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星期一:刀鋒戰士許琛暮
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變得很容易疲憊?不應該說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應該說是從什麽時候自己恢複了以前那樣的狀态,做什麽都顯得很力不從心?陸瓊坐在車裏很默然地回想着今天的結果,判決熊明月抄襲陸瓊,賠償多少多少。
緊接着熊明月微博發了哭泣的一張自拍,配字,我不會因為這世界的塵嚣而改變我內心的決定和态度,支持我的你們也一定會陪我走到最後。
看看哭出來都要發自拍的那張臉,陸瓊心裏五味雜陳地端着手機,啪一下把手機翻轉扣在桌子上,熊明月拒絕道歉,他的粉絲低齡地要死,一口咬定我們熊寶寶沒有抄襲!反過來咬陸瓊一口,說她是個同性戀有什麽資格說我們熊寶寶抄襲。于是陸瓊這頭粉絲不幹了,同性才是真愛你們懂個屁,現在還恐同真是呵呵噠。抄襲就是抄襲,拿別人性取向來說事兒也真是夠了!
但是這好像是一個符號一樣烙在了她身上,自然而然所有的報道都似乎是暧昧的語氣談起了她的性取向,當作新鮮事來相互吞吐咀嚼分享,引以為茶餘飯後的談資可供消遣,輿論就被引導到了偏的方向,說起陸瓊的作品很多都是在給邊緣群體發聲,從第一本書剖析到最後一本書,于是讀者重新回到以前小說的首發網站去補分打賞,哇女神寫過言情啊好像打開新世界的大門。另一邊有女性權益保護組織說這是女性權益受到侵害的典型案例,熊明月的粉絲颠倒黑白是非不分,她們将一直站在陸瓊身後支持她,如何如何。
好像一出荒誕劇一樣,亂七八糟的,風馬牛不相及的東西一并湧了過來,紛蕪雜亂的信息像洪水沖刮而來,陸瓊作為當事人坐在車裏安靜了很久,把手機丢在一邊無視掉了這一切,她覺得這是很虛無的東西。無論是争取自己的權益還是去做其他的一切,最終還是累極了,她揉着鬓角想起了許琛暮,許琛暮在家裏呆着,自己沒有同她說過這些,說過她也會忘記,如同忘記自己的名字一樣。
唐益剛才打電話過來說一起吃個飯吧,還有一直合作的律師和自己平時的編輯坐在一塊兒,慶祝官司打贏了終于告一段落了,說得挺冠冕堂皇自我催眠的,誰都心裏亮堂知道輿論戰還要打下去,這年頭誰嘴皮子厲害誰就是對的,陸瓊是內斂的那種人不擅長去争鬥什麽。
而以前是許琛暮好像一把刀子一樣逮着誰捅誰,熊明月以前不敢和許琛暮罵戰因為許琛暮是很有名的記者,站在正義的這一方,站在道德的制高點居高臨下看着熊明月,那會兒抄襲還偷偷摸摸的覺得道歉就道歉了,偷偷發微博說致敬我們優秀的女性文學作家陸瓊,到後來翻臉不認賬,删了微博就覺得擦了屁股,當年的截圖擺在那裏鐵證如山,熊明月和熊明月的粉絲都好像間歇性失明一樣看不見。
許琛暮說熊寶寶啊我們做人不可以這樣,這書你是撤回去還是道歉,你自己斟酌斟酌,不介意的話我可以為你連線政法大學的某某教授過來告訴你即使是版權法規不夠完善的情況下依舊是夠你盡情享受的,你抄襲就抄襲吧你為什麽老抄陸瓊的,你老在一個羊身上薅毛這只羊也不高興是不是?
