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源
“怎……麽可能……”魔王不甘地念着辭世的臺詞，緩緩倒地。
勇者興奮地跳起來，大呼：“本大爺成功了！本大爺拯救了世界！”
來自神殿的治療師少女微笑着點頭，眼中隐含淚花：“我知道你一定可以的。”
面對勇者和攻略對象含情脈脈的對視，奈莉不忍直視地別開了臉。
“差不多該去向谒見陛下了，走吧！”勇者豪氣萬千地牽起治療師，往魔窟外邁步。
再一次被短暫遺忘的系統精靈奈莉無奈地扁扁嘴，轉過身還沒走動一步，身後驀地傳來一句猶疑的呼喚：
“請等一下。”
被吓了一大跳，奈莉驚駭地轉身，只見明明應當已經被勇者必殺技抹殺的魔王竟然緩緩坐了起來。面具從他臉上滑落，露出奈莉上一次見過的那張臉來。美少年魔王近乎怯弱地看着她，輕聲說：“不要怕。”
“我……”魔王抿唇頓了一下，“我只想問，以後能不能請你每次都留下來，和我說句話？”
他說着渾不在意地撫上鮮血淋漓的胸口，白皙的手指染上猩紅，竟然有攝人心魄的美感。
奈莉噎了片刻，讷讷道：“可、可是可以啦……”
“謝謝。”他微微一笑，紅色的眸中有粼粼的波光。他随即垂目，克制地說：“你可以走了。”
奈莉幹巴巴地回答：“那麽，再見。”
“再見。”卡爾薩斯眼角微彎，目送着少女的離開，有些痛苦的佝偻起上身，抽了口氣。
－－咔嗒咔嗒。
時間再次回流，一切恢複原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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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可能……”魔王的聲音裏盡是不可置信，随着他倒地四周的景象頓時破敗起來。
勇者歡呼雀躍，向門外狂奔。
奈莉走了兩步，不太确定地回頭，正看見黑發紅眸的魔王反手擦了擦臉上的血污。他擡眼，和她對上視線，好像有些不好意思，抿唇扭過頭去。
“痛嗎？”奈莉覺得刺激卻害怕，聲音微微發顫，嚅嗫半晌只問出一句廢話。
“習慣了。”卡爾薩斯捂住胸口的動作卻加倍用力。他有些吃力地露出微笑：“走吧。”
奈莉幹澀地眨眨眼，緩步退出去，到了門邊清清嗓子：“再見。”
“嗯，再見。”他勉強鎮定地吐出回音，便再次被白光吞沒。
－－咔嗒咔嗒。
“為什麽明明被勇者打敗了，你還……”
魔王語聲淡漠，仿佛事不關己：“因為我不會真正死去。”
“為什麽？”奈莉的拳頭握起來。
片刻的沉默後，卡爾薩斯溫和地說：“時間到了。”
“我……還會再來的。”
“嗯。再見，奈莉。”
－－咔嗒咔嗒。
“在我們來之前，你都在幹什麽？”
黑發少年的臉上閃過一絲訝然：“沒有。”
奈莉瞪大了眼：“沒有？”
“嗯。”卡爾薩斯垂眸，在她以為他要給出什麽別的答案時，他卻說：“該說再見了。”
她慌亂起來：“再、再見！”
－－咔嗒咔嗒。
奈莉告訴自己不應該繼續這詭異的關系。但她最終沒能狠下心，還是在下一次離開魔窟時駐足了。
魔王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率先開口：“除了等待之外，我還能幹什麽嗎？”
難道不是毀滅世界嗎……
奈莉忍住了這麽回答的沖動：“有很多有意義的事可以做啊。”
“下次請告訴我奈莉喜歡做什麽。”
