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1)
冬夜, 豪庭水榭。
這棟市中心最繁華的大樓頂層,正在屋頂上舉辦一場熱鬧的商業聚會。酒杯交錯間, 不難看到打扮精致的女孩和男孩們在屋頂舉杯交談, 談吐風雅,一派和諧, 随着水池裏突然沖起來的噴泉,靜谧的冬夜被劃破, 露出其喧嚣華貴的一面。
簡瑤和黎言尋抵達時, 待應生直接将他們帶入專人電梯,直達頂層。黎言尋剛剛把腳邁入簽到區, 就被身後的女人拽住了袖子, 貼在他耳邊小聲說了一句:
“答應我, 不準偷偷把你脖子上的印擦掉!”
他轉過頭看了一眼, 身側的女孩打扮俏麗,身穿一件雪白簡約的連衣裙,正緊抿着唇盯着他的眼睛。
這個狡猾的女人, 說到底還不是怕他在這裏撩什麽女人,嗲聲嗲氣的要他留着脖子上的口紅印。他依着她的性子,從飾品區挑了一條黑色的真絲頸飾系上,換掉白色襯衫, 搭上一款暗紫色絲綢v領衫, 又以黑西裝做映襯,瞬間便換掉了商務風的打扮,蛻變成一個露着幾分性感的成熟大男人形象。
簡瑤也順着他的穿着打扮, 換掉了那條不合身的藍裙子,一朵清純小百花的打扮。
他忍不住用手摸了一下她的鼻尖,誰家的小兔子啊,兇起來的時候可招人疼了。
他簽完了字,把手伸出去讓她挽住:
“是,我答應你,走吧,小百合。”
不等他們進去,遠遠的,便有人前來迎接,今天這場聚會的主人是崇天重工的大公子李謙,今晚他做東,瞧見黎言尋人來,熱情的攜着自己的女伴,拍了拍他的肩膀,把目光落到了簡瑤身上,不等她開口,這位熱情的那人就伸出了手:
“我知道,我們婚禮上見過,黎太太,好久不見,你還是那麽漂亮。”
關于那場荒唐的婚禮,簡瑤其實記得不是很清楚,但對方竟能說出這種話來,顯然是上了心的。
“李謙,留學時和我一個班的萬人迷大帥哥”
相比較李謙的客氣,黎言尋的說辭就顯得随意了許多,聽來兩個人好像還認識了很多年。
簡瑤和他問了好,把目光偷偷移到黎言尋臉上,他今日的穿着打扮可不是在工地裏随便裹個大棉衣往身上套的無業游民,這人骨相年輕,皮膚狀态出人意料的白皙幹淨,就是隔着這樣近的距離打量,也看不出瑕疵和缺陷,整個人都透着一股子乖張勁。
什麽萬人迷大帥哥?
他家老公才是萬人迷大帥哥的标準配置。
感受到身側人投過來的灼灼視線,黎言尋帶着她進了室內,貼着她說了句流氓話:
“你這一晚上盯着我看了不下三次,喜歡我的話,你就表個白?”
喜歡你個大頭鬼!
女孩子從鼻腔裏輕輕的哼了一聲,把目光落在了自己的鞋尖上。
黎言尋皺着鼻子偷偷看了她一眼,抿着嘴巴沒有說話,嘴角卻是不由自主往上揚的,他捏着她冰冷的手,帶着她往甜品區走:
“我去看看李謙的爸爸,老人家年紀大,應是在茶室和同年紀的人喝茶。”
黎言尋不熟悉這個城市,但他是個做投資生意的,到了人家的地盤上,應是要和當家的見一面,此後才好鋪路。
像是他這樣一心想要拼事業的勁頭,倒是讓簡瑤很欣賞,她點了點頭,看着他進了最裏面的那一排屋子,便随手拿了一盤車厘子,走到休息區的角落沙發上小憩。
她不怎麽會穿高跟鞋,今天雖選了雙五厘米的小細跟,還是耐不住腳脖子被踩的生疼。
姑媽此前一心想要帶她進上流社會圈,但奈何簡瑤專業問題,幾乎常年都在外面跑,不是學習交流就是沒日沒夜的挖土,她倒是學了基礎禮儀,卻也很少在這種場合下待,這裏面的人,她自然是一個也不認識。
吃完了果盤裏的車厘子,看黎言尋還沒出來,簡瑤性質闌珊,準備起身去尋他,不曾想迎面走來四五個打扮貴氣的名媛淑女,他們依次她身邊的沙發區坐下,好像再說什麽八卦。
簡瑤頓時又來了興致,把身子往左邊挪了挪,歪着腦袋偷聽:
“你們猜,我剛剛看到誰了?”
