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水壺
這一晚,東城沈府,沈浪尚未想出個所以然,已倦極而眠。
皇城王府卻是徹夜燈火通明。
卧室內,象牙床尾,陶初蹙眉而立,管家陶瑾微微弓背,背着雙手來回踱步,發愁。
床頭,禦醫滿頭大汗紮針用藥,熬了一夜,形容甚是憔悴。
王爺又夢魇了。
前半夜先是失眠,後半夜好不容易睡着,又陷入夢魇無法醒來。
禦醫乃太醫院副院長,常年給王爺看病的,往日多用鎮靜藥劑為王爺安眠。今日卻不知為何,用了多少藥劑,又密密紮了許多針,卻是收效甚微。
王爺今日不知是受了何等刺激,陷入夢魇中竟似越陷越深。
這一夜,禦醫領着一群藥童忙到雞鳴,王爺才如常入眠。
晨光熹微,管家陶瑾送出門,拱手連連道謝。
禦醫卻擺擺手,搖頭嘆道:
“我觀王爺此症,乃是心疾。心病還須心藥醫,若再不找出根源,只怕總有一日,會藥石罔效、無力回天。”
管家一時啞言失聲。
禦醫已嘆息着轉身,領着一群藥童,回宮複命去了。
……
然此日有人卻是注定不得安眠——
西城遠郊,蒼山之鄰,白山之巅。
夜空如洗,明月朗照。雨後空氣濕潤清新,泥土氣息、樹葉草香芬芳撲鼻。
白山之巅上,高樹掩映間,兩間草廬若隐若現,屋前平地上,有一高一矮身影并肩站立,正在長籲短嘆。
這兩人一名張三,一名李四;其貌不揚,均是年少便入深山學藝,得名師指點,又勤學苦練,終于學有所成,習得一身奇巧的機關工夫,手藝直追當行祖師爺魯班先生。簡單如削木為鳥、代鴿傳書;深奧如設陣做法,觀天文、算歷法、測氣象,均不在話下。
兩人學成出師,身負一身絕藝,便自封了個“水壺兄弟”的稱號,出山行走江湖;于三月前雄心壯志入京都,誓要幹出一番大事業來。
不料初初入世,一文錢便難倒英雄好漢,無人提攜,沒有門道,虎落平陽,只得在寸土寸金的朱雀大街日日流浪,衣衫褴褛面無菜色,險些被巡街差人當乞丐攆出城外。
幸而禍兮福倚,柳暗花明,否極泰來,二人得遇見一位慧眼識英才的大老板,透過二人邋遢的外表,看見他們金子般的手藝,主動招攬他們幹活,讓其得以一展才華。
大老板巧舌如簧,寄予厚望。兩人亦深信機會難得,立志一戰成名,便窩在城郊山旮旯裏熱火朝天幹了兩月,美好前程正要指日可待。
然天有不測風雨——
高個子張三手搭涼棚,看着新雨過後,蒼山頂竹林上方逐漸消散的白霧,哀哀嘆氣。
矮胖子李四站在一塊巨石上,堪堪到張三肩膀,見其絕望嘆氣,不甘心的舉起手中新制的木質遠望鏡,反複看了幾遍,見竹林上方白霧已幾乎散失殆盡,仿佛确認了什麽,也同樣嘆起氣來:
“三哥,都怪這不打招呼的鳥雨,說下就下。這下,咱們兄弟設的迷陣算是白折騰了。”
張三摸摸李四的胖頭,想要安慰,卻甚是不會說話,一張口反而實誠地道出了更加殘酷的事實:
“最慘的是布成這迷陣須得兩月辰光,現在已是三月初一,就是重新找機會布置,大老板規定的清明前後的期限,是無論如何來不及了。”
李四尚未反應,張三又道:
“何況現在蒼山寺那幫禿顱,又把後山給封了。”
“哎!”
至此,兩人難得異口同聲、大大嘆氣:“這是老天要讓我們失業啊!”
嘆息方落,高樹叢中忽地傳來兩聲鴉叫,仿若應和一般。
“哎——!”
兩人頓時更憂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