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淚
你默默吃着烤魚，看着西格迦爾在幾米遠的水邊，微弓身軀清洗騎士盔甲。
“我明白，西格迦爾。”你輕聲說，“時時刻刻都強大是件很累的事情。”
“謝謝你，維娜。”西格迦爾依舊背對着你，“我會帶你離開這該死的地方。你這樣可愛的女孩子……不應該經歷這些。”
你愣了一下，“外面也是一樣吧？”
“是。”西格迦爾沉重地說，“魔物以死人的血肉繁殖，生命力也極為頑強。外面不比這裏好多少。”
他轉頭用蒼綠的眼瞳看着你，“不過，我會帶你回塔蘭涅爾，那裏至少還維持着人類的秩序。”
“那你呢？”
“我？”西格迦爾薄唇勾起，神色不變，“繼續去尋找援軍。”
你覺得和他一起，比去什麽人類的都城更安全。在戰亂的時候，人類有時比魔物還可怕。
但你又覺得自己會拖累他。
你陷入了兩難的抉擇中，輕嘆一聲，什麽都沒有說。
西格迦爾站起身，邁開長腿，走到了你旁邊。
火光照耀下，他五官的輪廓更加深邃，碧綠的眼睛深藏在眉骨的陰影中，金發宛如燃燒的火焰。
“我可以坐在這兒嗎？”他問。
“嗯。”你點點頭。
他坐到你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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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困就睡一會吧。”西格迦爾指指自己的肩膀，“我來警戒魔物。”
本就已經很累的你沒理由拒絕，歪頭倚在他肩上就睡着了。
你做了一個漫長的夢。
醒來的時候，卻什麽都記不起了。
似乎是前世記憶深刻的事情，心口還彌漫着不舍的情緒。
……
你睡飽了，睜開眼睛。
不睜開眼睛還沒這麽尴尬，你的頭已經從肩上滑到西格迦爾的腿上，兩只手緊緊抱着他的腰。
你連忙松開手坐起來。
西格迦爾朝你露出一個調皮的笑容，“維娜，我腿都麻了。”
“我不是故意的！”你捂住臉，卻從指縫裏偷看他的表情。
金發騎士白皙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幾乎微不可見的紅暈。
“好啦，”他伸手摸了摸你的頭，“我們該出發了。”
“這裏不是久呆的地方，我總有種不好的預感。”西格迦爾補充道。
說起正事，你就嚴肅地站起來，披上已經烤幹的鬥篷，就等西格迦爾說往哪裏走了。
西格迦爾示意你看向頭頂。
纏繞着藤蔓的焦黑樹幹延伸至這片地下空間的頂端，那裏糾纏着數不清的黑色枝葉，密密麻麻，層層疊疊，別的巨樹也是一樣，龐雜的枝幹遮住了整個穹頂。
“不會是要爬上去吧——”你瞪大了眼睛，“這……”這對你來說有點可怕。
西格迦爾認真地說，“通過風的方向，可以判斷出口在上面。”
他說着便從儲物空間裏取出一截結實的繩子，把兩端分別捆在你和他的腰間。
“別怕。”他說，“樹上的藤蔓很結實，跟緊我。”
你只能呆呆地看着西格迦爾率先踩到藤蔓上，幾個靈活的動作後，便向上攀了幾米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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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接你們的繩子幾乎被繃緊，西格迦爾停了下來。
你只能憋着心裏的吐槽，硬着頭皮也往上爬。
