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月
你把你的騎士擁在懷裏，彎月從雲層中浮現，灑落一地霜雪般的微光。
西格迦爾碧綠的眸子也蒙上了一層銀色的幽芒。
他認真想了一會兒，伸出裹在銀白盔甲裏的雙手，抱住你的肩膀。
而你擁着他腰間的盔甲。
他似乎想說什麽，嘴唇卻被你纖細的手指按住。
“不要輕易許諾，”你把目光投向遠處的議院，“我們要做的事還有很多。”
西格迦爾垂下柔軟微卷的睫毛，他的睫毛在暗夜裏仍然是漂亮的淺金色。那雙有着微微上揚眼角的綠眸，被月光染上一絲哀傷的神色。
“抱歉……”金發騎士嗓音嘶啞的說。
你察覺到他堅毅的面容和挺拔的肩膀下，那份綿長深刻的壓抑和痛苦。
你告訴他不必自責，并表示想聽一下他的故事。
你想更了解他。
……
你們穿過那扇有着美杜莎石像的小門，繞過漆黑的雜物間，最終順着運貨的懸梯來到了教堂的頂層。
這裏呈狹窄的三角形結構，木質地板上空空蕩蕩，只有彎月的銀光透過高大彩繪窗的最上部分，折射成海底珊瑚般的顏色，蕩漾着波紋流滿了整個閣樓。
你沒顧及形象的席地而坐。
西格迦爾盤腿坐在你身邊，你們面前是彩繪玻璃窗最上端的拱形，透過斑斓的色塊，你看到高懸在夜空雲層縫隙中的彎月，還有層層疊疊的尖頂建築，而在這些建築中有些畫風不符的橢圓形議院，正是你們将要前進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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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在塔蘭涅爾。”西格迦爾的嗓音低沉而性感，他就着月色緩緩述說着。
“我父親是王室的成員，因為争奪王位失敗，他和他的家人被放逐出了塔蘭涅爾。”
“那時正是魔物最初肆虐在地表的時候。因而，我從小就在魔物堆裏長大。”
“但我成長的太慢，魔物也繁衍的太快……我們從一座座城鎮遷移，這些城鎮也一個個被毀滅……”
“我還記得那天，我們全家人躲在鎮上的小教堂裏，大半個鎮子的人擠在裏面，以至于連躺下的位置都沒有……僅剩的幾位牧師透支着精神力支持着教堂外的防禦法陣，因為一旦法陣被攻破，外面饑餓的魔物就會開始分食的盛宴。”
“牧師們輪換着朝塔蘭涅爾的教會總部發出求救的消息，也不停地向光明神祈禱，但無論是那邊都沒有回應。”
“——我們早已經被塔蘭涅爾放棄了。”
“防禦被攻破的時候，猙獰得各有不同的魔物如潮水般湧入了教堂……我的母親在我眼前被咬斷了喉嚨。”
“我暈了過去，醒來的時候，身上染滿了魔物和人類的血。”
“奇怪的是，在廢墟中游蕩的魔物們都沒有主動攻擊我。他們感知不到我的氣息。事實上，在遇到你之前，魔物們很少主動招惹我。”
“我從地上撿起劍，朝塔蘭涅爾的方向行走着。”
“他們放我進城，允許我在那裏長大。我的內心本該充滿了仇恨，但是只覺得空空蕩蕩。”
“我待在教會裏學習劍術，他們說我有被神祝福過般的天賦，可神從沒回應過任何人……我十四歲的時候就開始帶領隊伍與魔物作戰。”
“直到我那位堂兄，現任的國王陛下——不滿于我在民衆中日益上漲的聲望，分派我帶領隊伍外出搜尋援軍。”
“教會的同僚都勸我另想辦法，但我接受了這個差事。”
“縱然塔蘭涅爾城牆高築，可魔物卻在不斷地進化。也許……外面會有破局的辦法。”
西格迦爾垂下修長的睫毛，他白皙的臉頰上浮動着彩繪玻璃窗的花紋。
“可沒想到我的同伴全部都……”
你輕拍着他挺拔的背，把他垂落的金發別在耳後。
“維娜，我會把你送回去。”他擡眸看向你，那抹綠清澈而灼人。
你點點頭。
你覺得哪怕遭遇了這可怕的一切，西格迦爾仍然是個善良而柔軟的人。
你的內心冒出了一個想法，如果他只對你這麽溫柔就好了。
西格迦爾也沉默下來。你倚在他肩膀上，望着窗外的月光，不知不覺就睡着了。
醒來的時候，你發現自己被年輕的騎士抱在懷裏，他的盔甲已經脫掉，穿着簡單的襯衣和長褲。
他用一種視若珍寶的姿勢，一條手臂被你枕在腦後，另一條小心翼翼的環着你。
