而不及。
這裏埋葬了太多太多的冤魂,而從這裏站着走出去的人,還是數十年來第一次見到。
楚北渚站在诏獄的門口,回頭看向了這個他被關押了十日的地方,酷熱的陽光也驅散不了籠罩在其上的陣陣死氣。
守衛诏獄的士兵看着他遲遲不走,均是一臉疑惑。
“怕不是瘋了吧,怎麽還站在這裏不走?”
“我看啊,是傻了,正常人都是避之不及才對。”
“都別說啦,這位楚将軍可大有來頭呢。”
沒有人知道他會在今天走出這座監牢,诏獄外面空空蕩蕩,視線所及範圍看不到一個行人,一駕馬車。楚北渚提起腳步,孤身一人,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盛夏的太陽直射在他的身上,讓他嘴唇開裂,頭昏腦漲,眼前也出現了一片片的白光,他完全是憑借本能在行走。
順着唯一的路,他走到了皇城中,驟然出現衣衫褴褛的行人讓大家避之不及,更何況他的身上還散發着難聞的氣味。
楚北渚停在了一處茶棚,看了看眼前冰過的涼茶,咽了咽口水,茶攤的老伯看他通身的氣質不像是乞丐,以為是哪家落魄的王子皇孫,便心一軟,撈着沒人要的茶渣給他倒了一碗。
楚北渚活到這麽大,從未曾似乞讨般受人恩惠過,但此時他饑渴交加,低聲道了一句“多謝”,便端起茶碗一飲而盡,然後又踏上了去皇宮的路。
走了約一個時辰,皇宮終于出現在楚北渚眼前。
西華門的侍衛第一眼沒有認出蓬頭垢面的楚北渚,不客氣地将他攔了下來。楚北渚也不惱,他将擋在額前的碎發撩起,讓侍衛自己辨認他的臉。
“哦哦,是楚将軍,恕小的有眼無珠,沒認出來楚将軍。”但侍衛面露難色,“楚将軍能否出示一下腰牌,讓小的看一眼,別讓小的難做不是?”
楚北渚緩緩地擡起手,上下摸索着,出入內宮的腰牌不知何時掉了,他平靜地看向那侍衛;“可以幫我通傳嗎,我想面聖。”
Advertisement
侍衛點頭哈腰道:“哎哎,楚将軍稍等。”
侍衛匆匆向晏清宮走去,在宮門前遇見了內宮總管崔安海。
“崔公公,楚将軍在西華門前,請求面聖。”
崔安海一張老好人的臉,滿面笑意,但是眼神卻冷了下來:“陛下這些天都不曾好生休息,現在好不容易小憩一會兒,還是不便打攪了。”
“可……可這楚将軍……”
“待陛下醒來,咱家自會代為通禀。”
崔安海看着侍衛跑遠的身影,微微地眯起了眼。
“楚将軍,您看,要不您先回府吧,陛下這一時三刻可能沒法召見了。”
楚北渚平靜地點點頭,沒有多說,再一次擡起腳,從西華門向外走去,又是一個時辰,楚北渚走到了自己的府門外。
府裏的門房見到獨自走來的楚北渚也是吓得不輕,他沖上來扶住楚北渚,勉強穩住他搖晃的身形:“将軍回來了!将軍回來了!”
門房這一喊,府中不多的人都沖了出來,管家看到楚北渚的樣子連忙招呼兩個小厮要将楚北渚背起來。
“不必了,”過度的虛弱讓的楚北渚手上沒什麽力氣,但是還是堅決地推開了要扶着他的衆人,“幫我打點熱水吧,我想沐浴。”
管家不放心他,堅持要扶着他,楚北渚卻比他更堅持:“這麽遠我都走回來了,沒關系的。”
終于等衆人都散去了,楚北渚一人站在院裏,四周本應是自己再熟悉不過的府邸,但長時間未歸後,發現擺設布置都已換不知換過幾輪。
而就在此時,楚北渚朝一個方向望去,那裏似乎出現了一個光點,像是金屬反射出的陽光。
楚北渚用力閉了一下眼睛,使勁眨了眨。诏獄中長時間的陰暗讓他的視力下降得厲害,他無法辨認眼前的光點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幻覺。
下一刻,“嗖”的一聲,一只短箭破空而來。隔着十丈遠的距離,準确地射中了楚北渚肋下的一處,穿過肋骨的縫隙射進了體內,又從後背穿了出來。
楚北渚少了一根肋骨,是在一次受刑中被剔掉的。
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因此楚北渚意識的最後甚至還在思考,哦,是白蓮教的人。
随後他便重重地倒下了,一邊想着——我要死了。
盛衡小憩時突然在夢中驚醒,夢裏楚北渚睡在他身邊,卻突然化為一團霧氣消散,他試圖伸出手抓住,卻仿佛突然被人推出了夢外。
“陛下,廖太醫來請平安脈了。”
崔安海的聲音讓盛衡徹底清醒過來:“進來吧。”
廖太醫像往常一樣請過脈:“陛下萬安。”
“陛下,”廖太醫壓低了聲音,“楚将軍府上剛拿牌子請走了許太醫。”