萬幸的是，藤蔓凸出的地方比較明顯，你腰間又綁着繩子，克服了些許心理上的恐懼。
你沿着樹幹慢吞吞地往上爬，西格迦爾每隔一會兒，就停下來等你。
爬爬停停不知多久，你手臂酸疼，腳底發軟的時候，一條橫向的枝幹出現在你眼前。
西格迦爾已經坐了上去，朝你伸出手。翡翠般的眸子溫和而專注地看着你。
你把手放到他溫熱的掌心裏，借助他的力量，腳下一蹬，便跨坐在枝條上，背後倚着爬滿藤蔓的焦黑巨樹。
你松了一口氣，這才敢向下方看去。
幽邃的湖水仿佛巨人的眼睛，平靜注視着其上的一切。修長的樹身延伸到湖中，從這個角度看過去越來越細。
你一陣腳軟。
這時，溫暖的大手輕撫你帶着淚痕的臉頰。
“嗯？”
你擡頭去看手的主人。
西格迦爾綠眸柔和，嘴角噙着笑意：“維娜，很棒。”
“我有點兒害怕。”你實事求是的說。
西格迦爾刮了下你的鼻子，“你戰勝了自己。”
“嗯！”你露出開心的笑容，鼓勵自己，“我們會從這裏出去的，西格迦爾。”
西格迦爾沒有否認，但他卻用認真的語氣說：“這上面有個大家夥，必須先把它解決。”
你循着他的視線望過去。
一個深黑色的、估計能容納好幾人的鳥巢，築在另一棵巨樹的枝幹上。
從你們這個角度，看不清鳥巢裏有什麽。
西格迦爾從儲物空間裏取出一個銀色的卷軸，低低念了幾聲咒語，卷軸便被激發，紛飛如雪的銀光将你籠罩。
“只要不亂動，你就不會被發現。”西格迦爾低聲說，“等我回來，維娜。”
你點點頭，有些新奇地盯着自己變得半透明的手臂。
“加油，”你握着西格迦爾的手，認真地說，“我會等你回來。”
這時，你發現西格迦爾的眼眶微微泛紅，但他随即露出一個迷人的笑。
“好。”他說。
他解開腰間的繩子，把另一端也遞給你。
然後，西格迦爾緩緩站起，沿着枝幹疾行。
他穿在白襯衫和深色中褲裏的身軀颀長，寬肩窄腰，每一個動作都保持着絕佳的平衡。
你不信神，卻在心底為他默默祈禱。
很快，西格迦爾的身影就消失在交錯的枝杈間。
你再次捕捉到他的影子時，他已經出現在那詭異的鳥巢旁邊。
那把閃耀着輝光的直劍被他握在手中，凝聚了神聖的光華，斬向黑色的鳥巢。
你不得不在心底感嘆西格迦爾是真的莽，如果是你，可能就選擇繞路了。
但目前只有上面一個出口，西格迦爾先清除威脅的行為不能算錯，你們二人一起在半空中遭到襲擊的話，将會更可怕。
黑色的鳥巢被劈為兩半，幾顆有着複雜花紋的蛋直直下墜，劃過沉寂的空氣，落入幽深的湖水中。
一聲尖利的鳴叫響徹這片幾乎封閉的空間。
一只黑色羽毛，長相扭曲，利爪鋒銳的巨鳥從遠處飛掠而來。如鋼鐵般堅硬的羽毛使它一路上撞到的樹枝紛紛折斷，墜入湖水。
巨鳥紅色的眼眸鎖定了手持金色長劍的西格迦爾。
尖利的鳴叫再次響起，似乎在控訴這位人類騎士的罪行。
西格迦爾面容冷冽，縱身一躍。
他的金發在鋒銳的氣流中揚起，雙足已經穩穩落在巨鳥的背上。
巨鳥徹底被激怒了，它瘋狂地在半空中上下翻轉，想把這個讨厭的蟲子甩掉。
西格迦爾一手緊抓住鋼鐵般堅硬的羽毛，一手持劍不斷向巨鳥背部的一個部位攻擊着。
無論巨鳥怎樣動作，他都牢牢地盤踞在它背上，并進行有力的攻擊。
你在心底為西格迦爾加油打氣。
就在這時，光明長劍終于刺穿了巨鳥結實的黑羽，西格迦爾将直劍狠狠刺入巨鳥的背部，只剩下劍柄還留在外面。
身為黑暗生物的巨鳥仿佛受到了極大的刺激，悲鳴一聲，加快速度用背部撞向石壁，想把背上的西格迦爾擠成肉餅。
西格迦爾果斷舍棄了劍，扯着黑色的羽毛移動到巨鳥的腹部。
巨鳥伸出利爪，抓向他沒穿盔甲的背。
西格迦爾此時已經拿出一把淬毒的匕首，捅向巨鳥柔軟的腹部。
——與此同時，巨鳥的背部也撞向堅硬的石壁。
