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聽壁腳
這個冬天顯然比唐飛柳開始想象的要好多了,城堡裏外所有的大便都被鏟起來放在一起堆肥,整個城堡雖然沒有電,但是下水系統已經全部做好,而頂頭上司去了皇宮參加宴會,唐飛柳除了偶爾和山姆大叔他們檢查堆好的肥料就只有偷偷給自己加餐這一件事情可做了!
生活還能更幸福嗎?!
唐飛柳回答,還有的——那就是第一場冬雪下下來,城堡山坡遠處的農田,山姆大叔他們的田地都堆好肥之後,第一場冬雪下下來,整個社交季到來的時候。
南登鄉是唐飛柳第一場參加的舞會,他們作為城堡的紅人,是每個鄉紳的貴賓,也是各位鄉紳小姐夢寐以求的對象。
唐飛柳雖然性向與衆不同,但是他作為一個高審美的人,能同時看到那麽多俊男美女,這對他來說也是賞心悅目的事。
尤其是唐飛柳參加了一場鄉紳的舞會,随口說了幾句關于烹饪和享受美酒的事兒,卻瞬間作為“上等人的流行”而備受追捧的時候。唐飛柳開始越加喜歡這樣的宴會——因為食物開始變得可口,葡萄酒也開始變得醇厚純粹,更重要的是,唐飛柳發現在這個時代,其實也有一些富有正義感和憐憫心的人。
比如南登鄉的紳士艾倫·那特斯,他是個高大英俊的紳士,據說也是老那特斯的第二子,在他的兄長繼承了莊園之後,艾倫拿着屬于他的分家錢,沒有幹任何其他的事情,而是一轉頭就上了出海的船。
他的母親為此昏厥了好幾次,他的哥哥也試圖尋找他——他們兄弟的感情極好,艾倫拿到的分家錢足夠他再去買一棟舒适的房子,甚至買點地,繼續過體面的生活了。
可艾倫就像瘋了一樣迷戀大海,他在海上漂泊了五年,據說財富不斷翻倍之下,比他的哥哥還多,而他的哥哥卻因為一場意外失去了性命,艾倫就不得不放棄了他在海邊的房子,回到約克繼承他哥哥的莊園——因為他如果不回來的話,他的哥哥沒有繼承人,這個莊園就得被他的堂哥繼承,那個酗酒的賭鬼可不會讓他的母親和兩個侄女兒過上好日子。
唐飛柳就是在南登鄉的第二場舞會認識艾倫的——唐飛柳幾乎可以一眼在所有人之中看到這個男人,他風度翩翩、打扮體面,看得出來他過的富裕卻又克制,他正處于一個男人最為有魅力的日子,大約三十多歲,氣度溫潤內斂,卻又帶有淡淡的威嚴。
更重要的是,唐飛柳的雷達唰一下子告訴他——這個人和他一樣,取向不同。
“嘿,傑斯,那個人是誰?”唐飛柳頓時就忍不住拉了拉身邊正在瞄漂亮姑娘的傑斯,傑斯這會兒正舉杯痛飲順便看在場的淑女,順着唐飛柳的眼睛望過去,也看到了艾倫,他頓時就說,“哦。你還不認識,那是艾倫先生,他可是個傳奇人物。”
唐飛柳于是就知道了艾倫的來歷,知道他雖然此刻看上去溫潤優雅,但是曾是在海上和海盜搏鬥過的狠人,而且知道他當年風塵仆仆從海上回來,正好遇到了以為他已經死去,前來繼承財産的堂兄——那位惡心的人正在家中大放厥詞,正在對艾倫十三歲的大侄女說:“正是因為我的仁慈,我才會打算娶你,這樣起碼你和你的母親妹妹還能在這個莊園生活下去,你大可以不願意,這樣你們三個人就從我的莊園裏滾出去,我一個便士都不會給你們!”
而艾倫的母親,那位紳士的女兒、夫人,一輩子都養在深閨的溫柔女士被吓得痛哭,她抱着自己的兩個女兒,大哭着搖頭,說:“不行,放過她們吧,她們還是孩子,求你了,我可以帶着我的嫁妝離開這裏……”
而艾倫的堂兄冷笑着說:“你的嫁妝已經是我叔叔的財富,你沒有資格從這裏拿走哪怕一個子兒!”
