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擔保
“去新大陸?”亞歷山大看着自己弟弟,被他的話吓了一大跳。
“是,新大陸。”唐飛柳點頭,輕聲說,“愛德華早安排過了,現在那邊應該已經到了。”
亞歷山大看着唐飛柳。
他喉嚨有些發幹,半響才說:“……你是我唯一的親人。”
亞歷山大的話讓唐飛柳眼圈發紅,唐飛柳無法割舍自己的親人,他很害怕亞歷山大不想離開,那樣唐飛柳就算走了,也會日夜牽挂。
可是唐飛柳也知道自己不能這麽自私,他不能因為自己不得已要離開,就要求自己的哥哥一直跟着,這個時代是通訊困難,是非常難以相聚,可是人生的主題就是離別,這裏是亞歷山大長大的地方,這裏有他習慣的山水和一切,也有他蒸蒸日上的事業,他甚至在這裏已經得到了爵位!
“當然,哥你不想去的話,也可以的,陛下還用得上你,也不會太計較……”想到這裏,唐飛柳縱然紅着眼睛,也努力笑着反而安慰自家哥哥,生怕他有任何猶豫,從而做出違心的選擇。
亞歷山大雙手按住他的肩膀,打斷唐飛柳的話,輕聲說:“……你是我唯一的兄弟,是我唯一的親人,我喜歡納特,我在瓦爾拉河邊長大……可是那些地方都不是家鄉……”
看着眼圈發紅的弟弟,亞歷山大認真地說:“有親人在的地方,才是家鄉,才是我想去的地方。”
嘆了口氣,亞歷山大擦了擦唐飛柳的臉,放柔了聲音勸:“怎麽哭了?難道你以為哥哥會不要你,一個人留在這裏?”
唐飛柳一邊哭一邊擦眼淚,可是眼淚卻越來越多,他一邊瘋狂地搖頭,一邊哽咽地說:“……我怕哥哥因為我勉強自己。”
“這輩子還沒人能勉強我。”亞歷山大笑了一聲,扯出手帕把花臉貓弟弟擦幹淨,然後說,“走也好,不然留在這裏,我也替你和愛德華擔心。”
愛德華或許只是為了自保,但是他如今掌握的力量,将會讓所有人忌憚。更別提他如果勝利,更是會聲望漲到空前的地步,到時候愛德華想要安分,但是其他人信不信呢?
亞歷山大想到這裏,揉了揉弟弟的腦袋,輕聲說:“得多買幾條大船,該搬走的都搬走吧,既然去了,只怕短時間很難回來了。”
兩兄弟在那邊商議着,又說起給前線送更輕便戰鬥服的事情,但是因為兩人都不是貨真價實的騎士,不明白铠甲和機動作戰到底改良方便不方便,因此也就沒讨論下去。
倒是唐飛柳關于武器改革的事情,亞歷山大對此則表現出了更大的興趣,只是想到前線基本都是騎士之間的戰争,只能在征詢懂行的人之後再啓動這個東西,兩人才不得不把話題改變到前線的食物供給上。
這個時代還沒發生過特別大的戰争,基本上都是以百人最多千人騎士團為基礎的,到千人已經是國家與國家之間的大型戰役,因此根本不像是亞洲還有開火做飯的習慣,通常是補給的時候揣上幹幹的面包和牙齒都咬不動的風幹肉,想到愛德華吃不飽穿不暖的,唐飛柳就特別不放心,恨不得把家底掏空全部送上前線。
那些軍備的東西約瑟芬陛下都已經提供了,但是都說是軍備,那做的一定不好吃,而且都是為了方便保存而制作,基本都是脫水、幹、硬,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味道,有些可能還有放久了的淡淡黴味。
愛德華肯定會好一些,但是那也不是正常人吃的東西,只怕現代的乞丐都吃的比他們要溫軟舒适一些,唐飛柳和自家哥哥聊完其他的,又讨論到這個問題,這事兒也沒辦法全部改善,制度只能從更高的地方開始改變,于是唐飛柳原本的計劃就改成了給愛德華的犒勞和信件。
皇城之中的氣氛随着前線的焦灼和愛德華的親兵路過,而有了淡淡的放松,只是身在皇城的人不覺得,倒是前線的氣氛,比起之前,反而更為緊繃起來。
愛德華坐在暫時駐紮的地方,盟軍剛才還鬧得一塌糊塗,雖然之前靠着盟軍自己內部的矛盾弄死了兩個負責的領軍人物,也利誘威懾之下,終于取得了最高的權利,但是這次的戰役卻帶着渎□□頭,因此一些隐藏很深的信徒、甚至村中的農民,都會偷偷地給敵軍報信。
這種人抓住殺了,也是殺之不盡的,而有些小貴族表面支持帝國,私底下卻悄悄地給敵軍通風報信,愛德華坐在那裏沉默了很久,他突然問:“援軍到圖雅了嗎?”
