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聽說你是狐貍精

第14章 一節課，是高數課

老程待的那個病房附近。現在照顧老程的人都聯系不上，老程到底什麽情況，唐谡心裏也沒底。

之前周豔去過療養院以後，唐谡就和程穆商量過，他們都覺得，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最危險的地方，所以沒把老程接走。但是唐谡謹慎，也告訴了照顧的人，說每天給老程換個病房。

他原本以為，這樣的安排已經夠缜密了，卻沒想到，程簡霖會喪心病狂到讓人去炸療養院。

他在看到周豔和程簡霖的照片以後，就又加派了人手過去，就是不知道他們有沒有提前發現周豔。

程穆心裏也清楚可能事情不簡單，他從來沒見唐谡那麽不鎮定過，可是他也不敢問，遲一秒知道他還能安慰自己，老程不會有事。

兩人很快趕到療養院，場面已經控制下來了，但是殘破的療養院，和周圍忙碌人臉上沒散去的驚慌還是讓人覺得心驚。

程穆不知道是爆炸，現在一看這場面，頓時就慌了。

唐谡還沒和自己人聯系上，只好随手抓了個工作人員問道：“有傷亡嗎？”

“傷了好幾個，死了一個植物人……”

他話還沒說完，程穆眼前一黑，腿一軟，直接就往地上栽去。

☆、038

唐谡忙一把抱住了程穆, 正想安慰他，忽然聽到有人在喊：“唐先生！”

唐谡一看，一個灰頭土臉的人正朝這邊跑過來，他一眼就認出了, 這人正是之前給老程新換的護工。

“老程呢？”唐谡什麽都顧不得了, 急忙問道。

“程董沒事, 先生放心。”護工也知道他們擔心，言簡意赅地道。

唐谡來不及去詳細詢問，先拍了怕程穆：“沒事了，老程沒事。”

程穆像是剛剛回魂, 整個人都是呆滞的，眼珠木然地轉了轉, 忽然跳起來轉身抓住那護工：“他人在哪裏？”

護工也是見多識廣的，對他的過度反應适應良好，立刻就道：“程少別急，我帶你們過去。”

“快, 快！”程穆催促，剛要跟着那護工走，腿上一軟，差點再次摔倒。

唐谡皺了皺眉，直接彎腰将程穆抱了起來。

程穆全副心思都在老程那裏, 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那護工這次倒是驚訝了一下，但他很快就轉開目光，非禮勿視, 一邊走還一邊給他們說了事情的經過：“我們按照唐總的要求，每天給程董換一間病房。今天病房不夠，有個說好要轉院的病人和這邊鬧了點矛盾，不肯搬走。我們已經将程董從之前的病房推出來了，看着天氣不錯，就将他推出去曬了會兒太陽，沒想到……幸好那炸彈小，威力不算太大，又是扔在程董原來那個病房的，爆炸時裏面沒人，不然傷亡肯定很大。”

護工說起來也是心有餘悸，要是他們沒将老程推出去曬太陽，不止老程，他們自己也逃不掉，都不知道該說誰運氣好了。

療養院現在暫時被封了，受傷的人和病情嚴重的病人全都轉移到了附近的醫院，老程還在救護車裏，等着唐谡和程穆過來。

看到兩人上了車，救護車才往醫院開去。

程穆撲到老程身上，看着他閉着眼睛不聞不問的樣子，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剛才聽到“死了一個植物人”的瞬間，他是真覺得活不下去了。上次老程出車禍，他不在國內，得到消息的時候就知道老程暫時性命無憂，但依然提心吊膽，那種滋味他這輩子都不想再感受一次。可今天程穆才明白，還有比那種滋味更難受的感覺。他是真不敢去想，要是老程真的出了什麽事，他該怎麽辦。

車子到了醫院以後，程穆堅持要守在老程身邊，唐谡也沒多說什麽。

看到一切都安排妥當了，他才轉身出了病房，一個體型魁梧的保镖站在門口，看到他出來，慚愧地叫了一聲“先生”。

唐谡沒理他，四處看了看，轉身朝自己的車上走去，保镖忙跟上。

關上車門，唐谡才看了保镖一眼，眼神也并不如何嚴厲，保镖卻瞬間出了一身冷汗，低着頭道：“先生，對不起。”

“怎麽回事？”唐谡問，“不是給你們遞了消息？連一個周豔都發現不了？”

