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大概由于受了太大的驚駭,成野漾自那日做了噩夢起就一直有些心緒不寧,不思飲食。
短短幾日,成野漾瘦得下巴尖了許多,而且十分依賴方與微,方與微走哪兒他都要跟着,生怕這人說沒了就沒了。
方與微看着他消瘦下去,偏又雙目明亮,視線始終落在方與微身上。他把人摟住不知道說了多少讓他寬心的話,成野漾點頭歸點了,回頭又只扒兩口飯便停了筷撐在桌上凝視着方與微。
方與微心底暗暗嘆氣,見他這幅樣子又不忍心多說什麽,私下找了許大夫給他開了定神的湯藥,還得哄着小孩兒喝。
成野漾惱怒:“我沒得病!”
方與微無奈:“你飯也吃不下,睡覺也睡不好。”
成野漾起身往外頭走:“我真沒病。”
方與微從後頭抓住他的衣裳,勸着:“聽話。你都瘦了一大圈了。”
原本成野漾也不是害怕中藥的小孩兒,也不知怎麽的倔脾氣上來,非不肯喝藥。他道:“不喝!”
方與微抓着他不放手,頭疼地道:“別折騰我了,小野。”
成野漾猛地回頭,委屈湧上心頭:“我怎麽了我就折騰你了?”他咬咬牙,掙開方與微,“我沒病,你非說我有病!快入夏了,天熱我不想吃飯!”
成野漾往外頭跑去,滿腹委屈。他都看出來了,方與微嫌棄他,嫌棄他成日跟着他。
那日他上課上到一半睡着了,又做了那個夢,驚醒後他偷偷溜出教室,跑去找方與微。
他害怕,怕極了。一定要親眼看到方與微,他才能鎮定下來。
在學堂裏找了一大圈都沒見着方與微,他的心幾乎要跳出胸腔去。最後他跑到學堂後頭的回廊上,才見着了方與微。
孫小姐就在他對面,兩人挨得并不算近,不知在聊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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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成野漾的角度看過去,只能看到孫小姐俏麗的側臉和泛紅的後頸。
方與微的鏡片折射着光,看不清他眼裏的情緒。
成野漾躲在後頭等了半天,也聽不清他們說什麽,越等越心慌,最後幾乎有些呼吸困難。
過了會兒孫小姐先走了,樣子看着挺失落,她走遠了方與微才慢慢走出。
成野漾想也不想就撲到他懷裏:“方先生,我喘不過氣。”
方與微被他驚了一跳,緊張地拉着他在回廊的木椅上坐下,給他順氣。等成野漾緩過來了,才問:“怎麽了?”
成野漾恹恹道:“又做噩夢了。”
方與微哄了他半天才把他哄得高興了。
成野漾也不提撞見了孫小姐的事兒,只黏他黏得更緊,恨不得方與微如廁時也跟着。
但這事情總歸是埋在了心底,跟根兒刺一樣,時不時就要紮他一下。成野漾醋勁兒大得驚人,卻臉皮薄,不願意說出口叫方與微看了笑話。
說到底,盡管方與微成日說着喜歡他,他倆也似乎……算不上愛人。
這事兒擱在成野漾心底,始終不是滋味兒,這才使得他郁結于心,神魂俱損。
他跑到院子裏,正苦惱着往哪兒去手便被抓住了,抓得太緊以致于他手腕都有些疼。成野漾更氣惱了,方與微成天心肝心肝地叫,這會兒就要把心肝兒捏爆,他憤憤道:“你他媽放手!”
狠話剛放出,他便被翻了個身按到了小院的石頭上。背抵着冰涼的石頭,成野漾被捏住下巴,被迫迎上方與微的目光。
方與微的聲音低低的,不似平常,帶着點危險的味道:“你要去哪兒?”
成野漾隐隐有些害怕,卻死鴨子嘴硬:“我去少林寺!學成少林武功回來揍你!”
方與微看着他,湊得更近了些,鼻尖碰上他的鼻尖:“我哪裏惹你生氣了你要揍我?”
成野漾垂下眼睛,略有些底氣不足:“哪兒都惹我生氣。”
方與微微屈膝蓋,捧着成野漾的下巴用自己的額頭輕碰上他的嘴唇,再是鼻尖,接着便用自己的薄唇吻上成野漾,低聲道:“我的額頭、鼻尖和嘴唇,可都惹你生氣了?”
這混蛋多的是手段,反而讓成野漾被迫成了輕薄他的人。
見成野漾不語,方與微又道:“那你懲罰我好了。”
他摟着成野漾的腰翻了個身,使自己成了被壓在石上的人,繼而微微一笑,眸光幽微地落在成野漾唇上:“小野,你可要懲罰我?”
成野漾看得唇幹舌燥。方與微大混蛋!美人計都他媽使出來了!
