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他的身體方面另有營養師和醫生,我只是心理咨詢師。”
“關于這點我可以告訴你:他确實在吸毒——但兩個月之前就停了,他給我發了郵件說找到你了。我猜測你之前是離開了他?他因為找不到你産生了過度刺激,誤認為你已經死亡……為什麽要吸毒?不知道,也許是舊症,他曾經也有過毒瘾。”
“他的毅力非常,非常強大。二次戒毒的痛苦遠勝第一次……當然因為身體經不起消耗,二次戒毒也許時間上會容易一些。我聽他說已經成功了,也在努力恢複身體。”
“我不會對你有什麽要求,只是覺得你有權利知道這些事。他的過去,他的現在……”
“再讓你決定他的未來。”
曹舒已經睡着了,他現在的體力只要做上一次就會昏睡過去。曹舒睡過去的時候陳厲其實還沒射,但他像是機械人一樣随着曹舒的安眠而停下了一切動作。陳厲靜靜地打量着曹舒的纖長的眉毛,蜷曲的睫毛,因為床事而泛紅顯出幾分可愛的臉頰……然後一路滑落到他的左臂上。
黑色刻着自己名字的紋身,那個注射口留下的痕跡經過兩個月終于被完全抹平。汗水下那一處的皮膚仿佛和別的地方沒有什麽不同,白皙,富有活力。在長久的注視下陳厲的東西已經軟了,但是他仍将自己埋在對方體內。陳厲動作輕微地調整了一下姿勢,側身把曹舒抱進懷裏,額頭抵着他的肩膀。
陳厲問過曹舒的心理咨詢師,曹舒第一次吸毒是什麽時候——當時他已經看完那本筆記,牙齒被自己咬得嘎吱作響。其實在後來陳厲已經是機械性地翻着紙張,而在他看到曹舒在他自殺的浴缸裏注射了過量的嗎啡割腕的時候,僵硬的手指由于捏不動紙張而把那頁的紙狠狠撕爛了。陳厲擡頭要和對方道歉,但是喉嚨裏只發出了野獸哭嚎一般的嘶號,眼淚在下一瞬間從眼眶裏大顆大顆地滴到被撕破的筆記上。
曹舒第一次吸毒的時間就是在他給陳厲注射毒品的時候。
陳厲曾經無數次怨恨過,甚至他之後從來不把他們感情定義為愛的其中一個原因就是——沒有人會給所愛的人注射毒品,即使并未和所愛之人相愛。但曹舒生病了,陳厲無數次指着對方的鼻子罵他“腦子有病”,他明明是最接近真相的那個,卻把曹舒的愛情定義成畸形的獨占欲和控制欲,在道德上把他狠狠地踩在腳底。
曹厲強制為陳厲打嗎啡的時候自己已經打了一針,陳厲在絕望裏掙紮痛苦的時候曹厲早早就踏入了絕望的深淵;而他在逼迫陳厲戒毒的時候,并不是對方所想的那樣冷眼旁觀。他自己也在戒毒,感同身受什麽的都是狗屁,曹舒真正的做到了痛苦的同步。
“老師,他要離開我,我沒有辦法。”
“我一點辦法都沒有。”
陳厲眼眶發熱,他收緊了自己的手臂,貼着曹舒的耳朵小聲地叫他的名字。昏睡中的曹舒好像感覺到了什麽一般,從喉嚨裏發出模模糊糊的音調。
那已經是成年男人帶着沙啞的性感嗓音了,陳厲恍惚間記起他們剛“在一塊”的時候,就算做了愛陳厲也沒法睡着。他睜着眼睛整夜整夜的看天花板,直到身邊的曹舒拉亮床頭燈。那幾年也是曹舒公司重回正規蒸蒸日上的時候,曹舒每天在公司總要忙數不清的事兒,但就算是加班應酬到深夜才回到家,曹舒也不曾有一次拒絕過陳厲求歡。甚至在陳厲有感覺只是懶得開口時,他會拖着疲憊的身體主動貼到他的身上。堅持到陳厲發洩完曹舒就會馬上睡去,那速度近乎于昏迷。
陳厲說過曹舒的睡眠很淺,那是因為不管再累,只要他長久的還未一起入眠時,曹舒就會驚醒。他會拉亮床頭燈,然後伸手擁抱住陳厲,從喉嚨裏發出小奶貓一樣的呼嚕聲——實際上是在哄陳厲睡覺,但由于疲憊和睡意并未能發出清晰的聲音。到這時候陳厲才想起來,記憶裏那個惡毒的、冷漠的,以至于到了恐怖境地的曹舒那時候還不到二十四歲。那個累的昏睡還會在夢中驚醒為他點亮一盞燈的曹舒,其實還是個大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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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曹舒惡劣的手段,他的絕望都是來自于自己的拒絕的話——如果那個在他記憶深處支撐着他渡過那五年的曹舒,那個難得笑起來的時候很好看,也會口不對心牽着他的手去游樂園的曹舒是被自己毀了的話——那為什麽,不在一起呢?