“發現了。”保镖更加慚愧，“一直跟着她，但是沒想到她會用炸.彈……”

唐谡揉了揉眉心，他是真的很後怕，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害怕的感覺了。他不敢想，要是老程真出了事，程穆會怎樣。

如果老程死了，他是一定沒臉再見程穆的。

将腦子裏的想法趕出去，唐谡又問：“周豔呢？”

“已經被警察帶走了。”保镖道，“您放心，那些證據警方也看到了，周豔肯定跑不了。”

唐谡點點頭，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道：“周豔肯定會供出程簡霖的，你安排人看着程簡霖，別讓他出事。”

他這句話說得很輕，保镖卻聽出了毛骨悚然的味道，有點不解：“出事？”

“他現在不怕死，別讓他再做什麽瘋狂的事情。”唐谡道，“也別讓他自殺。”

“明白。”保镖答應一聲，忙低頭聯系人。

唐谡看了他一會兒，等他忙完了，才道：“你走吧。”

“是。”保镖答應一聲，剛要去開門，忽然覺得不對，回頭一看唐谡，臉色瞬間變了，“先生？”

唐谡補充道：“你自由了。”

“先生！”保镖吓壞了，明明是個威猛霸氣的男人，瞬間像個做錯事手足無措的孩子，“這次是我的錯，我改，以後我一定會做得更好，您別讓我走。”

唐谡嘆了口氣，語氣溫和了一點：“這是我們早就說好的，不是嗎？”

“可是……”

“沒有可是。”唐谡打開車門走了出去，“你走吧，去過你自己的生活，我們的合作到此為止。”

他沒有回頭，也就看不到那保镖眼裏隐隐有淚光，還有，一絲恨意。

唐谡先去買了點東西，才回到老程的病房，他們這一天這麽折騰下來，天都已經黑了，但是誰也沒吃過東西。

程穆坐在老程的床邊，像尊泥塑木雕，無悲無喜，這次是真被吓壞了。

“先吃點東西吧。”唐谡走過去，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程穆擡頭看了唐谡一眼，也不拒絕，說了句“謝謝”，然後就開始吃起東西來，根本都不看唐谡給的是什麽。

他這樣乖，不吵不鬧的，唐谡心裏更是慚愧：“對不起，是我大意了。”

“沒有，我知道不怪您。”程穆道，多的話卻不肯說了，只是一直盯着老程。吃飯的動作都顯得很機械，一個勁往嘴裏塞東西，像是很清楚要填飽肚子，但其實一點食欲都沒有。

唐谡看他這樣，自己反而吃不下了。

兩人都沉默着，等到程穆吃完，唐谡就收拾了食物，一起拿出去扔了。再回來的時候，剛好碰上了急匆匆趕過來的柏舟。

“你沒事吧？”柏舟最擔心的還是唐谡，“吓死我了！怎麽還弄出炸.彈來了？”

“我沒事，當時不在現場。”唐谡往病房裏看了一眼，程穆依然在發呆，沒注意到外面的情況，轉身走開了一點，“程簡霖已經瘋魔了，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這次無辜的死傷者家屬那邊，你去照拂一下，最好別讓他們知道真實原因……”

柏舟不是很贊同：“有必要嗎？兇手已經抓到了，關我們什麽事？”

“人心太複雜了，盡量別留下隐患。”唐谡嘆了口氣，“而且，這次我本來有能力阻止的，但是……”

他頓了頓，壓低了聲音道：“宋嶺已經不可信了，你注意一點。”

“我剛才還碰到他了。”柏舟一聽這話頓時變了臉色，“可既然你覺得他可疑，為什麽還直接把他開了？”

“畢竟是……算了，只要他以後不搞事，就不必管他。”唐谡道，“但是不要大意，這個人必須盯緊了，他知道的事情太多。”

“我看你最近是越來越仁慈了。”柏舟有點不滿，也有點奇怪，“還有，他到底做了什麽？他不是一向最忠心的？怎麽忽然就不可信了？”

“我提前打過招呼，如果他盡力了，周豔根本進不去療養院。”唐谡有點疲憊，“他一直跟着周豔，卻還是讓周豔有機會放炸.彈，你清楚他的能力，他是故意的。”

“可是，沒道理啊？”柏舟更奇怪了，“他明明喜歡你，怎麽會……”

