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反轉
郭旭心中暗嘆,采玉忽得低聲道:“郭旭,漠北的謠曲,這女子從何學來?”
郭旭淡淡道:“我們本對她的來歷一無所知,現下至少是知道一些了,不是麽?”
子夜過後,整個悅來客棧一片靜寂,只那女子房中孤燈亮盞。
那女子雙眉緊蹙,蘸墨的小毫懸于半空良久,複又擱回硯臺之上。
段绫羅……鳳自瑤……黑色文血……優缽羅花……
這其中似乎有什麽聯系……一定有什麽聯系!
那條線,隐現于迷霧之中,忽而清晰可見,忽而湮沒無蹤。
她知道就在那裏,只差那麽一步,只差那麽一步。
有什麽,是她遺漏的?有什麽,是她該想但未想起的?
愈是發狠去想,便愈是想不出來,那女子的神色愈顯焦躁,忽得重重推開面前紙張,行至門口,推開門扇。
整個客棧一片漆黑。
那女子的目光下行,定于二層右首第二間,那是段绫羅的客房。
黑暗中,那女子的目光冷冷逡巡于客房門扇之上。
段绫羅與鳳自瑤,究竟是什麽關系?段绫羅沒有易容,她不是鳳自瑤,但是她若不是鳳自瑤,她又是誰?
若她是鳳自瑤,那女子搖頭苦笑,這怎麽可能。
黑色文血……優缽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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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文血……優缽羅花……
黑色文血……優缽羅……夜交藤……
夜交藤?
那女子心中一凜,疾步掠入屋內,顫抖着手執起小豪。
良久,那女子抛下筆,将寫滿字的宣紙舉至眼前,一字字讀過,忽的雙手一松,任那宣紙飄落腳邊。
鳳自瑤,你當真心思缜密至此麽?
有刺客!
郭旭雙目陡睜,未及多想,長身縱起,破窗而出。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程鐵衣亦是奪門而出,橫镔鐵蟠龍棍在手,向着段绫羅并采玉的房間疾奔過去。
門內漆黑一片,尚未點燈,就聽采玉惶急道:“段姑娘,你怎麽樣?段姑娘?”
鐵衣急道:“采玉,你怎麽樣?你受傷了麽?”
采玉未及回答,郭旭已搶進門來,急道:“采玉,你怎麽樣?”
采玉聽到郭旭聲音,心中一寬,道:“我沒事,是段姑娘,段姑娘受傷了。”
郭旭恩一聲,旋即有燭光爆起,鐵衣打着了火折子,點上燈燭,凝神看時,段绫羅倒在采玉懷中,袖上滿是鮮血,采玉一手緊緊握住段绫羅的傷口,急道:“哥,拿金創藥來,那人,那人在段姑娘臂上割了一刀,流了好多血。”
程鐵衣應了一聲,轉身邊走,險些撞上循聲而至的封平,六爺也匆匆披衣過來,急道:“是大小姐房裏麽?出什麽事了?”
程鐵衣也不及跟六爺細說,自疾步回房拿藥,郭旭環視房中,見窗扇被擊破,沉聲道:“采玉,那人是破窗而入麽?”
采玉點頭道:“是,那人身法好快,我睡在外間,聽到動靜時趕進來,早不見人。”
郭旭恩了一聲,行至窗扇處細看,忽的留意到三層那女子的房間之中仍有亮盞,念及白日那女子對段绫羅的舉動,心中已有了計較,向封平道:“你在此守着,我出去看看。”
輕叩門扇,那女子房中卻無半分動靜。
郭旭略一沉吟,輕輕推開門。
燈火猶燃,卻不見有人,桌上擱着硯臺小豪紙張,郭旭步入房中,硯臺中墨已半幹,每張紙上都雜亂寫了些什麽,郭旭拿起最上面的一張,見上面寫着:“九動九靜、九生九死、九陰九陽、九毒九補。”
再看第二張,與第一張無異,只是前四個字略有變動,寫着:“九靜九動、九生九死、九陰九陽、九毒九補。”
郭旭莫名所以,眼角餘光觑到地上還飄落一張,撿起看時,上半頁寫着:“夜交藤、優缽羅、鬼蓋、冬蟲夏草、赤芝、延齡草、血竭花、天麻、藏香。”
下半張字跡更飄忽些,寫着:“蠍子、蜈蚣、腹頭蛇、蜘蛛、蟾蜍、黑色文血、蜥蜴、斑蝶、刺蟊。”
“蟊”字的最後一筆拖的異樣長,筆跡綿軟無力,顯見那女子寫時,極其彷徨無定。
這女子究竟是何來歷,這紙上寫的意在何止?刺傷段绫羅的是不是她?若是她,為什麽今日兩次對段绫羅出手,卻不欲傷及段绫羅性命?
