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老鐵表白以後

第6章

三人吃了一頓蘇景奚做的中式早餐——一人一碗雞蛋青菜面。然後上學的上學，上班的上班，剩一個既不用上學也不用上班的閑人路洛，自告奮勇要當蘇景奚的司機送他上班，被蘇景奚冷漠地拒絕了，然後迷路一小時，終于在一個半小時回到了自己的狗窩，打了一天的游戲。

等蘇景奚下了班去接早已經放學的淩希，淩希的班主任在辦公室裏等他多時，見了面就說：“我知道你一個大男生帶個孩子很不容易，但既然你是她的唯一監護人，還是希望你能空出點時間，督促一下她。這孩子今天又在課堂上睡覺了。”

又？蘇景奚看了眼乖巧地牽着自己手的淩希，淩希心虛地縮了縮頭。

蘇景奚便知道班主任并沒有誇張了。他點頭說：“好的，是我疏忽了。”并沒有解釋，他其實每晚9點半準時趕淩希去睡覺。

班主任又說：“唔……還有……”她似乎很猶豫，但看了眼淩希，終于還是下了決心，“雖然我不反同，社會對同性戀人的接受程度也越來越高，但畢竟不是主流。”

蘇景奚有點疑惑：我好像沒有公開過我的性向？這老師為什麽這麽說？難道我表現得讓人一眼就能看出我是個同了嗎？

前面的話說出口了，後面也就好接了，班主任繼續說：“我知道你們這類人，要找到一個相愛的人很不容易，但淩希畢竟是個孩子，所以希望你和你的戀人在淩希面前能夠注意一些。”

被人這樣說，蘇景奚向來溫和的臉上染上羞愧的紅，恨不得打個地洞鑽進去。

這實在太丢臉了。

他看了眼一臉乖巧無辜的淩希，垂着眼不敢看班主任，避開目光點頭說：“老師說的是，我以後一定注意。”

出了辦公室後，蘇景奚并沒有質問淩希。淩希偷偷觀察他很久，發現景奚哥哥臉上連生氣的表情都沒有，于是以為自己逃過一劫。

結果等坐車回了家，門一關，蘇景奚就放開一路上牽着淩希的手，冷冷地說：“給我站好。”

淩希才明白，她的驚喜哥哥不是不生氣，而是不當着外人的面生氣，也不在外面發脾氣。

蘇景奚冷着臉看淩希：“從今天開始，睡覺前把手機上交，睡覺時間提前到九點。”連說話的聲音也是冷的。

淩希可憐兮兮地拉住蘇景奚的手，晃了晃：“景奚哥哥我錯了。”

蘇景奚一臉冷漠：“哪裏錯了？”

“我不該在課堂上睡覺。”淩希認錯态度良好：“我保證以後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了，景奚哥哥不要收我手機好不好？不然我會失去小媚師姐的。”

“你還敢提那個孽徒！”蘇景奚想到剛才在老師辦公室裏的尴尬，就恨不得順着網線爬過去把花小媚揍一頓。

“啊？”淩希不賣萌也不裝可憐了，頗有義氣地說：“跟小媚師姐沒有關系，你別把小媚師姐逐出師門！”

“你提醒我了，我今晚就把她逐出師門！”

淩希憋着嘴，一臉要哭出來的表情，大眼睛裏含着兩汪淚。

蘇景奚嘆了一口氣：“我當初就不該答應你媽媽的，我連我自己都照顧不好，怎麽還能照顧好你。”

淩希“哇”的一聲大哭，撲到蘇景奚懷裏緊緊抱住他：“景奚哥哥不要扔下我！我聽話，我不再偷偷躲被子裏跟小媚師姐聊八卦了，我不偷拍景奚哥哥了，也不拿景奚哥哥去跟別人配對了！”

蘇景奚是真的在認真思考自己是不是不應該一時心軟，答應照顧淩希。他自己年紀都不大，還是個男孩子，而且無兄弟姐妹，根本不懂得怎麽跟一個十歲的小女孩相處，而且還要與她相依為命，擔負起教養之責。

淩希卻不知道蘇景奚想了那麽多，她見蘇景奚不說話，抱得更緊了，哭得也更兇了。

路洛算着蘇景奚下班的時間，提前一個小時出了門，此時在外面敲了敲門見沒人回應，且裏面有哭聲傳出來，便拿了鑰匙自己開了門。

結果一開門看見這麽一幕，趕緊問：“怎麽了，怎麽了這是？阿景，你怎麽忍心讓這麽可愛的蘿莉哭得這麽傷心？”

蘇景奚看他一眼，然後才看向因為有第三人進來，哭得更加兇的淩希，擡手摸了摸她的頭發：“小希。”

他的聲音是溫柔和緩的，溫柔得讓人心裏安定。淩希仰頭，手依舊緊緊抱着蘇景奚，拿一雙哭得紅通通的淚眼看他，一邊抽泣一邊說：“景奚哥哥你別不要我。”聲音委委屈屈可憐兮兮，任誰聽了都要心疼心軟。