你側過頭看他。
西格迦爾在安靜的深眠。清晨的微光透過彩繪窗格，灑在騎士白皙的臉頰上。他緊閉的眸間是修長的金色睫毛，蜷曲的金發墜在地板上，露出潔白的額頭和高挺的鼻梁。他的眉頭微微皺着，似乎夢到了什麽痛苦的事情。
仿佛察覺到你的注視，沒過多久，西格迦爾就從夢境中醒來。
看見身邊的你，他露出燦爛的笑意。
“早，維娜。”
“早，西格迦爾。”
“我們要出發了。”騎士溫柔地把你放開，從地上爬起。
你問他有沒有可以換洗的衣服，總算安頓下來，你想換件衣服洗漱一下。
西格迦爾從儲物空間裏取出和他身上類似的男式襯衣和系帶長褲，耳根微紅的遞給你。
他還貼心的為你取出一杯水。
你請他暫時避開。
于是，西格迦爾轉過頭去，面對着窗外穿上自己的騎士盔甲。
“不許轉過來。”你重複了一句，匆忙換上了西格迦爾的衣服。
有些寬松，但更凸顯了你的身材。
你就着那杯水簡單的洗漱。
忙完之後，你的肚子叫了一聲。
西格迦爾連忙把昨天的那種果子遞給你，如果你沒有記錯，應該是叫狄蘇果，比橘子稍微酸一點。
簡單吃完之後，你們順着運貨的懸梯下去，從昨天美杜莎盤踞的房間出去，來到了太陽底下。
你回頭看了一眼，美杜莎石像的脖子被劍刺穿，五官美麗的頭顱只有一小截粘連在身軀上。她頭發上的蛇頭也變成了石頭。
“為什麽她也會變成石頭啊？”你好奇的問。
“我用了‘法術反射’的神術。”西格迦爾老實回答，“雖然神不曾回應世人，但以祂為根源的神術卻依舊有效。”
“……廣場上的石頭，”你下意識的壓低聲音，“也是美杜莎變的嗎？”
金發騎士微微颔首，卻又想到了什麽似的搖搖頭。
“不，”他說，“她的力量沒這麽強。只有教會記載中的美杜莎之王，才可以瞬間石化一城的人。”
你發自內心的希望你們不要遇到那什麽美杜莎之王。
你們一邊交談，一邊沿着建築物間長滿蕨類和青苔的小路，朝議院的方向行進。
終于，在日光漸盛，你的身上出了一層薄汗時，高大石柱聳立的橢圓議院出現在你們面前。
議院的大門敞開着，西格迦爾率先走了進去。
你環顧四周，發現尖頂建築們在陽光中投下高高低低的陰影，植物攀爬在上面，一切都沉默而靜谧。
你也走進了議院。
議院前廳的構造非常簡單——供以講話的高臺，和四周階梯狀向上的議員座位。
一束光從天窗灑落，讓這裏顯得肅穆而莊嚴。
你和西格迦爾通過一個隐蔽的門洞，來到議院的後半部分。
這裏有一條弧形的走廊，走廊上分布着許多緊閉的門。
西格迦爾用手臂擋住你，“我來開門。”
他從儲物空間裏取出地圖，認真翻看着。
西格迦爾示意你等在原地，而後他邁步走到第七扇門前。
金發騎士輕輕一碰，門便自行打開了。
“我聞到了……我後輩的味道。”
你聽到極具魅惑的聲音在門後響起。
“人類……是你殺了她？”
西格迦爾把劍橫在身前，答道：“是。”
“哈，別緊張，”妖嬈的聲線如毒蛇般蜿蜒在空氣裏，“我也不喜歡那些……沒有靈智的魔物，人類，來，侍奉我……”
“如果你要戰鬥，就請動手吧，”金發騎士拔劍出鞘，“不必說這些廢話，美杜莎的女王。”
西格迦爾趁美杜莎女王回答的時機，朝你使了個眼色。
你壓低腳步聲從走廊離開，議院的前廳沒有躲藏的地方，你便從這裏離開，躲在附近一處你們之前确定沒有危險的巷角裏。
你等了很久很久。
從正午，直到太陽西斜，尖頂建築的陰影越拖越長。
你握緊了拳頭，打算返回議院。
就在這時，你聽到了腳步聲。
一個渾身是血的身影，逆着夕陽朝你走來。
他的金發宛如最熾烈的火焰，碧綠的眼瞳裏殺戮的狂熱還未完全褪去，金色的長劍拖了一路的血滴。
染血的銀甲上遍布猙獰的孔洞，以及毒蛇的牙印，有些地方甚至深可見骨。
仿佛從地獄中走出的惡靈。
他看見你，半邊是血的臉上露出極盡溫柔的笑意。
“維娜，我做到了。我保護了我的……你。”
你匆匆忙忙跑向他。
騎士殘破的身軀跌在你懷裏。
你接住西格迦爾，鼻子一酸。
“維娜……別哭。”他擡起顫抖的手，撫過你的眼睑。
他從儲物空間裏取出一個綠色的小罐子。
“解毒……藥……這次……麻煩你……喂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