說這話的女孩子舉着紅酒,不時用手撥弄着耳邊的羊毛卷發,語氣裏帶着些不屑的怠慢:
“我看到黎家的那位了。”
這句輕不可聞的“黎家的那位”,使得圍坐在一起的姑娘統一噤聲,沉默了兩三秒鐘。
“黎家那位,黎言尋嗎,他怎麽會在這裏?”
“誰知道呢,可能來考察項目吧。”
吃瓜群衆沒想到自家老公就是八卦五人組裏的男主角。簡瑤不敢謹慎,好像她坐在這裏,面前就放了個“黎太太”的牌子似的。
原來黎言尋也是個有八卦新聞的人,她在腦海裏過了一遍結婚前他的那些評價,一溜全是一個碼字工廠出來的誇贊。一個字的差評都沒有。
果然這厮藏着一段不為人知的情史!
簡瑤的腦子裏猶如放電影,正想到高潮處,突然聽到那個女人又輕蔑的說了一句:
“我剛剛看到他在李老爺子那裏寒暄呢,真是笑死了。”
這個女生對黎言尋的怠慢和蔑視,就連簡瑤也能感受到。
一群女孩子嬉笑聲裏,聽不出半點尊敬黎言尋的意思。
她暗自皺眉,心裏不是滋味,這個臭男人在名媛圈裏的風評是不是太差了,怎麽大家都看不起他?
她稍微偏了偏腦袋,又看到另一個正在抹口紅的女人低低笑了聲:
“姐妹們,你們這就不懂了吧,黎家嘴巴最厲害的就是他,就連黎景榮那清高自傲的老婆,不也被他的口才說服,接納他進了黎宅嗎?”
一句話,幾乎挑明了黎言尋不太一樣的出生。
名媛圈裏的女人們争奇鬥豔,不比才華就比美貌。名媛圈子裏的男人們更是現實,正室嫡出,是一出生就被定好的潛規則:
“我倒覺得,這可不是因為他的口才……”那位羊毛卷女人終于不再撥弄自己的頭發:
“當初杜敏秋痛失愛女,黎景榮要杜敏秋再給她生個孩子,杜敏秋為了保持身材不同意,黎景榮就在外借腹生子,在外養了黎言尋十多年……”
這段不為人知的過往,在如今名媛圈裏來說早已不是什麽秘密。可羊毛卷女人要說的,是後面那一段鮮為人知的故事:
“當初他堂哥散手不管公司,黎氏亂作一團,股票接連跌停,眼看就要落在外姓人手上……”
羊羔卷女人仿佛娛樂圈裏尖利刻薄的狗仔記者,一段話說的神神秘秘,卻又在關鍵時刻賣起了關子,她不急不緩的端起酒杯輕輕一抿,嗤笑:
“你別說,這成長在外的野孩子還真有手段,放得下身段,我聽說當初是他跪在地上求杜敏秋讓他進黎家的,而且他還簽字畫了押,保證拿下黎氏的江山。”
簡瑤聽着對方嘴裏一口一個“野孩子”縱是脾氣再好,也忍不住想要站起來動手。她剛剛準備站起來,就聽到人群堆有個怯生生的嗓音:
“別說了吧,誰還沒有個過去呢。”
這個女孩子聲音聽起來纖細,小的好像一只蚊子,如果不是簡瑤耳朵靈,這會兒早已聽不到了。她扭頭看了一眼,這個女孩子是隊伍裏打扮最乖巧最清純的姑娘,她坐在最外面的位置,穿了一身淡粉色的連衣裙,少女感十足,羊毛卷不好意思的輕咳一聲:
“哦,對不起,我忘了你和他一個高中。”
“不過,我聽說他結婚了?”
