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禮物
在亞歷山大的怒吼之中,唐飛柳在耳朵聾之前,終于大概弄懂了約定俗成的一些默契——貴族們的情人有男有女,一個貴族只會有一個妻子,有可能有無數情人,但是情人之間的階層也是不需要言語,就壁壘分明的。
最厲害的情人,可以弄死皇後自己上位——這可不是如同亞洲皇室那種妃子隐忍多年、幹掉皇後的後宮宮鬥,就是非常簡單直接的,憑借着皇帝的寵愛,然後讓皇帝自己親手殺老婆迎娶自己。
可以說是十分簡單粗暴,但是又行之有效。
甚至在皇後活着的時候,整個人在皇帝的扶持下,力壓皇後,廢掉皇後的後位,讓皇後成為自己的侍女官的神奇人物都有。
而皇後被殺之後讓前皇後的子女給真愛生的子女當侍女的,雖然不常見,但是也存在着。
總而言之,這地方的風俗習慣就是這麽割裂而且精分——巨大的宗教壓迫之下,與之相對的是貴族們匪夷所思的混亂和放縱。
一般貴族雖然不如皇帝那麽權柄在握,但是上行下效之下,貴族們當然都有自己的情人,這是十分普遍的現象。
而情人們出身有高有低,最出名的是隔壁公爵和皇帝之間互相當情人,皇帝和伯爵夫人公然調情……而一般的還是紳士之間的暧昧。
宗教在這一點上也十分割裂且奇怪,往往皇帝和公爵大人的緋聞都路人皆知了,像是把肉在野獸的鼻子底下晃悠一樣明顯,可是聖殿卻往往假裝不知道,可是在鄉間之中,若是有男子和男子之間相愛,想要厮守一生,那必然則會被處以火刑。
好在這些事情都不是唐飛柳需要擔心的,他這會兒乖巧地聽着他哥的話,終于搞明白了他哥亞歷山大到底是在生什麽氣——原來貴族們的情人也還有那麽多講究!
最上層次的是能帶着參加舞會!
以愛德華的身份,他如果願意帶着唐飛柳去皇宮的舞會,把唐飛柳介紹給衆人,主要是長輩,那唐飛柳雖然是情人,那就算愛德華娶了妻子,也必須給他尊重。
因為那代表了愛德華對他的重視,代表了公爵大人把他放在心上,這會讓人明白他是公爵的心上人,而不是随意玩一玩的露水姻緣。
……這些複雜的條條框框聽得唐飛柳整個人頭暈腦脹,他試圖為自己分辨:“哥,我不喜歡宴會,我也不喜歡那個什麽王宮……我也不想出門!”
而且唐飛柳有信心,他如果想去,愛德華是絕對願意帶他去那個王宮舞會的——應該吧?唐飛柳想想愛德華那彬彬有禮外表下、如同野獸般的性格,仔細想想,愛德華這種不安的性格,恨不得在他身上打上烙印,說不定還真不願意帶他出門,畢竟要把重要的食物放在最安全的窩裏,是野獸最重要的認知。
但是這并不代表愛德華只是和他随意玩玩,唐飛柳這點自信還是有的,只是愛德華的性格本身決定了,他并不會如同其他貴族那般,去浮誇地宣誓自己的寵愛和對某個人誇張的癡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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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追求、他追求過你嗎?!”亞歷山大簡直是氣死了,他對着自己看似乖巧,其實滿臉都絲毫不以為意的弟弟大聲說,“沒有追求的過程就只是□□而已!你到底知不知道?!”
說到這裏,就又是一個貴族之間才明了的有趣共識了——同樣都是出軌出櫃劈腿……但是貴族們約定俗成的一個規則就是,雖然最終的結果都是兩人一起,但是如果有追求的過程,被視為愛情的話,那麽這件事情就突然高尚起來。
這是現代人很難理解的一件事情,比如同樣都是一位伯爵夫人和騎士,如果他們一拍即合,當夜就睡在一起,很多人都會嘲諷這位夫人是個蕩/婦;但是如果他們同樣一拍即合,騎士花好幾天、每天在夫人的窗臺下唱歌、給這位夫人每天送上一束帶露玫瑰……然後他們睡在一起,大家都會說,真是浪漫的事情。
唐飛柳也是大開眼界,這會兒聽得一愣一愣的,而他哥看他聽得樂趣盎然,竟然還一副意猶未盡的表情,頓時氣的恨不得一巴掌拍在這小腦袋上,可是又舍不得下手,只得大聲喊醒他:“蘭斯!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唐飛柳聽得津津有味,這會兒被他哥一罵,頓時瞪大眼睛,反射性地回答:“好的好的,我聽到了!”
