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這山林确實是個三不管地帶,誰的領地都不是。也是出于這個原因,師賢才會和毒罂在這兒見面。這輛車跑得倒是挺快的,然而師賢開車很穩,沒有像雞啼那樣開得讓人嘔吐。
穆初桐終于算從剛剛初見命案的驚吓中緩過來了,又暗道自己不中用,怎麽露出那樣的狼狽相!你看人家師賢天天吃齋念佛的,動起手來來毫不含糊。
如此想着,穆初桐又想起印象中那個穿着僧衣的、活在古裝裏的師賢,而活生生的,坐在他旁邊的師賢身着時髦的西裝,腰間別着槍,雙手穩穩妥妥地控制着方向盤,血腥氣蓋住了他身上的沉香,倒使他更像是個黑幫老大了。
「還害怕嗎?」師賢問道。
穆初桐搖搖頭:「好很多了……」
頓了頓,穆初桐又問:「我剛剛是不是很慫?」
「很正常。」師賢回答,「第一次見嘛。」
穆初桐看着窗外的景致,忍不住又冒昧地問道:「那麽……您第一次見到這種場景的時候是怎麽樣的?」
「就那樣。」師賢答得很平靜。
車拐了彎到了岔路,忽然間前面冒出一行人來,扛着槍就往這車子打。
穆初桐剛緩過來的心跳又怦怦地狂跳起來:「這……這是什麽人?」
「不知道。」師賢直接踩油門告訴撞過去。
「啊?!」穆初桐看着好幾個人被撞飛,恐怕還有些直接被碾過去了,「怎麽回事!?」
「這車防彈。」師賢淡淡答。
穆初桐又緊緊抓住把手,又開始渾身抖起來:「我不是問這個!」
他們開了過去後,便得到了片刻的清靜。
穆初桐心有餘悸,但比剛剛在帳篷裏恢複得快了——他也不知該不該為自己感到驕傲。穆初桐問道:「你不知道他們是誰就碾過去了?」
師賢看着穆初桐一臉驚慌的,便笑笑說:「對不起,吓着你了。下次遇到這種情況,我會下車好好請教他們作自我介紹的。」
「……」穆初桐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表現是多麽愚蠢。
這是你死我活的戰場。
人命輕賤。
沒想到,就沒過兩分鐘,車子忽然一陣激烈的搖晃,窗外傳來兇猛的爆裂聲。穆初桐隔着窗戶看,竟然看到一堆人扛着機關槍沖了過來,猛烈開火,看着裝應該是和剛剛攔路的是一夥人。
「這是——是箬幫的嗎?」穆初桐驚吓不已。
師賢皺起眉,遞了領帶給穆初桐:「還需要嗎?」
穆初桐看了看領帶,又看了看窗外,忽而堅定地搖了搖頭,說:「不需要。」
師賢說:「那你坐穩!」說着,師賢開始全速開車逃離。
「哎呀?」穆初桐一驚,「跑那麽快?您不是說這車防彈嗎?」
師賢一臉無奈地說:「也不能防機關槍掃射啊?你以為這是坦克嗎?」
穆初桐大約是在師賢身邊太有安全感,居然沒考慮自己的小命,先擔心起這車子的壽命來:天啊,幾千萬的車子啊!