清純的小百花點了點頭,不等開口,就被抹口紅的女人搶了先:
“這個我知道,娶的是新晨市本地一個小企業的女兒,姓什麽我都忘了,他這樣出身的野孩子,若是攀上了正兒八經的名媛,岳父大人定是要壓他的,這人可不笨,找個比自己家低的,至少岳父還會巴結他。”
有人咦了一聲,将目光落到小百花臉上:
“對了,你不也是露新市的,他老婆也應該認識吧?”
“在報紙上見過,臉被擋了,好像還是個學生。”
“啧啧,好聽點叫聯姻,難聽點不就是叫賣女兒,嫁人了就書都不讀了?”
簡瑤的內心狀态從好奇到憤怒,到現在的怒不可歇,她剛剛站起身來,就被走過來的黎言尋喊了一聲:
“簡瑤,我帶你去認個人。”
一衆女生馬上閉嘴,羊毛卷看了一眼一直坐在隔壁桌的女人,仿佛明白了什麽,但這人可不是吃素的,知道自己八卦別人進了主角的耳朵裏,卻也好不心虛的站起來,主動和黎言尋打了聲招呼:
“黎言尋,那麽巧啊,來找李謙玩?”
簡瑤臉上的怒色被默默壓下去,她擡眼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顯然對方家世背景不比黎家低,不然也不會說出那種口無遮攔的話。這時候她端着身子看黎言尋的樣子,更是讓人忍不住想扇個耳光過去。
簡瑤真是憋了一肚子火,奈何黎言尋自身有個短板,不好在別人家地盤撒野。
一個圈子裏混的,自然都是擡頭不見低頭見,遇到了不喜歡的人,黎言尋也只得笑着打招呼,給簡瑤介紹:
“媳婦兒,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劉佳媛。”
簡瑤總不能在這種地方折老公的面子,心有怨氣卻又只能把自小接受的涵養那一套在心裏默念了一百八十遍,伸出手去叫了一聲:
“劉姐姐好,我叫簡瑤,今年……”
“姐姐?”羊毛卷劉佳媛眉頭微皺,突然打斷了簡瑤的介紹,這個女人看來是比自己年輕,但是這聲姐姐,聽來卻覺得刺耳朵。
女人嘛,自然最讨厭被踩中了要害,面前這個羊毛卷,怎麽說也得三十歲了,叫聲姐姐是她對她的禮貌,亦是心中無名怒火的宣洩。
黎言尋察言觀色的本事一流,方才過來就看到自家小祖宗面露難色,估摸着是這小祖宗被這群妖豔賤貨給惹生氣了。這會兒看到劉佳媛擡起一只手要捏自己媳婦兒的下巴,黎言尋摟住她的腰自己懷裏帶,心裏有護她的意思,卻也不敢得罪劉家這位嫡出的大小姐,便笑着道:
“我媳婦兒今年才二十三歲,可不得叫你姐姐?”他說着摟緊了身側人的腰,
“你呀你,真是不會說話,要叫漂亮姐姐。”
他輕松愉快的解釋,化解了剛剛的尴尬氣氛。
簡瑤察覺到了黎言尋握住自己腰的動作,自知他是在提醒她要老實,便笑着改口:
“漂亮姐姐,我可喜歡你今天的羊毛卷了,你的造型師今晚跟來了嗎,要不介給我認識認識,我也想像你那麽漂亮。”
黎言尋可不想自家清清白白的媳婦被這夥兒妖豔賤貨污染了,看她态度還來了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伸在他背後的手拍了拍,暗示她差不多就行了。
可這劉佳媛還真當簡瑤看上了她的羊毛卷,随手撩撥了一下自己的頭發:
“我看你平日裏都不混什麽圈子,程露這名字沒聽過吧?”