話還沒說完，老程病房的門忽然被打開，程穆白着一張臉在那裏問：“唐叔，您可以幫我看着老程嗎？我想去衛生間。”

去衛生間為什麽要唐谡看着老程？柏舟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程穆的意思，頓時有點懵，這孩子是真被吓傻了嗎？

可是唐谡二話沒說，轉身就進去了。

柏舟呆了很久，他忽然好像有點明白宋嶺的想法了。唐谡對程穆，實在是縱容得有點過分了。宋嶺喜歡唐谡，自然看不慣，所以恨上了程穆？所以幹脆放周豔進去，希望她殺了老程？

唐谡并不覺得他對程穆是縱容，他可以理解程穆心裏的恐懼。他到現在尚且心有餘悸，更何況是程穆？

程穆到了晚上也堅持不肯走，唐谡也不多勸，只是在一旁安靜地陪着。

剛到零點的時候，程穆的手機忽然瘋狂地響了起來。

程穆掏出手機的手抖了一下，手機掉在地上，他正準備彎腰去撿，唐谡已經撿起手機遞了過來。手機還頑強地叫着，屏幕上跳動着“二舅舅”三個字。

“接吧。”唐谡道，“萬一有事呢。”

程穆深呼吸了一口氣，勉強将跳到嗓子眼的一顆心按了回去，才接起了電話，但是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到穆振北氣急敗壞地叫道：“程穆！你把你媽藏到哪裏去了？”

程穆莫名其妙：“什麽我藏到哪裏去了？你在說什麽？”

“你沒和你媽在一起嗎？”穆振北似乎聽出來他不像在撒謊，很疑惑地問了一句。

“沒有。”程穆道。

“不可能！”穆振北還是不信，“今天你媽去找你以後就沒回來，到現在都還沒回家！她從來不在外面過夜，不在你那裏又去了哪裏？”

程穆心裏一慌，直接挂了電話，給穆凝珊撥了過去。

電話關機了！

“怎麽了？”唐谡看他臉色越來越白，很是不放心。

“我媽失蹤了。”程穆怔怔地望着他，連一個合适的表情都做不出來。

“你媽？失蹤？”唐谡也有點傻眼，但他比程穆鎮定，“你今天不是還見過她嗎？”

“是，可是穆振北說，她見了我以後就不見了，到現在都沒回家。”程穆道，“她從來不在外面過夜，現在手機又關機，不是失蹤是什麽？”

他猛然站了起來：“不行！我得去報警！”

“冷靜一點！”唐谡拉了程穆一把，“這才幾個小時？報警有用嗎？”

程穆一愣，反手抓住唐谡的手臂：“那現在怎麽辦？”

“你仔細想想，她從家裏離開的時候，有沒有什麽異常的表現？說沒說要去哪裏？”

程穆想了一會兒，道：“她當時好像收到了一條短信，就和我說有事要先走……對了，她收到短信就笑了，看起來挺開心的。”

唐谡猶豫了一下，說：“會不會是程簡霖？他做這些事情，不都是為了穆女士嗎？他已經瘋了，這個時候，可能會想見她一面？而且，穆女士對他印象很好，收到他的短信會開心也正常。”

“對！肯定是他！”程穆心慌意亂地扭頭看了老程一眼。

“我讓柏舟過來守着，你放心吧。”唐谡冷靜地道，“我們去他家裏再看看。”

兩人到了程簡霖家裏，卻沒有人，連房門都沒關。

程穆一顆心頓時就沉了下去，很顯然，程簡霖已經什麽都不在乎了。一個連死都不怕的人，會做出什麽事情來？是他太大意了，被老程那邊亂了心神，忘記了程簡霖才是那顆不定時炸.彈！現在，只能祈禱程簡霖對穆凝珊是真愛，舍不得傷害她了。

“唐叔，現在該怎麽辦？”程穆又給程簡霖打了次電話，還是打不通，他也慌了，腦子都不會轉，下意識地就開始依賴唐谡。

唐谡剛才和之前宋嶺安排的人聯系過，那人說一直就沒發現程簡霖的蹤跡。唐谡現在也判斷不了到底是那人沒盡心，還是程簡霖早有安排。他不免後悔，明明想到了程簡霖很危險，卻沒親自及時過來看看。