“那你說,那位閣下有送你鮮花或是禮物嗎?有沒有寫情詩給你?有沒有對大家介紹過你?”這致命的連擊頓時把唐飛柳打蔫了。
“沒有,但是他……”唐飛柳想給自己的男朋友争辯一下,畢竟愛德華那性格,還有兩人發展到後來的過程,似乎都沒有什麽機會發展到寫情詩這種階段——唐飛柳隐約覺得愛德華離開約克,很大的可能還是這人又在鑽牛角尖。
可是雖然唐飛柳想要分辨,亞歷山大作為他的哥哥,非常堅持這件事情,他認真地說:“那你就必須從他的卧室之中搬出來,我知道你不在納特長大,你對這些沒有什麽認知,但是我作為你的家人,不管那位閣下是誰,他都必須給我弟弟足夠的尊重,才能從我的手上接過我弟弟的手……蘭斯,你能理解嗎?”
唐飛柳愣了一下,然後認真地點頭,說:“我能理解的,哥哥。”
這些并不是件讨喜的事情,來到城堡第一件事就是和公爵大人對上,這對亞歷山大來說,絕對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但是他如此認真,因為他知道,這是他作為一個長兄的職責——或許唐飛柳絕對相信他和愛德華的愛情,可是作為家人,亞歷山大需要一些更為世俗的保證。
這件事情或許并不會讓愛德華有多愉快,可是也許,這也是他們彼此之間,都對對方更為安心的一個契機。
總之,唐飛柳搬出了五樓的主卧,挑了樓下的房間,亞歷山大則是和他一起,兩人總算在城堡安居了下來。
接下來還有很多事情要忙,總算暫時轉移了亞歷山大對愛德華的不滿。
唐飛柳帶着亞歷山大在城裏轉了兩天,讓亞歷山大開始接觸這個陌生的地方,亞歷山大是個教養良好的紳士,他手頭上的莊園也算是經營的不錯,每年的收入大概是五六十鎊,雖然亞歷山大開銷比較大,但是他一直沒結婚,倒是積攢了一些身家,只怕瓦爾拉鎮的人要是知道,都會後悔錯過了這個身家豐厚的女婿。
亞歷山大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在黑天鵝城買房子,他倒是沒挑隔壁村子的莊園,第一是莊園到底太貴,亞歷山大是想認真做些事情的,最主要是陪伴着自己的弟弟,他當然選擇最近的地方——城堡雖好,但是那是愛德華閣下的住所,亞歷山大想要給自己和弟弟一個只屬于他們的落腳處。
且黑天鵝城在亞歷山大看起來,确實是個非常迷人的城市——這個城市雖然才剛剛初現輪廓,可是巨大且幹淨,剛建好的內城一部分已經住了人,整個城市幹淨整潔,全是石板和水泥鋪就,巨大的主幹道一路伸出去,直到遠處山腳的湖泊,那裏有挖了一半的壕溝,在規劃之中,這群山環抱的頂部将會一路延展到山腳,然後在壕溝的地方和整個孤山連接起來,成為龐大的城牆。
亞歷山大站在城堡的城牆上,一路往下放眼展望,他看到了一個龐大的城市,被嶄新的水泥路一條條縱橫連接起來,仿佛巨大的網。
這是個讓人熱血沸騰的畫面,任何一個人站在此地,都忍不住會升起豪情和慶幸來——慶幸自己要見證這個龐大城市的興起,慶幸自己位于一個騰飛的時代。
“蘭斯,這裏真美。”亞歷山大站在這裏,身上的疲憊都卸去三分,他輕聲說,“我迫不及待想要成為這個城市的一員了。”
他低頭看懸崖下的黑天鵝城,群山之下,建起的建築環繞孤山上的城堡,讓城堡似乎都不再那麽孤僻吓人,倒像是群星璀璨之中的黑寶石一般,沉默卻又神秘。
“真的嗎?你喜歡這裏?”唐飛柳看到亞歷山大的表情向往又激動,自己也開心起來,他很想和哥哥住的比較近,這可是他現在唯一的親人,這個時代可不是現代,一張機票天南海北都能和家人相聚,不過他也很擔心亞歷山大能不能适應,此刻看到亞歷山大這麽喜歡這裏,他頓時開心又自豪,畢竟這個城市的興建有他的很大一部分功勞,唐飛柳拉着亞歷山大就說:“那我帶你去看看新建好的花園洋房,為了作為紀念,其實我偷偷買了一套……沒給愛德華知道,你也別告訴他。”
最後一句是轉頭對一直跟着的伊萬絲說的,伊萬絲笑眯眯地拉了拉自己的嘴巴,表示自己嘴巴已經被封上了,一行人下了城牆,把小黑牽出來挂上牛車,就往山下而去。
亞歷山大在瓦爾拉鎮長大,那裏是标準的鄉村田園,漂亮且風景優美,因此黑天鵝這邊的風景倒是沒讓他多麽贊嘆,但是水泥路和新建的城市倒是真的讓他流連忘返。
一群人進了城就開始看房,冬季已經有人搬進新居,一路上所有人都在對唐飛柳打招呼,唐飛柳一直都這樣,倒是習慣了,亞歷山大沉默地看着唐飛柳這一路走來,看着所有人都在對唐飛柳脫帽致敬,他臉上的表情開始是驚訝,慢慢倒是越來越放松了。
他們看了唐飛柳偷偷買下的那套花園洋房,面積倒是不大,被人照看的十分好,只是空着十分可惜。
亞歷山大并沒有接受唐飛柳的饋贈,他在同一條街買了一套面積更大的房子,當場付了錢。
唐飛柳倒是比亞歷山大還興奮,為了慶祝自己的哥哥來定居,他非常高興地要求包攬全部的家具制造和家居裝飾,為了讓亞歷山大放心,他拉着亞歷山大在城堡裏面參觀轉悠,自豪地說自己的改建成果。
亞歷山大表情越來越柔和。
他摸了摸唐飛柳的腦袋,輕聲說:“看來我的擔心倒是十分多餘了。”
看到唐飛柳茫然的腦袋和表情,亞歷山大想了想,說:“沒事,那我的房子到底要怎麽布置呢?”