“怎麽會沒聽過,程老師心靈手巧,倒是給我姑媽做過不少晚宴造型。”
“你姑媽?”
劉佳媛聽簡瑤說話的口氣,暗想這小姑娘真是喜歡吹牛皮,她今天存了心思拆她的臺,挑着眉問:
“你姑媽是哪位?”
“簡清宴,你可能不認識她,但是程老師肯定認識她。”
黎言尋看這兩個女人有拐着彎攀比的意思,看了看手上的腕表,強行拉走簡瑤:
“劉佳媛,以後有機會再聊,難得今天我好兄弟從露新來看我,我們先走一步。”
簡瑤回過頭看了一眼,心思細膩的注意到那個粉裙子的女孩子朝她們招了招手,她落了個感謝的目光,回頭與黎言尋比肩而行,她問道:
“劉佳媛什麽來頭?我不能惹她嗎?”
“這地盤不是露新市,黎家在這裏終究只是個客人,她家的基業都建在這裏,別把人惹毛了,回頭我就不好在這裏辦分公司了。”
私底下,黎言尋可以是她口中的任何男人,軟飯也好廢柴也好,但在明面上,他還是理得清楚這些主次,自然也曉得劉佳媛不能随便招惹的道理,大男人能屈能伸,凡事都要給自己留條後路。
走到了庭院,黎言尋才停下來,用手捏了捏她的臉頰:
“你還說你會老實,差點你就被和劉佳媛吵起來了。”
他捏她臉的力度不大,說話也帶着寵溺和無可奈何意思,看到簡瑤嗷嗷的叫了幾聲,他這才松手,又心疼的揉了揉她的臉頰:
“臭老婆,不要逞一時嘴上舒服,人家說你什麽都忍着,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站在最高處的那個人才有資格讓所有人俯首稱臣,現在我不在高處,你只能先委屈一下。”
一席話,既說出了這個大男人現在尴尬的處境,又挑明了自己愛老婆的心意。
簡瑤心疼羊毛卷嘴裏的那個“野孩子”看着面前溫柔又堅強的男人,剛剛吸了吸鼻子,還沒開始說什麽呢,剛剛那個粉色裙子的女孩就追了出來:
“言尋,你看看這是不是你太太的耳環?”
粉色衣裙的女孩子攤開手,那只被黎言尋折騰很久的珍珠耳環就躺在她的手掌心上。
看到黎言尋道過謝接了耳環,那女孩子似是有什麽話想說,幾次張口才說了一句:
“言尋,恭喜你,娶了那麽漂亮年輕的妻子。”
簡瑤還記得羊毛卷說過的那些話,知道她曾經和黎言尋是同窗,自己先開口道了謝,說了一句感謝的話。
等到那粉色衣裙的女孩子走了,簡瑤才開玩笑的問了一句:
“聽說她高中和你同校,剛剛喊言尋喊的那麽溫柔,該不會她曾經暗戀過你吧?”
小女生的思維,總是跳躍的很快,黎言尋嗤笑一聲:
“你也和我同校,請問小學妹,你暗戀我嗎?”
這人當初娶她的時候,究竟扒了她家多少底啊,竟然知道他們曾經一個中學。她擡着下巴哼哼了一聲:
“我暗戀你,呵呵,我眼瞎了才會暗戀那個時候的你!”
黎言尋聽出了這話裏的苗頭,他咦了一聲,歪着頭撚着他的下巴:
“意思是,你暗戀現在的……”
他的心思剛剛飛到粉色的雲端上,忽然被從門口闖進來的趙二喊了一聲,接着就被對方摟住了脖子,差點沒把他的腰壓斷。黎言尋一腳将黏在身上的男人踹走:
“這是什麽場合,你也不看看,我老婆還在這裏呢!”