“別急。”唐谡不管心裏多急，表面上依然鎮定，“先報警，但是報警肯定沒用，還得靠我們自己。動用所有關系，查監控，看他們往哪個方向去了。然後，你要冷靜下來，想想他們可能去什麽地方。”

A市那麽大，要找兩個不知去向的人，實在無異于大海撈針。

好幾個小時過去，還是沒什麽收獲。

程穆腦子是亂的，他和程簡霖又不熟，甚至他和穆凝珊都沒多親近，所以根本猜不到他們會去哪裏。

天快亮的時候，J給程穆發了條消息過來，說查到穆凝珊下午的時候，打了輛車往城北方向去了。

程穆心裏一動，忽然站了起來。

“想到什麽了？”唐谡忙問。

“城北！”程穆有點激動，一邊往外跑一邊道，“老家！”

程穆的老家就在A市城北的郊區，程穆很小的時候他們就離開了，所以他對那邊不熟悉，但是程簡霖他們肯定熟悉。而且，程簡霖最開始救了穆凝珊，就是在那裏。他們最開心的一段時間，肯定也是在那裏度過的。

這個時候，街上沒什麽行人，唐谡把車速開到了最大。

很快，他們就到了程穆以前的老家。現在這裏變成了一個大的農家樂，早就不是當年的模樣。程穆也不知道他家以前在什麽位置，更不知道程簡霖是在什麽地方救了穆凝珊的。

“總之就在這一片了，我們分頭找。”唐谡對跟着來幫忙的人道。

衆人散開，唐谡自然是和程穆一路，兩人也沒有方向，只得随便選了條路走下去。

天還沒亮，這裏的路燈也不多，燈光還很暗。

四周又黑又靜，兩人走了一段，忽然發現前面有一片光。

兩人同時向對方望了一眼，又同時加快了速度。

等走近了光源，兩個人都怔住了。

面前是一條用玫瑰花瓣鋪成的道路，還用樹枝和藤蔓搭了弧形的頂，樹枝和藤蔓上又安裝了漂亮的燈帶，一閃一閃的很好看。

這場景，讓人瞬間就聯想到了婚禮現場。

道路有點長，只能隐約看到盡頭是個亭子，亭子裏也是燈火通明，可一點動靜都沒有。

程穆腿又有點軟，唐谡及時牽起了他的手：“走。”

兩人快步往前走，一路上馥郁的花香只往鼻子裏鑽。

走過鮮花小道，兩人又怔了一下。

小道的盡頭就是他們之前看到的那個亭子，裝飾得很漂亮。亭子是玻璃的，透明。所以，他們能一眼看到裏面的景象。

亭子裏從頂端墜了好多條絲線下來，絲線上還綁着精致的小風鈴，很多絲線的下端都空了，有幾條的下面還墜着漂亮的紙鶴。亭子裏還貼心地燃着暖爐，擺滿了玫瑰花。

穆凝珊坐在亭子的中間，手邊擺了一大疊拆開的信紙，手裏還拿了一張，臉上滿是淚痕。

程穆頓了一下就反應過來，匆忙上前推開玻璃門，叫了一聲：“媽！”

穆凝珊擡起頭來，一臉茫然地看着程穆，像是不明白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看到她沒事，程穆松了一口氣，随手拿起旁邊的信紙，展開一看，上面寫着--我多麽希望，有一個門口，早晨，陽光照在草上。我們站着，扶着自己的門窗，門很低，但太陽是明亮的。草在結它的種子，風在搖它的葉子，我們站着，不說話，就十分美好……【注】

程穆一愣，又随手拿了幾份，無一另外，都是情書--有些是摘抄的，有些是程簡霖自己寫的。

“你們怎麽來了？”穆凝珊總算反應過來，尤其是看到唐谡也在，她多少有點不自在。

“聯系不到你，害怕你出事。”唐谡解釋了一句，給其他人打電話去了。

穆凝珊一聽這話，才注意到現在是什麽時間了，又見他們這架勢，明白事情有點不對。她胡亂抹了把臉，拿出手機來一看，有點懊惱：“我手機沒電了，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程穆反問：“您有沒有見過……大伯？知道他在哪裏嗎？”

穆凝珊微微皺了下眉，但還是如實回答了：“一起喝了杯咖啡，他讓我來這裏……我不知道他去了哪裏，到底出什麽事了？”