“是的。”一旁的騎士長回答。
“讓他們在城中就地駐紮。”愛德華神色平靜地說,騎士長愣了一下,愕然說,“可是我們還……閣下?”
騎士長放低了聲音,躬身說:“閣下,請您再考慮一下,我們要真的放棄了拉魯城和周邊這一代所有的村莊,到了圖雅,我們就離皇城只有三日的距離了……”
“我知道。”愛德華深呼吸,慢慢平穩下自己的心神,他輕聲說,“這樣下去無論有多少人,都會被磨死,我們必須讓聖殿激怒所有人……”
“閣下?”騎士長不明白他的意思,在愛德華低語之下,騎士長露出了如遭雷擊的表情,他想說話,卻只啞聲說出了一句:“聖殿帶兵的可是惡名昭著的雷塔爾,他行事兇殘……平民大多都是無辜的……”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
因為他看到了愛德華的眼睛,他的眼睛一派平靜,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并已經下定決心。
黑公爵一旦下定決心,沒有任何人能阻止他。
“大人,這事情如果洩露出去,您會……”騎士長想阻攔,但是他的話沒說完,就被愛德華示意下去。
騎士長不敢再說話,他只能站起來,深呼吸走出去。
是夜,拼殺在最前線、死亡率最高的黑公爵親衛隊沒有一如既往地抵擋在最前線,在盟軍的大隊的沖擊下,習慣在後方劃水的聯盟很快抵擋不住對方的攻勢,倉皇的盟軍連夜撤退,離開駐紮的拉魯城。
入城的聖殿盟軍一夜大肆屠殺和搶劫,震驚了大陸上所有人。
不但如此,盟軍所過之處,山野之中村莊無論老幼,無一人幸存。
整個城中大火燒了幾天都未曾完全停息,而曾經一次次給盟軍偷偷送消息的喬治子爵全家都被砍頭,挂在了城外的高臺之上。
“閣下,雷塔爾沒有放過任何人。”沒多久,在圖雅城中,愛德華的斥候小隊回來,他們表情都十分平靜,但看得出來心緒起伏很大,愛德華看着他們,半響才輕聲說:“……這是為了你們身在約克的妻子和孩子,是為了更多的人。”
“屬下知道。”騎士長跪在地上,低沉但是堅毅地回答。
“下去吧。”愛德華揮手讓他離開,半響才伸手,從口袋裏摸出一個小袋子來。
那袋子拉開,裏面是一抹璀璨的金色,像是燦爛的陽光一般。
愛德華看了一會兒,又小心地把他放回去。
他看着外面隔了幾座山都能看到的濃煙,仿佛看到了怨魂的怒吼和不甘,仿佛有無辜的人睜着血跡斑斑的眼睛在控訴他。
愛德華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在與此同時,與納特聯盟的國家之中,所有人都被這場狂歡式的殺戮給震撼到了,在此之前,戰争只會讓普通人變成奴隸,卻從未有過如此血腥兇殘的屠城。
這也是雷塔爾這個帶兵人的私怨所致,他本身就是個崛起之後手段血腥、熱愛酷刑的人,出身于皇室,卻曾流亡于大陸。而據說他仇恨納特和法蘭,因為在他路過這兩個國家的時候,這兩個國家的皇帝都拒絕見他,只是打發乞丐一般施舍了他一些錢而已。
雷塔爾是個自視甚高的瘋子,他在攻堅戰之中,手段殘酷,經常虐殺平民,但是說真的,他會做到屠城的地步,還是讓所有人都驚呆了。
不但與雷塔爾對戰的騎士們恨他入骨,原本事不關己的平民們都吓得仿佛驚弓之鳥,紛紛自發地盯着平日與聖殿來往密切的鄰居,而一些篤信聖殿的小貴族也吓得半死,畢竟在屠城之中,拉魯的幾個給聖殿私下送信的小貴族都被一視同仁地全部殺死,據說是為了保密,聖殿聯盟軍并不知道這幾個貴族是自己這邊的人,也根本沒給他們辯解的機會,一進門就燒殺搶掠,不但死的凄慘無比,連家中的小孩都沒放過。
那些私下給聖殿彙報信息的平民也是沒有一個活口,雖說之前納特國內驅趕聖殿的神使,也曾逼着一些聖殿信徒的貴族舉家搬遷,但是約瑟芬陛下從未真正在明面上屠戮聖殿的信徒,相比較之下,那些給聖殿傳遞消息,致使城破、而導致無辜之人慘死的通敵者,在這場屠殺之後,第一次被人所鄙夷唾棄。
人就是這樣,在自己沒有危險的時候,可以事不關己高高挂起,可以雲淡風輕地點評,但是當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一切都是虛妄,活下來才是最重要的。
在聯盟退到圖雅之後,愛德華的部隊也集結到了這個地方,其他國家的騎士頓時更加勢弱,聯盟這邊,終于也開始如臂使指,而那些隐藏的極深的兩面派或是想趁着這個機會對聖殿示好的人,終于都停下了自己手中的事兒,到這個時候,聖殿的盟軍和聯盟這邊,才算是真正地勢均力敵。