趙二大名趙寧修,是趙氏企業的小公子,以前和黎言尋住在一個小區,從小就喜歡和他玩在一起,兩兄弟的關系自然不言而喻。黎言尋看到她,擺着一晚上正經臉也放松了下來,指了指自己旁邊的簡瑤,讓他打招呼。
趙寧修看簡瑤在,愣了一下才喲了一聲:
“哇哦,原來是嫂子啊,你穿上裙子我就認不出你來了。”
黎言尋擡腳一踹,差點沒把趙寧修踹到外面的噴泉池裏:
“這是你大嫂,尊敬點。”
趙寧修滿頭霧水,沒想到今天才見到黎言尋就被他踢了兩腳,內容還都是和自己老婆有關。明明前段時間還一臉嫌棄的說自己老婆鄉巴佬,怎麽今天就突然變了?
黎言尋這厮,果然還是真香了吧?
趙寧修馬上端正了态度,不敢去握簡瑤的手,只鞠了一躬:
“嫂子好,來,嫂子,我給你介紹一下我女朋友。”
簡瑤初見趙寧修就覺得他眼熟,只是一時沒認出來,這會兒聽說他還帶了女朋友前來,尋着他的手指過去,簡瑤被驚的不輕,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擺出什麽表情。
難怪他覺得趙寧修眼熟,那不是前段時間上了熱搜新聞的某女星富二代前男友換女朋友的主角嗎。
這個世界還真是小,此時趙寧修的女朋友顯然是沒認出簡瑤這個校友來,伸出一只手和她緊緊握住,很是獻媚:
“嫂子好,我是寧修的女朋友,我叫鄭曉曉,你叫我曉曉就好。”
簡瑤腦袋裏嗡嗡作響,這一晚上可真是精彩,一波接一波全都是令人震驚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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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之前簡瑤和羊毛卷劉佳媛的過節,黎言尋可再也不敢把身邊那只不安分的小祖宗放出去,去哪兒都帶着,只差沒拿一根皮帶拴到他的褲腰帶上。
簡瑤跟着她身邊聽了好幾場談話,這才明白公公黎景榮為什麽要讓黎言尋來參加這次聚會。
前段時間黎言尋提上去的方案就是在這個二線城市開個分公司,先試水走個房地産開發業務,黎家董事會上那幾個老頭子雖然沒有什麽意見,但給出的資金有限,有意為難黎言尋,誰也沒想到,做投資起家的黎氏投資,竟然還得在這群人裏找人投資。
黎言尋胃口不小,看上的地段是尚未開發的北市區,一整塊地拿下來的資金已經過千億,除了找人合作,沒有其它的路子可走!
但要想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紮穩腳跟,又談何容易。黎言尋不過一個小輩,目前接觸的長輩們都在觀望他這個被黎氏高層排擠為難的庶子,誰也沒有表明要合作的意思。
此前,簡瑤以為黎言尋的生活就是每天坐在集團裏飯來張口衣來張口的巨型嬰兒,直到此時此刻,她陪在他的身邊,看到他為了某一塊地發愁,為了集團高層的施壓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此時恐怕也只有這句話能說明他目前的窘境,他想要在這個不熟悉的地方紮下腳跟,其實十分艱難,更何況那幫老東西,根本就是故意為難他。
這就是生意場上赤-裸-裸的現實和虛情假意,她似乎有些明白黎言尋不願意帶他這裏的緣由。
在家裏,怎麽說他都是有恩與她家的救命恩人,打着商業聯姻的幌子,抱着懷裏的小嬌妻,什麽困難都難不倒他。但在外面不一樣,他的身份在不同人的眼裏有不同的看法,庶出也好,還是口中大富大貴的“黎總”也罷,那些都是生意場上你來我往的客套話,真正掏心窩子的,又有多少呢?