“說來話長，我得先找到他人。”程穆沒時間和穆凝珊多說，将那些信紙拿起來，翻了一會兒發現，每張信紙上都寫有日期。

他又擡頭去找還挂着的紙鶴，發現有一只上面的日期是昨天，忙一把将那紙鶴扯下來，拆開來看。

“姍姍：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應該已經不在這世上了。我還會讓所有欺負過你的人都不能再為難你，從今以後，你就能幹幹淨淨無憂無慮地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了。程簡昀、蘇皓綸、李天榮、蘇澤、蘇恺，還有我自己……”

程穆已經顧不上把信看完了，他拿着信轉身就出去找唐谡：“唐叔……”

唐谡接過信匆匆瞄了一眼，臉色也不大好。

穆凝珊也追了出來：“簡霖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他可能……”程穆一頓，再次反問，“您知道他最有可能去什麽地方嗎？”

穆凝珊茫然搖頭，唐谡目光一閃，忽然朝四周望去。

這個時候天已經亮了，唐谡指着遠處一排正對着涼亭的房子問：“那是什麽地方？”

穆凝珊看了看，道：“可能是旁邊農家樂的房子吧……”

程穆也看過去，說：“像住宿樓。”

“我們過去。”唐谡道。

程穆無條件跟上，穆凝珊還是懵的，愣了一下也跟了上去，忍不住又問道：“到底怎麽了？”

程穆正想和她說，卻隐約聽到幾聲警笛響，方向正是那農家樂。

程穆和唐谡對視一眼，也顧不得和穆凝珊解釋了，拔腿就開跑。

那些得了消息趕過來的人，一見這架勢，也跟着跑起來。

農家樂門口停了幾輛警車，有警察正在拉警戒線。

程穆他們想進門，立刻被警察攔了下來，說是裏面死了人，不能進去破壞現場。

旁邊還有很多大清早被吵醒的旅客，或迷糊或不滿或害怕地議論着。

唐谡聽了兩句就明白了，昨天晚上這農家樂的民宿樓裏死了個男人。

程穆對警察道：“我可能認識死者，你們讓我進去吧。”

正好一個負責收銀的工作人員說了死者的名字--程簡霖。

程穆抓住那警察的手：“那是我大伯，你讓我進去看看吧。”

警察看了他的證件，就帶他進去了。

旁邊穆凝珊也聽到了，她還什麽都不知道，一聽這消息，整個人都懵了，眼前發黑，差點暈過去。唐谡忙扶了她一把，又讓人把她送到人少的地方。

程穆跟着警察到了程簡霖住的房間門口，有人正在勘查現場，程簡霖的屍體還沒有移動。

程穆走過去的時候，剛好聽到一個人說：“應該是安眠藥自殺……”

程簡霖會選擇用安眠藥自殺，大概是想死得體面一點，但是實際上，他的死相一點也不體面。口鼻都有污物，表情僵硬，眼睛瞪得很大，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

他是死在沙發上的，沙發在窗戶邊。

程穆感覺呼吸有點困難，下意識地想抓唐谡，抓了個空才想起唐谡進不來，只有他一個人，忙撐在一邊的牆上。

帶他來的警察跟他确認了程簡霖的身份，看他臉色不好，勸了句“節哀”，就準備帶他去旁邊問話。

程穆冷靜下來，發現有人正将一堆東西裝進證物袋，表情有點奇怪。

“那是什麽？”程穆忙問道，“我大伯留下的遺物嗎？”

那人有點猶豫，似乎不知道該不該給程穆看。

程穆大聲道：“他是我大伯，我是他唯一的親人，他的遺物不該給我看嗎？”

那人便拿着證物袋過來，連着袋子給程穆看：“這是你大伯的字跡嗎？”

那人剛才裝進去的東西最上面是一張信紙，應該是遺書。證物袋是透明的，裏面的字跡清清楚楚，程穆看下來後整個人都呆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注】引用自顧城的《門前》

鞠躬感謝大家的支持，比心(づ￣ 3￣)づ

夏望扔了1個地雷

☆、039

被警察帶出來的時候, 程穆第一件事情就是在人群裏尋找唐谡的身影。他沒有費很大的力氣，因為唐谡就站在最顯眼的位置，溫和的眼神牢牢地鎖在他身上。像是不管遇到什麽事情，這個人都永遠在, 永遠那麽可靠。

