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六十五站
謝書堯好歹也在急診科混了一周多， 同醫生護士連同保安小哥都混了個兒眼熟，大家都知道這位新來的實習醫生人美心善脾氣好，手上的本事也是一頂一的高，先是搶了手外科的活兒，做了一個比手外科主任親自過來做都要漂亮的手術，後來又從鬼門關上救回一個大家都以為活不了的人……就連那些在急診科待的時間長了的病人都知道， 小謝大夫手上有兩把真刷子！
眼看着小謝大夫那漂漂亮亮的臉蛋上都被打得出了血，平時逢人就笑的小謝大夫這會兒哭得肝腸寸斷， 瘦弱的身體蹲在地上瑟瑟發抖，和那五大三粗的壯漢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吃瓜群衆心中的‘正義’都被激了出來，紛紛開口數落那壯漢。
“小謝醫生的醫術那麽好，人家還是京大醫學部的高材生， 你現在把人家給打壞了， 等着賠吧！”
“你到底是不是個東西！這麽好看的女娃娃，你也舍得下手去打？混賬玩意兒！”
“連女人都打，你還是不是男人？”
衆口铄金， 積毀銷骨。
那五大三粗的壯漢還沒從‘究竟是誰動手打了這個女醫生’的問題中反應過來， 就險些被義憤填膺的吃瓜群衆用唾沫星子給淹了，他生平第一次體會到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委屈。
“我沒有打她，是她打得我！我肚子現在還疼呢！”壯漢百口莫辯，只能一個勁兒地重複事實。
謝書堯的演技在這一瞬間再次得到了升華， 她哭得頭發都黏在嘴唇上了， 看着讓人心疼得緊， “人民群衆的眼睛是雪亮的，我身高比你矮，肌肉沒你發達，力氣也沒你大，怎麽可能打得過你？你就算編造理由，你該編造出一個像樣的來啊……嗚！！！”
那五大三粗的壯漢看看自己的胳膊，再看看謝書堯那一陣風就能吹跑的體格，生平第一次對自己的記憶産生了懷疑。
難道剛剛真的不是他被打了，而是他動手打了這小醫生？
之前‘仗義執言’的那老太太這會兒又開口了，“你一個勁兒地說你肚子疼，可我看着你也不像是肚子疼的啊！你這麽大的塊頭，小謝醫生得跳起來才能踹到你的肚子吧！你當我們都是傻子？你會站着等小謝醫生跳起來踹你？還是說，你是個傻子，站在那兒等小謝醫生踹！”
五大三粗的壯漢感覺自個兒比窦娥還冤，要不是男兒有淚不輕彈，他這會兒心裏憋着的委屈都足夠他去效仿孟姜女哭塌長城了。
不對！他覺得自己比孟姜女還委屈，他的眼淚彙聚起來，估計能沖垮三峽大壩。
“可我剛剛就是被她打得啊！大娘，你別被這小醫生的外表給欺騙了，他力氣可大了，拽着我的胳膊就能把我給掄起來，就和掄破布袋一樣，直接就把我摔在地上了，我的脊梁骨現在還疼呢！”
“她是把我掄到地上之後踹的我，我不騙你，我肚子是真的疼！一陣兒一陣兒的，就和針紮一樣疼！”五大三粗的壯漢捂着自己的肚子解釋。
那老大娘三。角眼一挑，對這種說法嗤之以鼻。
“編！”
“你接着給我編！”
“瞅瞅你那塊頭，再瞅瞅小謝醫生那塊頭，你說小謝醫生能像掄布袋一樣掄你？你咋不說自己馬上就要羽化成仙，一股風吹來就能把你給吹跑了呢？”
“你想編借口，可以，但你不能把握老太太當成老糊塗了！你當老太太我好欺騙是不是？你現在和個沒事兒人一樣站在這兒上蹿下跳，小謝醫生被你打的都站不起來了，你還在這兒狡辯？”
五大三粗的壯漢額頭上都是豆大的汗珠，他看看圍在診室門口的那些人，個個都對他怒目而視，心中的無力在瘋狂蔓延。
情況咋就變成這樣了？
霍廉主任的到來，給這件事畫上了半個句號。
霍廉主任聽護士說謝書堯和郭巧蓁所在的診室裏來了一個鬧事的，還把謝書堯給打得滿臉是血，吓得一路狂奔，跑了四百朵米，幾乎橫跨了整個急診部，這才跑到謝書堯所在的診室來。
一見謝書堯那慘狀，霍廉主任便知道，急診部這是又遇到醫鬧得了。
她臉一沉，瞪眼訓那些保安，“遇到鬧事的，該怎麽處理？需要我和你們再重申一遍嗎？先隔離醫生與醫鬧，保證醫生生命安全與健康，然後立馬報警，如果是執業醫鬧，那就走法律流程，如果是誤會，那就想辦法解開誤會！你們就是這樣辦事兒的？小謝醫生挨打的時候，你們都去哪兒了？”
“小謝，你沒事吧……”霍廉主任蹲下身問謝書堯。
謝書堯哭得抽抽搭搭，似是一口氣捯不過來就要暈過去了，她用手指着那五大三粗的壯漢說，“他。媽……他。媽……他。媽……”