說到感興趣的話題,唐飛柳就眉飛色舞起來,而亞歷山大看着自己的弟弟——小蘭斯的金發打理的幹淨漂亮、半長不短地梳成馬尾紮在腦袋後面,眉眼精致……而這一切都比不過他那雙仿佛藍天一般的眼睛。
亞歷山大能明白公爵閣下為什麽要把他的弟弟藏在城堡之中了,因為這樣的孩子,如果走出去,看到那些不美麗的、惡心的角落,讓這樣的藍眼睛暗淡下來,只怕是任何人都無法接受的罪惡。
可是亞歷山大本來還是很生氣,因為無論任何理由,亞歷山大作為親哥哥,都不想看到自己的弟弟成為沒有任何地位的玩物。
可是這幾天下來,亞歷山大發現他錯的離譜——那位閣下沒有把他的弟弟帶到那些肮髒腐臭的地方,卻也并沒有真正藏着他,那位閣下把他的弟弟放在土地上的每一位紳士或是平民面前,讓所有人明白,這位蘭斯行政官給他們帶來了多麽巨大的恩澤。
這是每一個高位貴族最核心的地方,是除非死都未曾分出去的真正東西——他們的權利、還有榮耀。
愛德華或許沒有給他的弟弟那些浮華的、附着于公爵這個稱呼之上的榮譽,可是他沉默地把他的弟弟放在更好、且更為崇高的地方。
亞歷山大有些懂愛德華為何能讓自己的弟弟那麽信任,為什麽能讓自己的弟弟在這個年紀、還有這麽一雙藍天般純澈的眼睛。
是惡魔竭盡全力的溫柔包裹,才讓黑暗遠離被保護着的天使。
“但是,鮮花和禮物都是不許少的,知道嗎?!”亞歷山大突然說,唐飛柳茫然地看着他哥抽風一樣,發呆之後突然對他這麽說。
“哥,你怎麽了?”唐飛柳手上還拿着布料,他們在選取沙發上搭配的布料材質。
“沒事。”亞歷山大哼了哼,雖然他現在沒有那麽讨厭那位閣下,但是他也并不想為那個搶走弟弟的人說哪怕一句好話。
而兩人忙碌之間,大雪下來,在唐飛柳生日的前一天,巡邏隊的人遠遠就看到一列車隊,遠遠地朝着黑天鵝城而來。
公爵的禮物緊趕慢趕,總算及時到達了黑天鵝城。
車隊綿延了半座山,唐飛柳目瞪口呆地坐在大廳,看仆人們搬運着禮物。
一車車皇城時新的衣服料子、海商運回來的奇怪東西、一匣一匣的寶石、甚至還有一些王宮難得的新鮮食物,被雪和冰護着送過來——可謂是衣食住行,樣樣都包裹在裏面了。
最重要的是随車回來的騎士從懷裏掏出的信,厚厚一疊,看上去不像是信,倒像是一本薄薄的本子。
上面用火漆躺着抱着荊棘的小蛇,還有公爵的字跡。
漂亮的花體字,打開就能看到,裏面用簡單通行語寫着“給我的天使……這裏事物比想象的複雜,原諒我無法準時趕回,我為你備下了一些你可能有興趣的禮物,并誠摯地對你道歉,願你用你仁慈的心原諒我的失約……”
鴻雁傳信,當案頭的信累積成一小箱子之後,他們再次相見,已經是春日,滿身疲憊的愛德華瘦了一圈,他騎着馬帶着騎士們沉默地回到黑天鵝堡,唐飛柳當時正在城堡的花園裏面,拿着定制的小鋤頭挖地,打算琢磨着種種大蒜。
結果他聽到動靜擡起頭,就看到滿面風霜的愛德華冷厲着臉走過來,一把抱住了他。
然後吐了一口好長好長的氣。
像是把什麽壓抑的、可怕的東西都借着這個擁抱驅逐一般。
作者有話要說:
好冷……明天申請休息一天,我的爪兒凍得疼。希望別長凍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