而聖殿盟軍那邊大盛之下,聖殿冷酷的一面也顯露了出來,新繼任的教皇是個對不信神的人十分酷烈的狂信徒,他為聖殿盟軍頒布贖罪令,并告知天下,信者殺死不信神的人,不是罪惡,而是給天神的獻祭,而那些誤被殺死的人,也是因為他們選擇居住在堕落者聚集的地方。
這句話一出,頓時讓聯盟空前團結起來。
因為所有人都被綁在了一條船上,再也沒有退路,他們要麽是不信者,要麽是信者,但是他們都是居住在被聖殿化為堕落者的地方,換而言之……聖殿的盟軍殺死他們,也是為神而戰。
這言論讓唐飛柳目瞪口呆,而拉文卻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嘆了口氣,說:“這位新上任的狂信徒是個非常容易被人撺掇的家夥……他能上位,說明聖殿也被滲透了……”
亞歷山大有朋友在聖殿,他在唐飛柳不解的時候也說,這件事情十分正常。
亞歷山大的朋友是位紅衣神使,已經在聖殿之中得到了較高地位,在約瑟芬陛下驅趕神使的時候,那位紅衣神使也一視同仁被驅趕了出去,但是那位朋友告別的時候對亞歷山大暗示,他似乎終于有機會得到更高的地位……
唐飛柳聽得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這群人居然在那麽就之前就在預謀,他只是想到愛德華在鄉村潛伏的底牌,約瑟芬陛下很久之前對神使的安排……
不由得嘆了口氣,抱頭想——他才是那個命運青睐的幸運兒吧?為什麽他每天只曉得種田賺錢,而他身邊的人在幾年前似乎就能看到未來的脈絡,甚至緊緊地握在了自己手中……而且不只是一個人如此!
如果沒有少年時那一場奇遇,也許他真的活不到這麽大也不一定。
唐飛柳嘆了口氣,對自己的智商進行了深刻的點蠟。
而亞歷山大看着在家弟弟不知為什麽深受打擊的樣子,想了想,沒有出聲。
他臉上有猶豫和掙紮,不過到底沒說話,呆了一會兒,戴着帽子匆匆出去了。
還有很多事情要忙,比如每天預約好的換藥。
醫院裏,拉文已經等着換藥,他看着匆匆趕來的亞歷山大,孤單寂寞冷地說:“院長,你怎麽才來,我都等好久了……”
然而亞歷山大沒理他的抱怨,反而突然問:“……愛德華是故意的嗎?”
拉文茫然一秒。
亞歷山大吞了吞口水,半響才突然說:“我聽大家讨論過,援軍前一天本來能趕到拉魯,但是他們原地在圖雅駐紮了……”
亞歷山大的話沒說完,拉文卻突然笑了,他眨眨眼睛,打斷了亞歷山大的話:“你得跟小蘭斯學學,別想太多,比較快樂。”
亞歷山大懂了,他愣了半響,突然重重地跌坐在自己的椅子上。
“你不會一直以為被稱為黑公爵的愛德華,是真的如你看到的那樣,是個好好先生吧?”拉文好笑地看着亞歷山大驚魂未定的表情,發現亞歷山大真的有些害怕惶急,頓時也嚴肅認真起來,他說,“愛德華或許是故意撤退的,但是他不是嗜血濫殺的人,這一點,我可以用家族的榮譽對你擔保。”
“……他會傷害我弟弟嗎?”亞歷山大無力地問拉文,不得不說,拉文的話讓亞歷山大感覺好了許多。亞歷山大忍不住期期艾艾地說:“我聽有人說……這場屠城是黑公爵策劃的結果。”
“不可能!”拉文脫口而出,然後嘆了口氣,閉着眼睛說:“……愛德華可能放棄了保護一些人,但是就算是情勢再危機,他也不會真的如此弑殺。我相信他。”
亞歷山大愣愣地看着拉文,他腦袋很亂,他能接受自己的弟弟和男人相愛,對象是公爵他也能忍,可是……亞歷山大不想單純的弟弟身邊站着的,是那樣狠的人。
那太可怕了。
那不是人,那是惡魔!
“嘿!你別想歪了!”拉文把手在亞歷山大面前晃了晃,看到亞歷山大蒼白的臉,那雙翠綠的眼睛帶着驚恐,像是被獵人瞄上的獵物,拉文趕緊安慰他,“愛德華不是你想的那樣,他不會傷害蘭斯,如果不是敵人,他甚至不會随意對任何無辜的人下手,在貴族之中,他簡直算得上最清白的……事實上,我一直很害怕蘭斯害死愛德華,所以我才趕回來。”
“你說什麽?”亞歷山大頓時找回了神智,他驚愕地看着拉文。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湯圓糯糯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