這個世界的熱情是真的,虛僞也是真的。
他們總是在時刻提醒涉世未深的簡瑤,這個世界其實并不單純,也并不簡單。
她跟着他見的越多,聽的越多,越加明白他的難能可貴,黎言尋這塊大石頭,好像已經露出了閃閃發亮的一角,閃閃發光的他躺在她的世界裏,肆意的想要侵占她的大腦。
他發現了這個寶藏男人好,也越加的心疼和理解他。
幾場談話下來,簡瑤的腳實在走不動,她帶着黎言尋去了人少的洗手間門口,拉住他的衣袖撒嬌:
“黎言尋,我錯了,我不給你惹事了,我腳疼,放我去休息區躺一會兒吧?”
這個小祖宗啊,現在看來只是憑着那一口仙氣吊着了,要是面前有一張床,他肯定她躺下去就爬不起來了。黎言尋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許久,朝她揮了揮手,趕蚊子似的:
“去去去。”
簡瑤拎着自己的裙擺,興高采烈的轉過身想回去,沒想到剛好撞到了劉佳媛的胳膊,那女人踩了八厘米的細高跟,站立不穩,差點倒在地上,還好她身後的幾個閨蜜扶了一把,劉佳媛嬌氣,看到面前的人是簡瑤,氣不打一處來:
“你沒長眼睛啊?”
還真是冤家路窄,簡瑤錯在先,還沒開口,黎言尋就拉着她的手護在了身後:
“抱歉,我太太不習慣高跟鞋,我替他道歉。”
劉佳媛不怕黎家,更何況面前的人還是個庶子,自然是趾高氣昂的擡着下巴,抱着胳膊輕輕呵了一聲,這會兒可不念及什麽情分,尖酸刻薄的喲了一聲:
“黎言尋,你最近走的這是深情好老公的人設啊,你要替她道歉?”
她看了看自己被擦的蹭亮的高跟鞋:
“你別忘了你是怎麽進黎家大門的,護你老婆,你護得住嗎?”說着,羊毛卷劉佳媛擡腳往樓梯口一放:
“你老婆剛剛踩到了我的鞋子,你知道怎麽做才叫道歉嗎?”
平日裏跟在劉佳媛身後的幾個女人們馬上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劉佳媛看不起黎言尋也就罷了,那也不能看他身後的黎家啊,這麽鬧騰也太過分了些。怎麽說這兒子也是黎景榮捧在手掌心上的:
“我根本就沒踩到你的腳!”
簡瑤看這羊毛卷的白眼皮快翻到了天上,死死握住黎言尋的手,當真怕黎言尋忍辱負重給她擦鞋。
劉佳媛看着夫妻兩一個都沒有動,從嗓子裏冒出一聲尖利的嘲諷:
“我知道你想要通過房地産在這裏站穩腳跟,也知道你和我爸爸談的生意,黎言尋,你今晚要是伺候我高興了,我在我爸面前美言幾句給你開路,讓我爸護着你!”
說完這話,劉佳媛把自己鞋子往前一甩,那鞋子在空中轉了幾個圈,啪的一聲掉在地板上:
“我不為難你,把這鞋子給我撿回來,你媳婦的賬一筆勾銷。”
簡瑤甚至都還沒說出口,就看到黎言尋走過去撿起了劉佳媛的鞋子。
那一晚上,簡瑤說不出來自己的內心是什麽複雜的心情,但就是從那一刻開始,她認定了面前這個願意為她受委屈,為她折腰的男人!
她眼睛裏含着眼淚,屈辱又懊惱的揪着自己的裙擺搖了搖頭,張口罵面前嚣張跋扈的女人:
“劉佳媛,你的名字我記住了。”
“怎麽,你還有本事畫個圈圈詛咒我?”劉佳媛輕輕一笑,骨子裏帶着清高自豪,仿佛一只高高在上的白天鵝,她抱着雙手靠着走廊上,看到黎言尋彎腰撿起了她的鞋子,從鼻腔裏發出一聲嘲諷:
“這是我們劉家的地盤,不是你們的露新市,知道嗎?”