“不，西格迦爾……”盡管看不太清具體的動作，你還是看到西格迦爾連同巨鳥一起，向下墜入幽暗的湖水。
巨大的水花打破了湖水的平靜。
水底隐約浮現了幾個漆黑而龐大的影子，似乎是某種肉食的魚類。
它們平時吃了巨鳥不少苦頭，不敢輕易冒頭。
但現在，它們不介意對流血的巨鳥落井下石。
你努力睜大眼睛，只看到可怖的黑影，卻搜尋不到西格迦爾的影子。
那群魚類分食着巨鳥，卻被那把淬毒匕首裏的毒性影響，一條條翻起灰白的肚皮，沒過多久就死在饕餮的現場。
你木然看着這一切。
“西格迦爾……”淚水從眼眶中墜出，一滴一滴，劃破沉默的空氣。
你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一個溫暖的手，輕拍你的肩膀。
你身後的樹幹上，西格迦爾已經重新攀了上來。
不顧眼角還流着淚，你彎下腰，輕吻他的臉頰。
“回來就好……”你哭着說。
“不必擔心我，”西格迦爾綠眸一眨，笑着說，“我是塔蘭涅爾最強的騎士。”
“嗯！”你非常相信這一點。
西格迦爾順着你的腿，爬到了樹枝上。
你注意到了他背上的血痕。
“西格迦爾，你的背……”
“沒什麽，”西格迦爾連忙轉過身，面對着你，“很快就會痊愈。”
見你不放心地盯着他，西格迦爾補充道：“維娜，放心好了，我的血脈中有治愈的力量。只是被抓了一下，過不了多久自己就會好……咳咳……”
你看着嘴硬的他，心底柔軟的地方被觸動。
金發騎士因痛苦而弓着身軀，暗金的眉毛微皺。
“你儲物空間裏……有藥嗎？”你說，“讓我幫你上藥，好嗎？”
“有。”西格迦爾說，“但不必。維娜，聽我說，那些藥有更大的用途。”
“為什麽？”你紅着眼眶看着他，“西格迦爾，明明你這麽痛苦……”
“這不算什麽，”西格迦爾唇角浮現一抹自嘲，“維娜，乖。”
“不信你看。”他撕開破損的襯衫，露出結實的胸膛和緊致的腹肌，肩頸線條完美，如同描述神話的雕塑走入了現實。
西格迦爾朝你側過身，露出部分白皙，部分是猙獰傷口的背。
那傷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緩慢而堅定地愈合。
這簡直是奇跡，你在心底說。
“所以，維娜，放心了嗎？”
你乖乖點頭，“等你好了再出發吧。”
西格迦爾慵懶一笑，“啊，我也是這麽想的。這裏暫時沒有什麽威脅了。維娜，你也一樣，要養足精神。”
“我害怕呆在高處，”你說，“如果可以的話，我真不想在這裏休息。但是——”
“為了西格迦爾，我願意呆在這兒。”
你朝面前的騎士露出笑容，“現在，換我來照顧你。”
西格迦爾臉上泛起熟悉的紅暈，他垂下金色的睫毛，輕聲說：“好，維娜。”
“到我懷裏來？”你紅着臉開口。
西格迦爾白玉般的耳垂也染上一抹嫣紅，他順從地把腦袋枕在你的肩上，金發拂着你的脖頸，有種觸電般的感覺。
你們面對面坐在樹枝上，你背倚着樹幹，而他摟着你的腰。
“西格迦爾。”你喊着他的名字，再不找點話題你就受不了了。
“嗯？”西格迦爾睜開眼睛，鼻音慵懶而動聽。
你決定繼續之前的話題：“你要送我去塔蘭涅爾嗎？”
“是的，維娜。外面對你來說太危險了。”
“可我不想離開你。”你半真半假地說。
“找到援軍我就會回來，維娜，我向你發誓。”
“如果一直一直都找不到呢？”
金發騎士沉默下來，他用手掌摩挲着你的臉頰，動作輕柔。
“我也不想離開你。”他輕聲說，眸子裏仿佛藏着翠綠的山巒和湖泊。
“可我更不想讓你生活在無望的、注定被毀滅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