程穆慢慢走到唐谡身邊, 唐谡沒有問別的, 只是輕輕摟了下他的肩膀：“你還好吧？”

程穆靠在唐谡身上，悶悶地搖了搖頭。

程簡霖的确是自殺，他在死前寫了封舉報信，說老程的車禍, 是蘇澤和李天榮聯合策劃的，杜尉和孫廿, 則是執行者。他詳細描述了他們策劃的過程，還提供了很多證據，照片、視頻、錄音，什麽都有, 顯然是早就準備好的。程簡霖還說，他之所以有這些證據，是因為他就是提供老程詳細行程的人，或者說，他也是其中的一個合謀者。至于後來幾次三番買.兇.殺.人, 程簡霖承認是他自己做的，和蘇澤等人沒有關系。因為蘇澤等人想要的是四木，老程是植物人或者死了, 差別不大。只有程簡霖是真恨這個弟弟，所以執意想要他死，才會買通周豔去殺人。

程穆看了那封舉報信就明白程簡霖寫給穆凝珊那封信是什麽意思了，他早就想好了，反正自己也活不了，他要替穆凝珊處理掉所有曾經傷害過她，或者觊觎過她的人。有了程簡霖留下來的證據，李天榮和蘇澤，就一定會坐牢。蘇皓綸雖然沒有參與這些事情，但是蘇澤和蘇恺都入了獄，蘇氏就算不亂，蘇皓綸也沒精力去為難穆凝珊了。

唯一的意外，是老程，周豔的炸.彈居然也沒炸死他。

程穆從來沒有想到，看起來低調老實到有些木讷笨拙的程簡霖，竟然也是這樣一個可怕的人。不聲不響的，就算計了這麽多人。他現在都不敢确定，老程沒死，到底是他運氣好，還是程簡霖有意放他一馬了。

唐谡對程穆的這個想法不置可否，在他看來，程簡霖完全就是個瘋子。老程幾次三番遇險，能僥幸逃脫是他自己命大，和程簡霖可沒多少關系。無論是車禍還是爆炸，稍微有一點差錯，老程就沒命了。如果程簡霖真想留老程一命，就不可能這樣安排。

不過，唐谡也理解程穆的心情。程簡霖畢竟是老程的親哥哥，老程又一直給程穆灌輸的是程簡霖人很好的印象，而程簡霖暴露的時候，又已經身患絕症，還這麽快就死了。人的感情是很複雜的，很多事情都不是簡簡單單用一個愛或者恨就能說清楚的。程穆把程簡霖想象得稍微人性一點，他自己心裏也會好過一點。反正人都死了，也無傷大雅，唐谡自然不會再多說。

程簡霖這一招也的确狠，警方一發現程簡霖留下的證據，馬上就對蘇澤等人進行了拘捕。事情實在發生得太過突然，蘇澤等人完全沒有準備，自然也沒有反抗的餘地。

為了保險，程穆也再次找上了嚴季。有嚴季盯着這案子，加上程簡霖留下來的都是鐵證，蘇澤等人一個都沒跑掉。

正如程簡霖預料的一樣，蘇澤入獄以後，蘇皓綸就開始焦頭爛額了。蘇家人多勢衆，自然也是各有心思，本就明争暗鬥不斷。蘇恺和蘇澤先後入獄，蘇皓綸名下已經沒有繼承人，其他人就開始出來搶蘇氏，無所不用其極。蘇皓綸本來年紀就大了，這兩年公司的事情又都是蘇澤在負責，蘇澤一入獄，公司很多問題都暴露了出來，他已經是左支右绌，自顧不暇了。所以，當穆凝珊提出離婚的時候，蘇皓綸也沒怎麽思考，直接就答應了。畢竟，穆凝珊背後還有個程穆，程穆現在手裏有四木，蘇氏已經不敢和四木抗衡。

只是穆凝珊受到的打擊很大，她一直對程簡霖的印象很好，卻沒想到，當年的事情，竟然是程簡霖做的。她恨了老程這麽多年，到最後卻發現恨錯了人。最讓人難受的是，在她知道真相的時候，程簡霖就死了，老程也成了植物人。穆凝珊想質問也好，想道歉也罷，都找不到人，心裏別提多痛苦了。而程簡霖臨死前的那場盛大告白，對她來說更是折磨。