一切,似乎只有待那女子出現方得解了。
只是,她還會出現麽?
郭旭思忖片刻,将紙張小心折起,正納入懷中,聽得身後腳步聲響,回頭看時,卻是封平。
封平眼見屋內無人,似乎全在意料之中,道:“也走了?”
郭旭聽到“也”字,心中一動,道:“楊岳他們?”
“方才我去他們房中看過,收拾的幹幹淨淨,走了有些時辰了。”封平環視屋內,緩步踱至案前,将桌上攤放的紙張拿起細看,又看郭旭,“你怎麽看?”
“看什麽?是這字紙還是今晚的刺客?”郭旭眼中透出笑意來,“抑或是這女子一行來去無蹤?”
“你倒是還笑得出來,”封平板起臉來,旋即也露出笑意,“莫同我迷藏,你可以看出些什麽?”
郭旭搖頭,就勢在桌邊落座:“我只是在想,此趟行镖,長風镖局處處掣肘,镖程業已過半,卻連對手什麽模樣都未可知,你不覺得有些奇怪麽?”
封平卻不作如是觀:“這只能說明對手棋高一着,我們落于下風。”
“我也承認是對方棋高一着,但是封平,你倒想想,對手的棋,是什麽時候高過我們的?”
“什麽時候?”封平未料得郭旭有此一問,倒是被問住了,思忖片刻,遲疑道:“那紫衣女子是在此處現身……”
郭旭止住封平話頭,“不是她。”
封平不解:“郭旭,這女子行事詭異神秘莫測,你緣何這般相信她?”
“神秘莫測不等同于敵對。”
封平心中一怔,溯及那女子行止,似乎的确對長風镖局并無惡意:“那莫非是唐骀?他在滄州時便已盯上镖局,還向我們落毒……又或者是郝成義……”
想想皆不得要領,不由洩氣:“郭旭,你有什麽話便直說,你明知我不喜繞這些結扣。”
“我也只是有此揣測,不敢妄下斷言。”郭旭略略遲疑,“封平,你有沒有想過,這紫衣女子為何處處針對段绫羅?”
“處處?”封平并不了然白日裏那紫衣女子的行止,不由有些錯愕。
“白日宴席,她故意讓楊岳鬧事,趁亂劃傷段姑娘的臉;今夜段姑娘又被神秘人行刺,我直覺也應是她所為,方才我又忽然想起初到長樂鎮時,趙馮志去試段姑娘是否身負武功……”
“但是趙馮志長刀脫手,重創了段姑娘,”封平接口,“你懷疑那次也是她做的手腳?”
“你不覺得奇怪麽,哪怕是與段绫羅有着殺親之仇的柳老爺子都未曾如此針對段绫羅,她為什麽要一而再再而三的下手?”
“而且……”封平忽的想起了什麽,“她的用意似乎也不在段绫羅的性命。”
郭旭點頭:“她三次出手,都不曾傷及段绫羅性命,今日的兩次更是怪異,劃傷了段绫羅的臉、割傷了段绫羅的胳膊,為什麽要這麽做?”
“除非……”電光火石間,封平驀地想到了什麽,“她是在出手試探,要證明些什麽。”
郭旭點頭:“這就是我想說的那步棋,對手高過我們的那步棋。”
封平不解:“可是你剛剛才說對手不是她……”
郭旭知道封平尚未了然,微微一笑:“我的意思是,那紫衣女子處處針對段绫羅,是因為她懷疑段绫羅,但是長風镖局諸人,卻從未懷疑段绫羅的來歷,我們為什麽從不懷疑段绫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