－－咔嗒咔嗒。
“我喜歡看書，還喜歡在花園散步。”
“嗯。謝謝你，奈莉，我會試試看的。”
“下一次要告訴我的感想哦。”
“嗯。”
這是一段太斷續詭異的對話，以整整一周目的歷險為間隔，以卡爾薩斯不徹底的死亡為繼續的前提條件。
卡爾薩斯顯得很是腼腆：“書很有趣，我準備開始種花。”
“種、種花？”魔王陛下您是認真的？
魔王的眼睛裏有星辰都比不上的光輝：“奈莉喜歡什麽花？”
“玫、玫瑰吧。”奈莉覺得喘不過氣來，随口給了答案。
于是下一次見面卡爾薩斯就猶猶豫豫地從身後變出了一朵粉色的嬌豔玫瑰。
奈莉怔了片刻，輕聲問：“你真的想毀滅世界嗎？”
“這個很重要嗎？”卡爾薩斯顯得很平靜。
“很重要。”
魔王垂下眼睫，沒回答：“你該走了。”
“下次請給我答案。”
卡爾薩斯顯然認真思考了奈莉的問題，一見面就蹙着眉發問：“請先告訴我，這個世界真的值得保護嗎？”
“為什麽不？”
“那麽，下次請奈莉說服我吧。”他又摸出一朵玫瑰來，這次是白色，比上回的更美。顯然，魔王陛下的種花技術再次得到了提高。
奈莉思考了一周目也沒能給出什麽有趣的答案：“這個世界有很多美好的東西，比如愛、善意、自然……”
“愛？善意？”卡爾薩斯重複的語氣堪稱無辜。
奈莉莫名惴惴：“我、我該走了。”
“再見，奈莉。”卡爾薩斯沒有挽留，留給他們對話的時間本就微乎其微，根本容不下留戀發芽開花。
－－咔嗒咔嗒。
這一次，奈莉沒有停下離開的腳步。
卡爾薩斯無言地任由她離去，眨眨眼，唇角弧度第一次顯得嘲諷，他自言自語：“有點痛。”
奈莉已經下定決心不再與魔王對話。她有預感，這發源于她不必要的同情心的關系總有一天會不可收拾。對方終究是惡魔，是勇者需要一路披荊斬棘變得強大後才能直面的對手。
況且，她終究是要回家的，和任何人有太深的牽扯都只會是麻煩。
－－“愛，恨，喜悅，憤怒，悲傷，我全都從書裏學到了。”
當魔王不顧她離開的姿态、靜靜說出這宣言時，奈莉竟然邁不動步子。她沒有轉身：“是嗎？”
“我是惡魔，天生就會憎恨與憤怒，”清冷的聲音默了片刻，才急急地補上下半句，“但愛，我辦不到，我無法愛上這個世界。”
“奈莉，你能教我嗎？”
棕發少女回頭，雖然是笑着，但顯得有些哀傷：“對不起，卡爾。我無法教你。”她的聲音低下去，時空已經開始波動，穿過重重裂縫傳過來仿佛變了調：“認識你很高興，卡爾。但是我不能再和你這樣說話了。對不起。”
卡爾薩斯彎下身，看着自己心髒的方位呵呵地低笑：“真的好痛……”他頓了片刻，喃喃：“這就是無情？”
如果說這是愛的反面，那麽為何他會想要這樣指責她？
靈光一現。魔王竟然稚童般傻笑起來。他恍然大悟，而後猛地明白了書籍字裏行間真正的意味。感情不再是難以理解的、幹澀的概念，他頓悟了其中的滋味，一瞬間毫無滞澀地明白為何最有才華的詩人會在吟誦情詩時淚盈于睫。
他欣喜若狂：她其實已經教會了他何為愛。
那之後，在某個初雪的夜晚，奈莉在借住的旅店房間一回頭，黑色的羽翼落入眼簾。不應離開魔窟的卡爾薩斯從窗口輕盈地翻身進來，捉起她的手落下羽毛般輕輕的一個吻。
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明亮，他說：“我搜集了大陸所有最好的書籍，我種出了大陸最美的玫瑰。奈莉，我愛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