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
“你聽。”
畫家聽見有人湊在自己耳邊。他聽見木門合上的聲音,恍惚間有人用指節以一個頻率敲着一串話。
“我-讨-厭-你。”
“!”
畫家驚醒,然後一頭磕在自己的顏料盤上。
瘋子不在家裏,或許剛剛聽到的關門聲就是因為瘋子出門了。
畫家已經過了整整一個月的足不出戶的生活了。月末的時候他聯系了一個人來到他們家裏,從畫家手上取走一幅畫,然後留下薄薄一沓錢。
畫家擔心風景畫會刺激到瘋子,所以他甚至不畫這個屋子之外的任何東西。有的時候他會畫一畫各種狀态下的瘋子,但他把這些都給藏起來。畫架上的永遠都是別的什麽肖像。
“膩膩歪歪的。”他對自己說。
與此同時,瘋子捧着一束紅得好像要燃燒起來一般的玫瑰逆向穿過人群。
他甚至沒有戴一頂帽子做僞裝,但即便有人作為目擊者回憶起來,也應該只是模糊記得那是一個氣質溫潤的男性,而花束背後的臉絞盡腦汁也無法記起。
瘋子的步伐很輕,但依舊走得很慢。
如果沒有那個夢境,他或許還要猶豫得再久一點。
夢境——是的,他夢到十五六歲時候的事情了。瘋子認為自己一輩子的噩夢都可以取材于那段鬼日子,——不,他的一輩子根本就都毀在那上面了——
我不會輸。
畫家還在畫肖像,這個時候瘋子回來了。
瘋子随手将玫瑰放在沙發旁邊的小桌子上,然後認真地看畫家畫畫。畫家的側臉在瘋子的腦海裏勾勒出一個很深的印象,其中亞麻色的卷發和玻璃珠似的灰色眼睛尤為明顯。
“你的心裏是不是總想着別人?”瘋子用很平淡的語氣問。
“不。”畫家重複了一遍,“我畫別人的肖像,但是我喜歡你。”
“噢,……你想喝杯茶嗎?”瘋子問。他今天看上去心情格外的好。
畫家愣了一下,他沉默很久,然後點了點頭。“我要那個水紅色花紋的杯子。”
瘋子看着一個藍色的茶杯和一個水綠色的茶杯沉默片刻,挑出了水綠色的。
“玫瑰是給我的嗎?”畫家問。
瘋子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他替畫家把客廳的地熱打開,然後走上前将畫家冰涼的手塞進大衣口袋裏。
“你是不是很困?我出門前看到你睡着了。”
“或許有一點兒,冬天容易犯困。”
茶泡得很快,畫家不打算馬上喝,而是和瘋子聊了聊天。
瘋子第一次這麽長久且專注地盯着畫家看。畫家問了很多小問題,每一個問題瘋子都十分耐心地笑着回答,他顯得幸福而小心翼翼。
“現在我能問你的姓氏嗎,瘋子先生?”畫家問。
“……安德蒙。”
“好的,安德蒙。我愛你。”畫家放下茶杯,從一束玫瑰花中抽出一支遞給瘋子。
“我也愛你。”瘋子回答。他收下了那支玫瑰,手指被尖刺劃開也像是毫無知覺。
“你要是困就睡一會兒吧,”瘋子說,“晚餐想吃什麽?平安夜就快到了,我買了蘋果。”
“嗯——牛排吧,醬汁不要苦杏仁味的。”畫家思索了一會兒回答。
瘋子沒有接話,只是咧了咧嘴,勾出一個微笑。
他給畫家蓋上一張毛毯,最後調節了地熱的溫度。
“晚安。”他說。
“晚安。”
“愛很殘忍。”
瘋子聽見畫家這樣呢喃着。
畫家喝掉了那杯茶,唇齒間都是不太明顯、又揮之不去的苦杏仁味。
瘋子溫柔地把畫家的手都塞進毛毯裏。
“是誰勒住了你的脖子?”——
“我的愛人。”
“你為什麽不選擇掙脫?”——
“因為我心甘情願,”——
“等待我的不是死亡,是愛。”
“我愛你。”畫家在瘋子離開後小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