“小姑娘一看大學都還沒畢業吧,就連高中生都知道要給老大交保護費,你老公想要來這裏落腳,也不問問我們劉家同不同意?”
誰也沒有注意到,撿起鞋子來的黎言尋進了洗手間,劉佳媛繼續像個大姐姐一樣的教育和她說話:
“我劉佳媛缺什麽,我自小什麽都不缺,也不缺給我提鞋的狗……”
話音未落,劉佳媛的腦袋上便被人潑了一腦袋水,畫着精致妝容的美人兒前一分鐘還在喋喋不休,後一分鐘便狼狽不堪的尖叫着,擡起頭看着用高跟鞋盛水的黎言尋,她發了瘋的尖叫着,跺着腳罵他:
“野小孩,你敢放肆!”
這世道真是變了,一個庶出,竟然也敢動手打她!
“我不放肆,我放水。”他随手把那高跟鞋丢在她腳下,拍了拍手上的泥土:
“想讓我伺候你,給你擦鞋?”黎言尋慢條斯理的系着襯衫紐扣,自下而上的掃視她,發出一聲鄙夷的嗤笑:
“我只會為我老婆折腰!”
簡瑤窩了一肚子的火,終于因為這一巴掌散去了不少。那個人将她輕輕拉到身後,護着他。她擡起頭才看到他臉上的表情全然變了,好像是一只被人咬了尾巴的野獸,他捏住劉佳媛下巴,看着她屈辱有委屈的表情,皺着眉頭一字一句的說:
“我老婆,六歲讀一年級,游學四年,十六歲參加高考,成績七百三十一分,全國文理科雙狀元,十七歲踏入大學校園,二十歲代表國家參加全球人類進化史研讨會,共計發表十二篇SCL論文……”
他從不知道,原來這個人那麽的了解她,甚至連這些細碎的求學經歷也了解的一清二楚,他驕傲的,一字一句的念完,盯着劉佳媛的眼睛:
“讓我為你提鞋,呵,你有這種資本讓我為你提鞋?”
簡瑤看着面前的男人,突然從內心深處湧出一股無法言表的感動:
他被這人捧在了手掌心上,也被這人護在了溫暖的羽翼之下。
她原來,那麽的,那麽的喜歡他。
——
劉佳媛的背貼在冰冷的欄杆上,一直到目送那個男人帶走自己的女人,這才回過神來,罵罵咧咧的呸了一句,什麽不要臉的男人,自己比不過,就把老婆拿出來比。
可是這樣說起來就會讓人驕傲的老婆,卻是他們這一群女人堆裏怎麽都達不到的目标。
她看着黎言尋護着她走遠的背影,竟然會有些說不出來的豔羨,直到她身後的小姐妹扶了她一把,她這才回神,胡亂的抹了一把已經花掉的臉。
她還從未見過謙遜幽默的黎言尋會發火,這一次被對方潑了一臉水,她是怎麽也咽不下這口氣的,回到梳妝室,她的造型師程露正要收拾東西離開,突然見到她罵罵咧咧的進來,只好再一次打開化妝包,問起了緣由,劉佳媛絕口不提自己先招惹別的事情,歪曲事實後,無所謂的笑了聲:
“她非要說她姑媽是簡清宴,名媛圈裏的前輩我那個不認識,怎麽着,還想在我面前吹牛皮?”
程露替她梳頭的手一愣,明顯是被吓到了。
劉佳媛暗覺有變,皺起了眉頭:“怎麽?真有這號人?”