沒想到後面的機關槍小分隊也開着越野車跟上來了,嘭嘭嘭地掃射,這輛車确實發出了不堪重負的聲響。穆初桐坐在車裏,似乎也聽到了什麽部件斷裂的聲音,一顆心也吓得高高吊了起來被子彈聲嘭嘭打。
穆初桐端的是魂不附體,但也問師賢:「我有什麽能幫忙的嗎?」
「你覺得你有什麽能幫忙的?」師賢一邊控着方向盤一邊問道。
穆初桐想起動作電影的情節:「比如……比如我拿個槍探出窗戶去回擊?」
師賢忍不住笑了一聲。
「啊……您別笑!我、我是有練過槍法的!」穆初桐有些倔強起來了,「您別瞧不起人。」
「不,我只是覺得這個情況下把防彈玻璃窗打開不是一個好主意。」
穆初桐臉都綠了,實在覺得自己真特麽是個拖油瓶的人才。
穆初桐轉頭一看,防彈玻璃已經開始出現裂縫,有子彈卡在了玻璃之間,這個玻璃應該也撐不了太久。然而,在他擔心玻璃撐不住之前,卻是車子驟然一震——是輪胎先受不住。
輪胎被擊穿,逃亡變得舉步維艱。
穆初桐臉又從綠轉白,只能期望這臺價值不菲的車子還有化作變形金剛的功能。
然而是沒有的。
穆初桐看着師賢,見師賢還是一臉淡定的,他懷疑師賢應該只是在裝逼。
師賢還沒說什麽話,突然窗外就是一聲炸雷似的巨響,伴随着地面傳來的劇烈振動,像是誰觸犯天條被原地劈死了一樣。
穆初桐下意識地縮成一團捂住耳朵。
他想,自己在保密性那麽好的車子裏耳膜都快炸掉了、心髒也險些要震麻了,外頭一定是不同尋常的轟動——指不定真的是炸雷了。他捂住耳朵看師賢,見師賢還是那一臉淡定的。他想:這人裝逼的水平很穩定啊。不受外界幹擾啊。
穆初桐還沒想明白,卻見車門忽然被開了。
穆初桐吓得正要往裏縮,卻忽見眼前竟然是久蠻。
謝天謝地,久蠻并沒有穿上那身易燃的皮草,而是着上了更輕便的皮衣。如果說穿着皮草的他似頭熊,那麽穿着皮衣的他像豹。
但一般的豹子大約不會像他那樣直立行走并且肩上扛了一根手持加農炮。
拿手槍的見了機關槍的得跪,扛機關槍的見了加農炮得炸。
但一般人也很難駕馭這種王炸武器。
久蠻拎着手持加農炮跟拎着棵蒜一樣,毫無壓力。
久蠻直接拉住穆初桐,說:「走啊,傻子。」
這大風大浪讓穆初桐的腦子真的是一時轉不過來。
此時,師賢的人馬也到了,師賢便有了底氣,說道:「您要帶走小穆,難道不問問他自己的意見嗎?」
「問個屁!」久蠻吼道,「老子有炮,誰的意見都不聽!」
這個論斷太有力,連師賢都不得不服氣。
穆初桐回過神來,見久蠻忽然出現,只覺得衣服內袋那把扇子又是緊緊貼着胸口的,發着熱,一顆心怦怦直跳。久蠻沒什麽耐心,等不得穆初桐回應,直接解了他安全帶,把他拉了下來,往自己的裝甲車那兒走。
剛剛經過加農炮攻擊的地面鑿了一個坑,那慘狀卻被那兒生出的灰色的濃煙覆蓋,地上都是砂礫。穆初桐踩在起伏不平的地面上,手腕卻被久蠻堅定的力量圈住,不自主地往久蠻引領的地方走去。
師賢從那被掃射得破破爛爛的越野車上下來,走向了自己幫派人馬的方向。
剛剛師賢在開車遭到襲擊的時候發送了支援請求,道艾現在帶人趕到了,大家都處于一頭霧水的狀态。但誰都沒空繼續在原地停留,只怕又會出什麽變故,久蠻、師賢兩派人便各自上了自己的車隊,分道揚镳了。
穆初桐跟着久蠻上了裝甲車,仍是驚魂未定。
久蠻跟穆初桐說:「你在後座睡一會兒吧,很快就到安全區域了。」
穆初桐竟然依言在後座上仰頭癱着,如同癱在了自己沙發一樣,雙眼渙散,過了半會兒,就真的睡了過去了。
車子很快開回到了荊幫的地頭,一路上也再沒遇險了。穆初桐被叫醒了下車,還是腳步虛浮的,看着眼前現代化的城市——高樓林立、秩序井然,還有點回不過勁兒來。剛剛他似乎覺得自己穿越到了一個異時空——現在才終于回到現代都市。
還是現代化好啊!
穆初桐被送到了酒店房間裏休息。久蠻和幾個心腹則到酒店行政會議室開會,會議的內容是「師賢真是個仆街」。
「仆街冚家鏟。」久蠻一邊脫下了勾勒出他動人線條的皮衣,換上了完全浪費他身材的貂,「師賢怎麽會如此的仆街?」
在座的人感覺這個問題太有深度,無法回答。
獅心只得說道:「那麽,現在确定了的是,雞啼确實叛變了。」
「二五仔,冚家鏟。」久蠻拿起一根煙,又不點燃,只是咬着。
大壯趕緊拿着打火機要去幫大佬點煙。久蠻「啪」的一聲打開他的手,罵道:「你不認字啊!」說着,久蠻就指着牆壁上「室內禁止吸煙」的标識:「你他嗎講點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