于是那本涉嫌抄襲的書全部收回了,被抄襲的陸瓊的書賣出了影視劇改編。當時許琛暮也沒見多出名但是好歹是正牌的響當當的報社的代表官方媒體的執筆者,熊明月還沒有發掘到靠自己的臉是可以賺取很多不要腦子不要心的讀者的熱情厚望的成功秘訣,雞蛋碰上搪瓷缸子了于是熊明月在許琛暮沒出事之前還是很收斂的,一出事就冒了出來裝大爺了反正許琛暮不認識他姓甚名有何淵源,陸瓊就是軟柿子好捏,但是也沒想到陸瓊這頭作風也強硬許多跟他死磕了,淪落成笑柄也自以為正義的化身,自欺欺人地在自己粉絲的庇護下曬着文藝的一張臉。
陸瓊說我就不去了,許琛暮還在家裏呢,我不好丢下她。
唐益那頭就樂了:“你不是找了宋新山去看望她麽?又是成年人了擔心什麽,你還能擔心她和宋新山舊情複燃不成?這點兒自信都沒有。”
“她什麽都不記得了。”
“哎呦她可還記着她不喜歡我呢,別在乎那麽多,關在籠子裏的金絲鳥兒總也不好吧,來吧就一次,慶祝一下。”
于是她就去了,接着她思想了很久有了開頭的一幕,她把手機啪一下扣在桌子上,接着低頭夾了一筷子胡蘿蔔絲兒送進嘴裏去,一擡眼,旁邊有個男人款款而來,在旁邊桌子旁拉開椅子,一個長得滿臉橫肉的上了年紀的女人笑呵呵地坐在那裏,笑得眼睛也看不見,陸瓊覺得自己眼睛失明了,被女人身上的珠光寶氣所驚呆了,這等暴發戶的氣勢在現實生活中還是頭一回見。
唐益把筷子放下了:“宋新山不是答應去看許琛暮麽?怎麽在這兒……被富婆……”包養兩個字還沒說出口大家就心照不宣了,陸瓊沒說什麽:“那我就回去了,今天雨大,我不放心她一個。”
“哎,真是羨慕吶,你們感情真好,就算忘了也還牽挂着,好多男女之間也做不到這種。”一旁的英俊的男人,也就是她的律師輕聲笑了,“讓人覺得日子很有盼頭。”
“其實我還是覺得你太累了,許琛暮想不起來你千萬見好就收,別老拖着她這樣一個拖油瓶,你還是該有自己的生活的是不是?當斷則斷,這不是你的責任,你還有更多的事兒要忙是不是?”唐益瞪了律師一眼,後者不明白發生了什麽,有些愣,看看陸瓊,陸瓊搖搖頭:“不,她不是拖油瓶,你不能這麽說。”
“我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覺得你壓力太大了需要排解一下,根源就是許琛暮,索性丢掉就什麽事兒都沒有了。”唐益解釋道。
陸瓊拉開椅子走得果斷,頭發掠過空氣似乎像刀子一樣能夠割破一切發出呼嘯的聲音來:“不,壓力大是一回事,根源是我自己的問題,不是她,你不要說了。”
于是唐益真的不說話了,重新拿起了筷子,編輯看見兩人氣氛不是很好,忙打着哈哈:“哎呀唐先生也是為你好,你和小許的情況特殊,自家的日子自家知道,我們說不了什麽的,不過你也得注意身體吶,以前你的病……哎總之日子好好的就行。”
以前的病。
陸瓊呼吸一窒,沒說話,提着包走了出去,想了想手機沒帶,重新撞進來,剛巧聽見宋新山對胖女人說道:“前女友什麽的哪裏比得上你,她瘦怯怯的好像營養不良,老往外面跑,太野了,你別往心上去,我這不是沒去看她麽,她關我什麽事咯?”
陸瓊拿了手機就走了,宋新山似乎回望了她一眼,她歪了歪頭似笑非笑,唐益湊過來雙手扣在身前,擺了個姿勢好像要指揮演奏似的:“我剛才說的你千萬考慮一下,你的心理狀況不容樂觀。”
怎麽又是心理狀況。她愈發覺得煩人,她曾經抑郁着不代表她一輩子就要在這樣的陰影下活着啊!她把這話在心頭喊叫了一遍,意識到了這話是多麽無力,這不是她的觀點,是許琛暮說的,而她自己深深認定了自己是深埋在陰暗角落中的苔藓,竭盡全力地活着終于意識到一切都是虛空。
她将許琛暮當作是人世間【存在】的參照物,她感到痛苦,如果記憶不在了,那個自己所參照的許琛暮還是一個存在嗎?自己的生活又有什麽意義呢?她被唐益的話感染了,他是心理醫生,自己總是信任他的,有些無力地攤開雙手,輕聲說道:“我明白了。”
“所以當斷則斷不要猶豫,這次你聽我。”唐益似乎信心滿滿,雙手握着拳頭在她眼前比劃了一下,接着誠懇地點着頭,她微微颔首,提了包沖進了雨裏,因為下雨膝蓋有着酸澀的疼痛,開起車來好像做夢一樣,路面打滑,走得很慢,好像經過了一個世紀一樣她開車進了小區,那時候雨勢稍微減小了一些但還是撲面而來像是末日災難。
把車停了,匆匆回家去,門是鎖着的,她愣了愣,沖到雨裏去,膝蓋疼得要死,可是這種時候還能管到自己的舊疾嗎?它随意怎樣都好,許琛暮不見了,宋新山沒來,可老徐來了,她打電話給老徐,老徐說他走的時候許琛暮在家裏寫日記,沒有出門,她當即便懵了,終于許琛暮消失了,她還是失去了這個【存在】。
往後一個趔趄,被什麽東西絆了腿,她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才發覺那是很熟悉的東西,是自己一條褲子的褲腿,在一輛大卡車車底露出半條來。
她腦袋一炸,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探頭看車底。
許琛暮抱着一堆衣服趴在那裏,臉前是一只死貓,皮毛幹枯被壓扁了身子,估計是天冷了鑽進了輪胎擋風板處,司機不知道,被壓死了。
而許琛暮那厮閉着眼睛。
陸瓊慌亂地鑽進去,在水窪中撈出泥污了的許琛暮的手攥在手心:“起來!”
“不……不願做奴隸的人們……?”許琛暮睜開眼睛大吃一驚,“我怎麽睡着了?”一擡頭,咔嗒一下撞到了頭,疼得眼淚汪汪。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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