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但是天天沒有想到,竟然在下課坐車的時候又碰見陳思學了。
老遠看見陳思學站在那裏的身影就不想過去,可是錯過了這班車,又要很久才了一趟,而且本來也只是同學,沒必要斤斤計較一些小事情。
有些人自戀大可不必理他。
天天像往常沒事一樣地走過去,可是陳思學卻轉頭盯着她,那種目光分外的明顯,似乎還帶着一縷調笑,像是在說:怎麽?又在跟着我了。
天天只是轉過頭望着遠處,盡力地忽視掉他。
綠色的班車緩緩地停下,學校旁邊有很多的街口和超市,這裏的交通特別的繁雜。
天天沒有太往裏面擠,只是跟着人潮緩緩的上去。
不知什麽時候,陳思學就站在她的身後,他比她幾乎高半個頭,有時候人群擁擠起來,她還會撞着他的胸口。
天天很不喜歡這種感覺。像是被陌生人注視着,像是被有熟悉的感覺卻不記得他名字的同學撞見了,又或者自己正做了一件很丢人的事,卻被當衆喊出名字……反正都是一類似的尴尬的感覺。
她常常有把自己往地裏鑽,不要讓任何人看見的欲望。
上車後,天天站在車廂中間,扶着椅背,椅背上坐着的是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她的頭發燙得像金毛獅王。椅背下是一袋一袋的東西。
人總是悶,整個車廂裏因為開了空調更顯得空氣不流通。
她習慣性地看着窗口,一溜煙的景物飛速的滑過。眼神剛剛稍微落定的時候,陳思學已經又站在了她的身邊,他手拿着車頂上的把手,看起來瘦瘦地,可是肩膀卻整個擋住了前方的視線。
“嗨,天天。”他笑眯眯地打招呼。
夏天天看了他一眼,不知該做如何的反應。其實自己并不太想跟他認識,但是既然他那麽誠懇地打了招呼,她只好微微笑了一下,“嗯”了一聲。
“我叫陳思學。”陳思學繼續說道:“五班的。”
夏天天看着他,只好又笑了一下。
“你是六班的?” 陳思學試圖引起話題,但很快的發現,夏天天是個非常冷感的人,她幾乎很少跟你說起話。
夏天天一路沉默着。
她想起今天秋靜跟她提起的事情,心裏依舊有淡淡的悵惘。
秋靜主動跟她說起她和齊遠的進展,從最開始的牽手,到輕啄一口的接吻,再到比較大膽的擁吻……
他們的速度發展得有些快,讓天天很擔心。
媽媽從小就教她,女孩子要保護好自己。
她雖然相信,秋靜不會笨到做到那一步,可是……有些事也總是很難說的。看秋靜現在滿心幸福,她稍稍提過一次,被秋靜大咧咧地說,不會啦!就沒有多提。
不過這樣下去總不是辦法。
秋靜不擔心,反而她卻很擔心。
每次跟秋靜的媽媽撒謊說秋靜在同學家裏複習,或者今天要大掃除,天天就是滿手心的冷汗,特別是看到秋靜媽媽在每次天天到她家的時候,都會送給她好吃的,總會覺得這樣欺騙人不好。
其實,秋靜的媽媽對她抱的期望也非常大。
秋靜和天天兩個人的家境差不多,環境也非常相似。
只是秋靜的媽媽非常漂亮,有氣質,所有秋靜也非常漂亮。
而且這件事,不僅僅是秋靜媽媽的原因,要是被老黃捉到了,秋靜肯定也會被狠批一頓。不過也許是天天天性就是有些膽小,很多事情都會想得很嚴重。
天天正這樣胡思亂想着,卻發現旁邊的陳思學一直在看着她。
見被她發現了,他摸了摸鼻子,低下頭說:“你是不是就是不喜歡說話啊?”
天天愣了一下,搖了搖頭,說:“不是。”
陳思學卻低低笑了一下,“才回答兩個字,還說不是。”
天天也笑了,“那要說幾個字才叫不是啊?”