那五大三粗這會兒又慫又心虛，可是聽到謝書堯這一連串的‘他。媽’，無名之火又竄了起來，“你罵誰呢！”
幾個保安這會兒立馬就發揮了作用，一人拽着那壯漢的一條胳膊，像是拖死豬一樣把人給拖出了診室。
謝書堯這才似是捋順了那一口氣，她同霍廉主任說，“他。媽病了，郭姐給出的診斷結果是胰頭癌，沒有治療的必要，結果那男人說是郭姐誤診了，我們說調出診斷記錄以及電子就診材料來看一下，他沒同意，直接就要動手！”
霍廉主任扭頭看向郭巧蓁，“郭醫生，是這樣的嗎？”
郭巧蓁還沒從謝書堯那出神入化的震驚中反應過來，她這會兒正在想，剛剛是不是她被吓懵了，腦子裏的記憶出現了斷層？而謝書堯就是在她腦子裏的記憶出現斷層的那會兒被打的？
霍廉主任加重了語氣，“郭醫生，把那個人所說的電子診斷材料都調出來，給我看看。”
郭巧蓁趕緊去調病人的電子就診檔案。
霍廉主任扭頭朝着門外的那壯漢看去，擲地有聲道：“如果是我們醫院出現了誤診，那我們醫院絕對會公開道歉，并且給你合理的補償。如果我們醫院沒有出現誤診，我們醫院也會追究你的責任，追究到底！”
別看霍廉主任是個女醫生，她常年拿手術刀，就算現在讓她給眼前這五大三粗的壯漢開膛破肚，她都不會有任何的心理壓力，一身膽氣都是在手術臺上練出來的。
那大漢沒敢吱聲。
郭巧蓁從醫療系統中調出病人的就診檔案來，所有化驗測試過的報告單以及在醫學影像科拍攝的片子都在，霍廉主任一張張地檢查過去。
扪心自問，郭巧蓁醫生的醫術也是很高明的，霍廉主任相信郭巧蓁醫生不會誤診，病人就診檔案中的材料也證明了她的猜測。
病人就診檔案中給出的信息，全都指向一個共同的結果——病人确實身患胰頭癌，而且是無藥可救的晚期。
霍廉主任原先還有些顧慮，萬一真是郭巧蓁大夫給誤診了，那該怎麽收場？該怎麽挽救輿論？
可看到這些不會騙人的測試數據及影片之後，她心裏穩了。
走到那大漢身邊，霍廉主任用盡可能平靜的語氣問，“你說是郭大夫誤診了，那麻煩你說一下，你們又是在哪兒進行得二次診斷？是哪個醫生和你說這是我們京大醫學部附屬醫院誤診的？你把醫院的名字，醫生的名字，全都說一下。”
那大漢臉上有窘迫一閃而過，“你們要幹啥？”
霍廉主任朗聲道：“京大醫學部附屬醫院有強烈的醫術自信，我不相信我們的醫生會誤診，而且還是将一個其它醫生看起來無足輕重的病給誤診成絕症！既然你說是我們京大醫學部附屬醫院急診科誤診了，那你總得說出一個是哪兒的醫生說我們誤診的？”
“為了讓你放心，也為了讓我們自己安心，我們附屬醫院急診科可以召開一次研讨會，請那位同你說你母親根本沒得胰頭癌的大夫會診一番，看看到底是誰錯了！怎麽樣，你可以說是哪個醫院的醫生說我們誤診了嗎？”
那大漢的嗓門原本還挺高，這會兒卻是壓着嗓子，不敢大聲說話，“半坡診所的田大夫。”
霍廉主任一挑眉，“什麽？哪個診所的田大夫？”
“半坡！”那大漢被霍廉主任激得喊了一嗓子，喊完之後，他就感覺周邊人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就和看傻子一樣。
關鍵時刻，那個之前就頻頻助攻過謝書堯的老太太再次開口了，“半坡診所的田大夫？就是花鼓胡同裏的那個半坡診所？”
那大漢點頭，“沒錯，田大夫說了，我媽沒事，吃點退黃的藥就好了。現在我媽的臉色已經恢複了正常，看着和沒事兒人一樣，怎麽到了這附屬醫院就變成了身患治不好的絕症了？我媽原本能活一百歲，現在聽說自己沒幾天可活了，整天都癱在床上，對誰都愛答不理的。”
那老太太笑了，“半坡診所田二狗說的話，你也敢信？當初我和他是一塊兒插隊當得知青，他說自己學的是醫，想去衛生隊，結果給隊裏養的豬看個病都費力，險些要了豬的命。”
“後來回城後，田二狗托關系拿到一本證兒，然後就和天橋下面擺攤算卦的人一樣四處招搖撞騙，吹噓自己的醫術有多麽多麽高明，實際上給人治個頭疼腦熱都用不準藥。你放着大醫院裏正經醫生說的話不信，信田二狗的鬼話，怎麽着，和你家老娘有仇是吧，非得早點把你家老娘打發上西天極樂去？”
“找田二狗給你老娘看病，真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怕你老娘命長拖累你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