“許太醫?”盛衡停下了手上的動作,“許太醫主治外傷。”
“回陛下,正是如此,”廖太醫作為太醫院院判,是為數不多的知道盛衡與楚北渚真正關系的人,因此對楚北渚往往多了幾分關心:“陛下要是不放心,老臣前去将軍府上看看。”
“不用了,”盛衡擔心楚北渚從诏獄出來後身體有恙,他擺擺手,“朕親自去。”
皇帝出宮是大事,往往要提前三天開始準備出行儀制,進行出行路線清場,但今天盛衡執意輕裝簡行去楚北渚府上,內宮諸監也沒有辦法,只能匆匆進行準備。
楚北渚的府邸地處偏僻,四鄰無人,而自從他開府之後,盛衡還沒有來過,因此看着周圍的一切都是新鮮的。
想象着楚北渚在這裏度過平日的每一天,從晨起到晚休都是在這樣的地方度過,盛衡便覺得一陣惬意,仿佛他和楚北渚變成了尋常人家的夫妻,日出而作,日落而休。
“陛——下——駕——到——”
盛衡從轎辇下來,楚府門前的仆役紛紛跪下,他們都是楚北渚随便買來的奴才,從小到大見過最大的官就是縣太爺,因此聽到是聖駕親臨,又驚又吓,只知道跪下瑟瑟發抖,什麽也說不出來。
盛衡看着他們推着車,挑着擔,像是采買什麽回來的樣子,便随口問了一句:“這買的都是什麽?”
盛衡只是随便一問,但沒想到那些仆人像是受了極大的驚吓一樣,咚咚咚地磕起了頭,嘴上還一邊念叨着:“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盛衡身邊的飛龍衛看出他們舉止異常,快步上前将他們采買的東西掀開,車上的蓋布掀開的一瞬間,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只見,馬車上放置的是層層白幡白绫,擔裏挑着的則是件件孝服孝布。
“怎麽了——”盛衡看到衆人的視線,便也順着看過去,入門是一片雪白,滿滿的都是辦喪事用的東西。
“這……你們将軍……”盛衡推開楚府的奴仆,沖向了內堂。
楚北渚的卧房外面一片混亂,來來去去的仆人端着盆,清水進去,血水出來,拎出來的布巾也都是血紅一片。房間外面就地架起了小爐子,太醫院的藥童正在煎藥。楚府的管家站在中間,指揮着來往的人。
盛衡的心裏先是“咯噔”一下,他顫抖着雙手推開了房門,在場的人沒有人敢于阻攔他,于是盛衡推開門,看到了他永生難忘的一幕。
楚北渚躺在床上,臉色灰敗,雙眼緊閉,嘴唇卻難得地放松下來,整個人沒有絲毫生氣。
他平日夢中眉頭始終是緊蹙的,如今倒是難得地放松下來。
許太醫剛剛為楚北渚包紮好,現在正在做最後的處理。“給陛下請安。”
“朕問你,”盛衡的聲音也在顫抖着,“楚将軍……朕的皇後……怎麽了?”
許太醫見過太多的病人,也經歷過太多的死亡,因此在盛衡面前仍是不卑不亢:“回陛下,楚将軍被箭射中,箭自前胸射入,從缺失的肋骨處穿過,又從後心射出,射穿了內髒,失血過多。”
“那……那何時能醒過來啊?”盛衡高大的身軀踉跄了一下,被宦官在後面扶住。
“回陛下,将軍傷勢過重,不知是否能再醒來,因此臣囑咐府中的人先預備着後事。”
盛衡聽到“後事”這兩個字時,腿一軟就要癱倒在地。
“朕的皇後,”盛衡推開了攙扶他的宦官,坐到了楚北渚的床邊,“北渚,朕的旨意都已拟好,要立你為後。
“你怎麽了北渚,你醒醒啊,你起來接旨啊。”盛衡說着說着就開始哽咽,随後哽咽變成了嚎啕大哭。
“北渚你醒來吧,我求求你了,我答應帶你回家鄉的,我們還沒來得及去。
“哦還有海上,也還沒去成,你說等我老了,就退位,我們去祭拜你父親。
“我為什麽要聽你的,讓你去诏獄,我還沒有親自接你回來。對不起北渚,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身後的宦官給盛衡遞上來了帕子,輕聲勸道:“陛下節哀啊。”
盛衡揮手推開他們:“朕不節哀,朕沒有哀,北渚不會有事的。”
盛衡說着說着就停住了,看向身後一臉肅容的衆人:“誰把北渚還給我,誰把我的皇後還給我,我給誰加官進爵,賞金千兩。”
回答盛衡的只有一片沉默。
盛衡突然又開始放聲大哭:“我沒有皇後了,我再也沒有北渚了,你們誰把北渚還給我啊。”他哭得像個失去了最心愛玩具的孩子,也像一個失去了愛人的丈夫。
作者有話要說:
求看文的大大們點一波收藏啊,評論有紅包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