“至少應該這樣說。”陳思學擺了擺腔調,“不是這樣的,其實我是很喜歡說話的,你看——”他朝她揚揚眉,“至少應該這樣說。”
天天側過臉抿唇笑了笑,發現這個男生也有很開朗健談的一面。陳思學的笑容定了定說:“你好,夏天天,我叫做陳思學。”
他這樣鄭重的介紹自己,夏天天也不好再次不說話。
她微微笑了一下,“你好,我叫做夏天天。”
車輛緩緩地停下,夏天天比陳思學要更早下車。她說了一聲再見,便穿過人群下去,陳思學把頭探在窗口,看着她轉身離去的背影,心裏做了個V型手勢。
夏天天也不知道怎麽就跟陳思學熟了起來,剛開始覺得他人蠻自戀的。可是後來,才發現,那也不過是大大咧咧,嚣張跋扈。
其實,他和很多男生的關系很好。
完全沒有在高考重壓下,被逼得沉默寡言的男生的陰郁的症狀。也許是大部分女生的天性,對于青春期的男生如果不能白白淨淨,溫潤如玉,那麽至少應該樂觀開朗,陽光健康。
看着陰陰沉沉地抱着一摞書在籃球場旁走來走去卻從來目不斜視的男生,其實并沒有多少女生會對他有多大的好感。
陳思學有個很好的特點就是人很開朗,又很健談,在某一個層面又很大方,很多男生願意和他交朋友,很多女生也覺得他人不錯。
加上出衆的外形和優良的家世很快就成了整個高二年級的寵兒。
有一次,夏天天走過籃球場旁,正中場休息的陳思學忽然跟她大聲的打招呼,陽光下他的笑容有種溫暖健康的氣味,把夏天天弄得受寵若驚。
看着所有人轉過來的目光,她尴尬地笑了一笑,還是沒有多大心情享受這樣榮耀,急匆匆地就走過去了。
不過說實話,夏天天跟他的關系,還是僅限于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層面上。
偶爾看見他,點點頭,打個招呼就行了。
并沒有特別想碰見他。
或許是因為個人的品位和感覺,她不太喜歡那些沒心沒肺,不知人間疾苦的男生,有些男生跟你說說笑笑很開心,可是一談到正事就會亂打馬虎眼。
她喜歡的是成熟穩重型的。
這是當初夏天天和李秋靜兩個人聊天的時候,李秋靜歸納出來的:天天喜歡成熟的,老實的,有風度的,無時無刻不體貼人的,有領導風範的,能夠鎮定住她的。
每到這個時候,兩個人就會嘻嘻哈哈地亂成一團。
想起秋靜,天天心裏嘆了一口氣,自從她和齊遠談戀愛的日子,她幾乎就很少在其餘的時間看見過她,每次兩個人打起電話,也左一句不離齊遠,右一句不離齊遠。
天天心裏其實挺不是滋味的。
但每次想想都又作罷了。
不過相比于和秋靜的冷淡,陳思學這段時間倒是常常出現在她身邊,有時候有個籃球賽什麽的,也會跑來叫她去看。
雖然口氣還是頤指氣使,但每次都是死磨硬泡,天天每次都受不了他的纏人,她很奇怪,為什麽男生也會纏人?
印象最深的是一次五班和六班的比賽,秋靜因為給齊遠送了太多次水,怕惹人懷疑,死拉着天天給齊遠送水。
天天其實挺不願意的,但是挨不過秋靜的請求。
她在中場的時候,代替班上的女生給齊遠送水,走上去的時候,陳思學一直盯着她的,眼神黑黑亮亮的,但是在齊遠接過水的那一剎那,她卻異樣的感覺到一道目光厮殺了過來。
齊遠接過水的時候,臉上還紅紅地冒着汗氣,微笑朝她說了一聲謝謝。
天天被那麽多汗涔涔的男生盯着,臉有些紅。
夏天天回身的時候,瞥了瞥發現那是陳思學的。
他黑沉着臉,喝了口水不知在想些什麽。
後來的事情變得有些出乎意料。
陳思學到了下半場幾乎是牟着勁地的投籃,風頭一次又一次的蓋過齊遠,倆邊的隊員都有些奇怪。
到了比賽結束的時候,還黑沉着臉,不搭理人,走的時候,還狠狠瞪了一眼觀衆席上的夏天天,弄得夏天天莫名其妙。
不過這些事情她是不會放在心上的,秋靜并不是沒有用調笑的口吻說起這件事,暗指陳思學非常可能對夏天天有意思。可是夏天天卻不相信。
對于男生喜歡自己,心中的悸動和微妙的感覺或許是有的。
可是夏天天還是能分得清現實的人,她和陳思學并沒有多少的接觸,而且她也并不算特別的出色,有些事情,如果沒有确定還是不要心存幻想的好。
夏天天一直都不否認自己是個實際的人。
感情需要細水長流,也需要慢慢的培養,一見鐘情的幾率極低又不符合實際。
夏天天這一方面心境澄明,陳思學卻恰好與她相反。
他從來沒有追過女孩子,身邊接觸的也常常是一些跑過來跟他唧唧喳喳的女孩子,他總以為女孩子就是吵的,就是喜歡說話的,就是會對着男生私下裏打量來打量去卻在表面上裝得正正經經的。
他一直覺得夏天天很特別,她也會臉紅,也會害羞。
可是她的神态像是受驚有帶着警戒的小兔子,表面上溫順,實際上卻是蓄勢待發。
陳思學被她氣着了好幾次,她居然都不知道。
真是火大!