她被捉弄了半輩子，到頭來，想找個恨的人都不能。

程穆有心想幫她，可是母子兩個見了面，卻依然無話可說。就算有些誤會解開了，可畢竟他們從來不曾親近過，感情又哪裏是說有馬上就有的？

而且，程穆也還不到二十歲，本來只是個天真爛漫的傻小子，忽然之間經歷了這麽多，他自己也不免消沉了一段時間。幸好有唐谡一直陪着，有空就帶他出去玩，給他做好吃的，哪怕程穆做功課他也時時陪着。程穆畢竟年輕，天性活潑，又有公司要管理，倒是恢複得比較快。

蘇氏亂了，股票狂跌，四木一下子折損四名高層，也是人心惶惶。好在唐谡手段夠硬，很快就穩定住了局面。至于空出來的職位，唐谡也把用人的權利交給了程穆，程穆就趁機将他在H市分公司培養的人弄了過來。

那天大家坐在一起開會時，程穆看着那幾個真正他一手提拔起來的自己人，心裏特別踏實，忽然才明白了唐谡的深意。最開始讓他去負責分公司的時候，程穆知道唐谡是好意，但他那時候只覺得唐谡是在鍛煉他，心裏還有過小小的抱怨。現在想來，唐谡那時候就是想讓他把分公司當做根基的，難怪那時候雖然唐谡一直陪着，也暗中出主意，卻幾乎沒有當衆幹涉過任何事情，唐谡真的為他考慮得太深遠了。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年底。

年底總是最忙的時候，年終總結、下一年的規劃、各種應酬、還有期末考試……程穆忙得腳不沾地。

這天程穆剛下課，就接到穆凝珊的電話，約他在機場見面。

程穆匆匆趕過去，穆凝珊沒有化妝，穿着打扮也很樸素，但依然掩不住她讓人驚豔的容貌。只是，身邊那只大大的行李箱，總讓她顯得有點孤單。

早就想過穆凝珊會走，現在真看到她要離開了，程穆心裏多少還是有點酸。

“穆穆。”穆凝珊看到他來，笑了笑，“我要走了。”

還真是一如既往的直接，他們母子兩個，好像就沒什麽可以寒暄的，程穆問道：“您準備去哪裏？”

穆凝珊道：“我也不知道。”

她頓了一下，又解釋說：“我打算先到處轉轉，如果有特別喜歡的地方，就在那裏定居。”

“挺好的。”程穆幹巴巴地應了一句，又覺得有點敷衍，便加了一句，“不管去了哪裏，記得給我報個平安，別讓我找不到人。”

說完以後，覺得這語氣這內容該是穆凝珊對他說才對，兩人像是對調了個身份，不由笑了一下。

穆凝珊仔細打量着程穆，一個多月的時間，他好像又長高了點，也胖了一些。那些磨砺，讓他身上的堅毅氣質更加明顯，給人的感覺越來越可靠——是真的長大了。

穆凝珊心裏忽然松快了一點，這些日子，她時常回想她的前半生，覺得毫無意義，似乎全是不幸。不過，在這一刻，穆凝珊又覺得，有這樣一個兒子，她其實是幸運的。

只是可惜，這個兒子，終究跟她親近不起來了。一個誤會，不管過去多少年，都可以解釋清楚。可是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卻不是說有就能有的。他們二十年都不曾親近過，現在就算有心想培養感情，程穆已不再是一個需要媽媽二十四小時照顧的孩子了。他已經是個思想獨立的成年人，有他自己的生活習慣和處事原則，他已經習慣了生活中沒有媽媽，她如果硬要插手，效果只怕适得其反。

有些東西，一旦錯過，就永遠沒有辦法彌補。遺憾之所以為遺憾，就是因為它的存在是不可逆的。

得不到回應，程穆奇怪地看向穆凝珊。

穆凝珊對着那張和自己有八分相似但年輕很多的臉，感覺自己都有活力多了，輕笑一聲，語氣有點調皮地道：“好，我記住了。”

程穆記憶中，穆凝珊的聲音總是很尖銳的——因為她似乎永遠帶着怨氣，不是在指責別人，就是在抱怨老程的不是，再不然就是在訓斥程穆不懂事。這一段時間她的聲音倒是低下去了，卻又死氣沉沉的沒有一點活力。

今天這樣調皮又可愛的說話方式，還是程穆第一次在穆凝珊身上見到，他好像看到了曾經在照片中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