像他們這種私人化妝師,接觸到的都是上流社會的名媛,簡清晏的名字誰不知道,那是露新市有頭有臉的大人物,拉得一手小提琴,代表國家去別國演奏不說,還嫁了個部隊老公,簡直就是人生贏家。
程露說道這裏,啧啧嘆了口氣:
“簡瑤是她侄女嘛,我倒是給她做過幾次造型,這姑娘低調的很,好像也不混什麽圈子……”程露輕輕咳了一聲:
“畢竟人家伯母伯父都是國家單位那一塊工作的,沒必要去混什麽名媛圈……”
程露點到即止,像是劉佳媛這樣的小姑娘還聽不出來嗎。直到看到劉佳媛背在微微發抖,她做完了造型,這才給簡瑤的手機上發了條短信:
【我是找了個機會給你把意思帶到了,欠我一頓飯。】
——
簡瑤收到程露發來的短信時,她還在總統套房裏泡澡,突然收到這條好消息,興高采烈從浴室裏出去,準備把這個好消息給轉達給黎言尋,卻沒想到劉佳媛那厮速度那麽快,她穿好浴袍出去時,那邊劉佳媛打電話給黎言尋道歉的語音說的格外可憐:
“對不起,言尋,我今晚大姨媽來了,脾氣暴躁了一點,我爸他也沒有要收你保護費的意思……”
黎言尋今晚是護住了自己媳婦,但回來洗了澡躺在床上,越想越覺得郁悶,也不知道這一鬧下去,傳到黎氏高層哪裏會不會變了卦,沒想到這才沒多久,劉佳媛竟然親自打電話來道歉了,不僅如此,就連劉佳媛爸爸也在電話裏罵了女兒,約他改天再聚一聚。
挂了電話,他看到那小姑娘穿着浴袍站在門口,濕漉漉的頭發紮了個丸子頭,他坐起來,朝她招了招手:
“你過來,哥哥有事問你。”
簡瑤像只貓,墊着腳走到他的床邊,嘻嘻的笑了一聲:
“你心情好點沒有,羊毛卷給你道歉了?”
“你搞的?”
二十三歲能有什麽本事撬動劉家的地位?
簡瑤爬到他的床上:
“隔山打牛,隔山打牛而已。”
他隐約覺得這個姑娘不簡單,細問之下才曉得簡瑤竟然讓和姑媽關系交好的程露在劉佳媛耳邊吹風,她搓着頭發:
“我也沒有那財力把人壓死,又不想你受委屈……”
“胡鬧!”
簡瑤擦頭發的動作一愣,被他這聲嚴厲苛刻的教訓吓得抖了抖,他今晚心情不好,她只是想要逗他開心,卻沒想還是惹他發怒了。黎言尋擡手指了她的腦門一下:
“你搬出你姑父的名頭唬人去了?你知不知這種單位不能搞小動作,你這一晚上給我鬧幺蛾子不說,還要把你姑父拉出來唬人?”
黎言尋怕她做事情沒有度,這個圈子那麽亂,豈能用這種事情去壓別人的,他大不了就不在這裏開公司,他倒在床上,像個憂心忡忡的老父親:
“小祖宗,你姑父那種背景就別在這種地方抛頭露面了,你知不知道現在這種時候……”
“我太生氣了啊。”
他聽到簡瑤張口的嗓音不對,轉過頭看了一眼,果然看到她在抹眼淚:
“羊毛卷在背後說你那些芝麻谷子的陳年舊事,還說你是野孩子,憑什麽啊,憑什麽你就要低人一等……”
簡瑤話沒說完,眼淚就跟着下來了,今晚這些,全都是替他打抱不平的委屈。
她又沒有什麽商業世家的大背景,爸爸的錢也砸不死那個讨人厭的羊毛卷,她一想到“野孩子”就覺得這話像是一把刀,刺的她的心髒疼,當今這個世界,男人寵女人天經地義,女人為什麽就不能寵男人?
她憑什麽就不能憑一己之力給他讨一個道歉!
難怪一開始見到她時,他就發現她臉色不對勁,原來是早就聽到了關于他的那些過去,他躺在床上,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簡瑤像只小貓一樣縮過去,被他抱住腦袋揉了一把頭發:
“你原來是替我打抱不平?這個世界上太多這種事情了,有什麽好計較的?”
“我耳朵聽到了,我就忍不住想要計較了!”
簡瑤的腦袋被他溫熱的手掌心捂住輕輕揉了一把,這個人今晚喝了一點酒,這會兒他的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