這時候就要說說這個時代惡心的“約定俗成”之一了,女人沒有擁有私産的權利——沒錯,和次子死在外面都合法一樣,在這個時代,跟十八、十九世紀之前的歐洲一樣,女人都活的沒比牲畜好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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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沒有繼承權,是作為一個人,她們連擁有自己私人財富的合法身份都沒有,因為當時人們信奉,女人自身就是一種財富。
聽起來惡心又可怕,但這就是真正的歷史,于是就會一再出現這樣荒謬的狀況——只有女兒的紳士去世之後,他的女兒不能繼承財富,而是只能祈求這位紳士的繼承人有哪怕一點點好心腸,能善待他的女兒,要麽娶她,要麽給她一份體面的嫁妝,讓她嫁給一個還算可以的男人,而如果那位繼承人不顧體面,紳士的女兒被趕出家門,也最多只是道德的譴責而已。
所以,這位酒鬼堂哥其實說的沒錯,如果他不是年紀比艾倫先生還大十幾歲,并且因為常年酗酒全身惡臭甚至還因為欠了賭債被人打跛腳之外……
而就是在這個時候,艾倫風塵仆仆地回家了。
這讓走投無路的一家人都得救了,那位酒鬼還想鬧事,卻被強壯的艾倫先生痛揍了一頓,然後扔爛泥巴一樣扔了出去。
讓唐飛柳欣賞的是,這位酒鬼堂兄還罵罵咧咧地想威脅艾倫的侄女兒“……你們等着,等他死了,等我繼承了這個莊園……到時候我倒是要你們好看!”時,艾倫先生回答的那句話,他說:“如果我快要死去,我一定先殺了你!任何人都沒有資格觊觎這座莊園,這個莊園是屬于她們的!”
在這個時代,能說出自己繼承的財富屬于沒有資格擁有的人,這樣跨時代的高尚,絕不是簡單就能做到,因此在唐飛柳聽完艾倫的故事時,當他和艾倫面對面的時候,那副止不住的崇拜就很能輕易解釋了。
“艾倫先生,真是太榮幸了。”唐飛柳看着艾倫,說,“能和您這位人格高尚的紳士認識,讓我倍感榮光。”
傑斯在一旁笑着說:“沒錯,蘭斯剛才還在對我驚嘆您曾經的光榮故事。”
艾倫有一頭短短的褐色卷發和溫柔的灰藍色眼睛,看上去十分英俊——是的,這是唐飛柳第一次這麽評價這個時代的男人,即使是愛德華也沒資格得到如此高的贊譽。
愛德華的荷爾蒙氣息太強大了,是足夠讓人窒息的那種,侵略性太強的氣勢反而讓人不太會注意他的樣貌,而艾倫就不會,艾倫英俊、而且體格強壯的恰到好處,他像是現代劇裏面的“美國甜心”,擁有正直的氣質、強壯的體魄和英俊的過分的臉。
組合起來,簡直迷人的讓人快要暈過去。
對唐飛柳來說,最大的幸運是艾倫先生身上的氣味——瞬間就讓快被帥的腿軟的唐飛柳清醒了過來,否則他不确保他還能不能在這位迷人的紳士面前保持正常的理智。
不過也是因此,唐飛柳對艾倫的印象更好了,因為在和艾倫認識後,在艾倫打趣地說起他的榮幸才能認識這樣有才能的行政官之後,他們其實當時沒有太多的深談。
不卑不亢,不會因為被人恭維而失去理智,也不會因為他人的身份尊貴而改變自己,但又禮貌的恰到好處。
這反而讓兩人在之後的某次意外深談之後,建立了深厚的友誼。
其實當時唐飛柳正在十分煩躁,這樣的宴會确實好玩,但是和大多數宴會一樣,有一兩次的經驗就足夠了,新鮮感褪去之後,這樣的宴會只會讓人覺得無趣而且焦慮——因為大雪還沒停,唐飛柳遠遠看去,村民生活的地方已經和雪連成了一片。
這太考驗一個現代人柔軟的心腸了,自己坐在柔軟的天鵝絨鋪就的改良沙發上,壁爐燒的噼啪作響,穿着睡袍無所事事地翻看一些華麗的書籍……可你只要跑到窗邊遠眺,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在城堡極目望去的盡頭,你原本可以看到的那些小小的補丁全部變成了雪白……你知道那裏有人正在挨餓受凍,你無法不感同身受。
可那些人看上去離的很近,但是大雪之下,馬車無法出行太遠就算了,那些地方通常還沒有馬車能夠到達的寬闊道路,而更近的看山崖下的村莊——唐飛柳最近才知道那些人都是公爵大人的奴隸,他們沒有自己的田地和收入,冬季會得到一些自由砍伐樹木取暖的許可,但也過的并不那麽好。
而唐飛柳想做點什麽,可是他又不知道怎麽向戴夫爺爺開口,事實上他早上才對傑斯發了火,就在傑斯使勁兒要把他拖來宴會的路上。