成野漾壓過去,恨恨地碰上他的嘴唇,青澀地啃咬了一番。
可惜他什麽也不會,啃完了就只有無措地看着方與微。施加懲罰的人還得要被懲罰的人手把手地教,這叫什麽事兒啊,成野漾羞憤道:“先饒了你。”
方與微笑得溫柔,摟住他,把他抱到石頭上坐着,輕撫着他的頭發:“小野,你跟我說說吧,怎麽這幾日這麽不高興?我急得快瘋了。”
成野漾看着他眼底的淡淡青黑,也知道方與微這段時間睡得不安生,躺一會兒就要來他房裏看看,見自己沒有哭鬧才又回去接着睡。
其實,方與微是真的非常在意他的。
成野漾把頭幾乎埋到胸前,他小聲道:“我那日看到了,你跟孫小姐兩人。”
方與微恍然大悟。
那日的事沒什麽值得說的,他也不知道成野漾看見了。
孫小姐約他在回廊那兒見面,其實緊張得話也說不出,把手帕絞得緊緊的才擠出一句:“方先生。”
方與微心底明白得很,一直也刻意跟周圍的女人保持着距離,但他桃花甚多,明裏暗裏都被不少人惦記着。
孫小姐也是留洋回來的,到底見了些市面膽量大些,便直接了當地約了方與微,欲一訴衷情。
方與微這人,表面上斯文自持得似神仙,總給人距離感,讓人料想着是個冷峻人物。
孫小姐臨到陣上,見了那張清冷的臉,反而勇氣不足,支支吾吾起來。
方與微不願女孩子難堪,下不去臺,主動開了話頭:“我有一心上人。”
孫小姐猛地擡頭,既期盼又緊張地看他。
方與微道:“他要我的心我的命,我也不肯不給的。”
孫小姐紅了臉,微笑道:“方先生是重情之人。”
“非重情。我只重他。”方與微臉上露出縱容又溫柔至極的神情,“那人偏是個占強的。我的心我的命他通通都拿了去,毫不客氣。”
孫小姐怔住,臉色瞬間變得有些蒼白。
方與微暗自嘆氣,繼續道:“我在旁人面前,便與行屍走肉無異啦。”
孫小姐垂下頭,匆忙整理了自己的神情,咬緊下唇忍着眼淚。
方與微紳士地遞上一方手帕,輕聲道:“起風了,我眼裏似乎也進了些沙子。孫小姐用這個擦擦眼睛吧。”
孫小姐接過手帕,急急地擦了眼淚,又對方與微擠出笑容:“我忽然想起還有作業沒批,得先過去了,對不住方先生。”
“無妨。”方與微微笑道。
孫小姐快步走了,方與微為了避嫌,怕她被說閑話,等她走遠了才往外走。碰到成野漾時,也沒想到他會看見剛才的事。
方與微嘆了口氣:“對不起小野,是我不好,沒考慮你的感受。”他誠懇地看着成野漾的眼睛,“我不喜歡她。我跟孫小姐那日只是閑聊,我怕她失了面子,對她說我已有心上人了。”
成野漾輕聲重複:“心上人?”他捂住心口,一時間又有些心跳加速,呼吸困難,額頭還出了些冷汗。
方與微見他神色痛苦,便不再言語,拉着他進了屋子。
用手指在碗的瓷片上碰了下,還是溫熱的,方與微便端起來喝了一口,攬着成野漾的腰渡到他嘴裏。
成野漾被他用這樣的法子喂了大半碗,別別扭扭地推着他的胸膛,道:“我自己能喝。”
方與微深深地看着他:“你說你沒病,偏又難受,便只能作心病解。”
方與微端起那碗,将最後一口藥輕柔地渡到成野漾嘴裏。
這藥是許大夫專門開的味甘的方子。龍眼肉和酸棗仁熬水,有安神之效,味道也不似旁的草藥那般難以下咽,只酸甜中帶一點清苦。
方與微擦了擦成野漾的嘴角,用自己臉頰貼着他的臉頰,在他耳邊道:“心病還需心藥醫。我知道,我是你的藥引。”
成野漾的臉極速泛紅,幾乎燒了起來,他磕磕絆絆地道:“胡說…什麽。”
方與微笑起來,溫柔地撩起他前額碎發,吻了上去:“Love you, babe.”
成野漾心跳咚咚,卻不再呼吸困難了,他感到一大股清新的空氣湧進肺腑,如同新生了一般。
方與微一遍遍安撫着他:“Trust me.”
那根刺就這樣被他溫柔地拔出,一點沒叫成野漾痛。成野漾心裏淌過暖流,熨帖而溫暖。他偏過頭,實實地靠在了方與微肩上。
得償所願,神魂複位,夢魇也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