蘇景奚在淩希面前蹲下來，視線與她齊平。他一邊拿大拇指輕輕地給她擦眼淚，一邊控制着自己的聲音，溫柔地說：“我不會不要你。我只是，怕教不好你。”教育的責任實在太重了，稍不小心，也許就會毀了她的一生，自己當初怎麽就一時心軟答應了呢？又不是真的一個人就活不下去。

“不會的。”淩希雖然不哭了，但剛剛哭得太厲害，還一抽一抽的，眼淚仍在往外冒，聲音聽起來還哽咽着：“景奚哥哥很好很好，我會很聽話很聽話的，真的。我再也不會在課堂上睡覺了，不會上課的時候跟小媚師姐聊天了，我會認真上課，好好學習。”

蘇景奚摸摸她的頭，心裏卻想，那個孽徒居然還敢在上課的時候回小希信息，看來得好好教訓一頓，再踢出師門了。

路洛見那兩人一副“父女情深”的樣子，插話說：“我感覺自己不應該在這裏，要不我先出去，等你們父女互訴衷腸後我再來。”

蘇景奚乜斜他，拍了拍淩希的背安撫說：“我答應過你媽媽會照顧你，就不會丢下你不管，除非小希離開我。”

小女孩滿臉的淚痕還未幹，表情卻十分堅定，小大人似的，看起來不覺得可憐，反讓人想要捏一捏她的臉：“我不會離開景奚哥哥的。”

“嗯。”蘇景奚蹲下身，笑着問：“景奚哥哥去買菜，小希想吃什麽？”

淩希抹抹眼淚，乖巧地說：“要吃紅燒肉，還要吃蒸蛋！”

紅燒肉是淩希吃到過的蘇景奚給她做的第一道菜，蒸蛋則是淩希媽媽經常給淩希做的。乍聽到這兩個菜名的時候，蘇景奚有些恍惚，繼而又心疼這個幼時失去父親，如今連母親也已經離她而去的小女孩。

他盡量笑得溫和親切，擡手摸了摸女孩柔軟的頭發，說：“好，那小希不準哭了，我數一二三，你要趕快把眼淚擦幹淨，不然就沒有紅燒肉吃。”

淩希不等他開始數，就拿袖子把眼淚給一抹，睜着一雙哭得紅彤彤的大眼睛仰頭看蘇景奚：“我擦幹淨了。”

蘇景奚站起身，表現得像個絮絮叨叨的老媽子：“那小希先去吃點水果填一下肚子，記得不要吃太多，我們還要吃晚飯的，吃完了就去做作業。”

淩希卻很喜歡，非常乖巧地點頭：“我知道了。”

蘇景奚這才松了一口氣，拿了手機和鑰匙出門去買菜。

路洛等他出來後，雙方插兜跟着他往外走，邊走邊上下打量他，一臉新奇地說：“阿景，你這爹當得還挺好的。”

蘇景奚面無表情地看着他：“打架嗎？”

路洛老實了。

菜市場離得很近，蘇景奚一般都是下了班接淩希放學回來後，帶着淩希到菜市場去挑的，小女孩雖然不挑食，但愛吃魚和蛋，蘇景奚買好了五花肉後，想到今天說了她，于是打算再買條鲫魚回去，給她熬鲫魚豆腐湯喝。

轉身往水産區走的時候，發現路洛還在豬肉攤前沒走，見蘇景奚看他，路洛說：“景奚哥哥，我想吃糖醋排骨。”

蘇景奚看着他，青年的臉看起來委委屈屈又可憐兮兮，不知道的，還以為自己奴役他，還不給他吃飽飯。

蘇景奚覺得自己應該是很無語的，還會生氣。可不知道怎麽地，他卻一點氣都生不起來，甚至心還變得柔軟起來。

他們所處的，是最有人世間煙火氣息的地方，周圍全是嘈雜的人聲。菜攤老板們吆喝的聲音，大爺大媽們還價的聲音，也有像蘇景奚他們一樣的年輕人，沉默地選好了菜直接給老板稱重，連價格都不問，店家報個價格，手機掃碼付完錢就走。

蘇景奚曾經有一段時間連飯都吃不飽，餓到受不了就跑到菜市場裏，想着自己将來有錢了，一定要買很多自己喜歡的菜回去，頓頓吃到撐。

這是他對活着，以及幸福生活的全部想象。他體會過那種饑寒交迫的困苦，所以路洛請他吃頓飽飯，他都能感激得将他放到心裏某個重要的位置上，日後再對他好幾回，就把整顆心都交給了路洛。

他看着路洛沉默良久，終于說：“好。”

路洛不知道他在那一瞬間裏想了些什麽，見蘇景奚點頭，就開心地指着一根他看中的排骨說：“老板，這根，我要這根。”

蘇景奚看着他笑：他曾經最大的願望，就是能與喜歡的人一起吃飯。

“這麽想想，其實我已經實現願望了。”他輕晃了下頭，轉身挑鲫魚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