“你什麽都不知道,因為你穿的暖和、你吃的很飽,所以你覺得雪景美麗,所以你才有心情不斷地參加舞會!”唐飛柳怒氣沖沖地對傑斯說話,弄得傑斯莫名其妙,他疑惑地問唐飛柳,“難道你沒有吃飽嗎?小蘭斯。”
“不,我只是、我只是覺得……你不覺得山腳的那些人們,此刻需要那麽一點幫助嗎?”唐飛柳嘆了口氣,才忍不住煩惱地說。
傑斯當場就笑了,然後詠嘆地說:“哦,可愛的小蘭斯,你真是天使。”
這話聽起來像是嘲諷,但是确實也是現在的狀況——貴族們沒有心情俯視衆生,因為聖殿此刻的教義也是如此,擁有財富和權利的人是因為他們的出身,因為他們是上帝寵愛的孩子,而那些過的不那麽好的……你們是叛逆的羔羊,所以上帝懲罰你們。
聽起來有些扯淡,但是洗腦成功之下,好像也不是那麽難以理解。
這個時代、這個帝國正在繁榮昌盛,海運的發展将會給這個帝國帶來資源和無上的光輝,但是這一切似乎和平民沒有關系,工人們和自由民雖然能吃飽,也能吃肉,但是缺乏太多的調料還有精細的糧食,而底層的奴隸甚至沒有自己的私産。
往年大雪之後總有人死去,有人的房屋被壓塌,在睡夢中可能一家人就已經去世——唐飛柳知道他并不能做什麽太大的事情,他也不過是個普通人。但是當他衣食無憂地坐在巍峨的城堡裏時,他想做點什麽,哪怕只是對身邊這一些人,哪怕只是為了自己的良心好過點。
而就是這個時候,從上次認識後,就沒交流過的艾倫和唐飛柳恰好發生了一場對話。
開始是唐飛柳因為心情郁悶,但又不太想在衆人面前表現出來,而幸好這是一場鄉村聚會,由喜歡鄉村的某位紳士發起,在這個冬日難得的日光和煦溫暖的下午,在這位紳士的主宅草坪上。
因此唐飛柳就得以自己四處走動,并來到了後花園的半坡處坐下來眯着眼睛曬太陽。
而就在這個時候,唐飛柳聽到了對話的聲音。
開始是帶着嘲諷的聲音冷冰冰地說着:“這不是漂亮先生艾倫嗎?真是罕見,您居然會多次來到舞會……不用管那些你鄉下田地裏面的窮鬼了嗎?!”
這話說的刻薄,而下一刻唐飛柳卻聽到艾倫彬彬有禮的回答,他說:“……只是作為一位紳士對我土地上的人們正常照拂罷了,如果我有餘力,去幫助別人,讓我覺得十分開心。”
“是啊,你可開心了……當時你離開家躲避我的姐姐的時候,你也很開心吧?你知不知道,就是因為你,害得她匆匆嫁人,她是哭着離開家的……都是因為你,我最喜歡的姐姐才會遠嫁,我恨你!我恨你!”那刻薄的聲音帶着巨大的憤怒和悲傷,唐飛柳偷偷趴在地上、透過樹枝看過去,就看到愛麗面前站着一個栗金色頭發的少年,一雙幽深的綠眼睛裏面滾動着淚水,他握拳昂頭看着艾倫,整個人看上去像是一匹憤怒的小馬。
唐飛柳簡直要屏息了,天哪,這個少年太像是CG畫裏面的精靈了,生在現代的話,大概可以留長頭發就可以演精靈的那種。
“羅傑斯,你這樣對我不公平……”艾倫灰藍色的眼睛看着面前這個年輕的孩子,他輕聲說,“……我和你的姐姐瑪麗珍沒有任何私人關系,她難道沒告訴你,我們只是朋友嗎?”
“……我不管,我讨厭你!”綠眼睛的羅傑斯并不停,他憤怒地看着艾倫,看上去要不是因為艾倫比他高大了一圈,他實在是毫無勝算,他絕對會和艾倫打一架。
“羅傑斯,我不是為了你的姐姐,雖然我是在逃避,但是不是因為瑪麗珍……你明白嗎?!”艾倫痛苦地看着羅傑斯,語調悲傷地說着。
“可你當時就只是跟我和姐姐在一起最多,你知道姐姐因為你拒絕了德古少爺的求婚……你當時突然就消失了,除了姐姐,你還是為了什麽?!”羅傑斯昂着下巴,憤恨地說。
“瑪麗珍拒絕德古并不是因為我,聽着,羅傑斯,你還小,我只是不想傷害你……”艾倫試圖認真解釋,可是他的彬彬有禮和社交技巧在面前這個憤怒的小家夥身上顯然沒有用處,羅傑斯一點也不肯聽他解釋,而是憤怒地一腳踢在勞倫斯的腿上,然後驚慌失措了一秒,外強中幹地丢下一句“我才不小,我已經二十三歲了!你就是個僞君子!”然後驚慌失措地跑走了。
唐飛柳看着這行雲流水的一幕,看到羅傑斯·珀爾逃走的樣子,只覺得整個人都萌萌噠了,這位先生也太可愛了吧——他是真的完全看不出來面前這位迷人的艾倫先生看着他的時候,有多想一口把他吃掉嗎?!
萌到內心恨不得捶地的唐飛柳一時激動,弄出了一些響動,然後馬上聽到了艾倫警惕的聲音:“誰在那裏?!”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文是我用來圈地自萌的,小萌文,唐飛柳就是塊甜甜軟軟的小糕點,所有一切都為了萌糖糖而存在,大家別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