因為不愛嗎?
那什麽才叫愛呢?
陳厲活了兩輩子,他遇到曹舒的時候二十五歲,曹舒二十二歲,他們一起過了五年,死別,然後重逢。他們相擁度過的時間占了陳厲生命裏的五分之一,他的三十歲,一個男人真正成年的那年,他是枕在曹舒胸口過去的——而曹舒呢,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長大。從一個眉眼皆是霜雪的冰娃娃,到霜雪逐漸融化,最後重新凝固。他甘願用熱血捧着這尊漂亮的娃娃,也在被冰棱紮入骨血的時候一直忍耐到了生命的終結。
……這樣,還不是愛嗎?
曹舒從睡夢中醒來,這是他和陳厲重逢後做的第三次,但是第一次在陳厲臂彎中醒來。
第一次曹舒面對是陳厲離開後空曠的大包廂,靠着記憶一遍遍回憶确認對方的存在;第二次他睡在陳厲家裏的床上,醒來後偷走了沾滿了陳厲氣味的,對方的白襯衫;第三次曹舒醒了,他就倚在陳厲的胳膊上,脖子被堅硬的肌肉咯得隐隐有些酸痛。陳厲的另一只手還搭在他的腰上,兩人都沒有穿衣服,于是對方的體溫輕易地就傳遞過來,讓腰上一片都跟着發暖。
曹舒擡眼看着陳厲,他和陳厲睡成了面面相對的姿勢,身上很清爽——曹舒發誓這是第一次,陳厲主動給他在事後擦幹淨了身體。因此連被所有人唾棄鐵石心腸的那顆心也跟着放軟了,曹舒盯着仍然閉着雙眼的陳厲,近乎于貪婪的用目光仔細描摹過他的臉,在曹舒的視線順着陳厲的鼻子落上他寬厚的嘴唇的時候,曹舒不由自主地湊過去,我們自己的唇瓣貼了貼他的。那麽溫柔的力道,在這個平和的早晨,一股久違的悸動忽地就襲擊了曹舒。曹舒再一次疑惑昨天晚上陳厲在他身上落淚,因為他現在眼中也蓄上了淚水。
“真奇怪,為什麽哭?”
曹舒抵着陳厲的胸口呢喃,不知道是說陳厲,還是在說他自己。
這時候陳厲動了動身體——他睜開眼睛,入目就是曹舒腦袋頂上小小的發旋,于是他很自然的俯身低頭親了一下。在曹舒擡起頭的時候問他:“身體有哪裏不舒服嗎?”
一切都太不尋常了。
曹舒盯着陳厲的眼睛想,這就像一對普通戀人的第一次,反正不應該發生在他們身上。曹舒的理智從這片溫情中掙紮出來,他剖析了一切疑點,然後幾乎是憑着直覺把落腳點定在了自己的病上。
“你找的是……”
“你的心理咨詢師。”
“什麽時候拿到聯系方式的?”
“上次在我家,你以為我用你手機玩俄羅斯方塊的時候。”
“啊。”曹舒輕輕應了一聲。
如果你愛的人因為同情才和你在一起,你會……?
當然是利用這點拼命綁住他,必要的時候把自己弄得更糟糕一點也可以,只要能得到這個人——如果不小心死了呢,就要死在他還在的時候,正好算是一起過了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