裴可可大搖大擺地走過來,如同哥們兒一般拍着他的肩說道:“怎麽了?陳思學,心情不好?幹嘛那麽針對那個齊遠啊?”一直再搶他的球。
陳思學沒好氣地甩開她搭在肩上的手,自顧自地投籃。
裴可可只含着笑抱臂在一旁看着,時而啧啧幾聲,仿佛他投得不怎麽樣可是眼神中卻一直藏着淡淡的欣喜。
一直火大投籃的陳思學餘光卻瞥見齊遠,李秋靜,夏天天三個人有說有笑地走來,他手腕輕輕一歪,球朝着不遠處的齊遠身上飛去。
齊遠定住,接住了他的球看着他。
陳思學走上前說道:“怎麽樣?單挑?”
裴可可上前拍他的肩,“喂?陳思學,你今天是怎麽回事?”
“不關你的事。”陳思學罕見地發火了,裴可可也被氣着了,只抱着臂沉着臉站在一邊。
夏天天也很詫異,陳思學今天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感覺好像對所有人都有仇?
齊遠只是微微笑了一下,把球還給他,說道:“不用了,我現在不想打。”
“怎麽?你怕?”陳思學語氣輕蔑,繼續得理不饒人。裴可可把他強制拉到一邊,“陳思學你今天怎麽回事?吃火藥了!”
“說了不關你的事!”
裴可可肺都快氣炸了,這麽久以來陳思學雖然有些咋咋呼呼的,卻從來沒有朝她發過火,“陳思學,你今天到底是不是吃錯藥了?!”
陳思學看了她一眼,也覺得自己今天做得過火了,可他就是無法忍下這口氣,瞥了一眼夏天天,又自顧自地跑回去繼續打籃球。
裴可可朝着齊遠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俨然是他的代言人,“他今天心情不好,你別介意。”
齊遠笑了笑,“沒關系。”
課後,陳思學臉上還是擺着一副不爽的神氣,弄得在他身邊一直解釋的裴可可也鐵青着臉氣呼呼地走了,陳思學抱着籃球走了很久,晃蕩在離學校很遠的一家冷飲店裏。
卻無意的發現了齊遠和李秋靜兩個人正手拉着手甜甜蜜蜜地說着話。
而打掩護的夏天天剛好從裏面出來。
兩個人看了一眼對方,愣了一下。
陳思學忽然笑了,揚了揚眉毛,“原來……”
夏天天卻趕忙把他拉到一邊,小聲地叮囑:“不要跟別人說。”其實她也明白一直這麽瞞着不是個事,只是現在老黃的确抓得太嚴了,而且秋靜跟她說過,只是在高二大家花時間在一起,到了高三都會各自忙學習去的。
齊遠的成績很好,秋靜的成績也很好,兩個人都很有分寸。
陳思學莫名心情大好,做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這個嘛,我考慮考慮。”夏天天怔了一下,這個還要考慮什麽?
陳思學咳了幾聲說:“要我保守秘密,可是要封口費的。”盯着夏天天還是有些呆,他聲音放低了,彎腰湊近她說道:“這樣吧,請我一頓?”
夏天天神色有些遲疑,她今天沒有帶多少錢出來,她細聲說:“明天請,可不可以?”
陳思學看她真的相信了,忍不住哈哈大笑,扯了扯她腦後的馬尾辮,笑着說:“沒事,笨蛋,我逗你玩呢!”
夏天天忍不住漲紅了臉,所有對他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好感全部被打消了,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背着書包轉身就走。
陳思學抱着籃球說在身後嚷道:“喂,你說了要請我的,不能食言哪!”
第二天放學後,陳思學特地跑到夏天天班上來找她,她們班上的人大多都走了,只有幾個值日生和夏天天神色奇怪地坐在座位上,似乎是在看書。
陳思學斜背着書包走到她身邊說道:“怎麽?你怎麽不走?”夏天天瞥了他一眼,不說話。在面前擦黑板和倒垃圾的幾個學生已經做好了事情,跟夏天天招呼道:“天天,我們先走了。”
夏天天點頭“嗯”了一聲。
陳思學看夏天天一直坐着沒動,很詫異,“喂?你不回家嗎?”
“我在這等人,你先走吧。”
“等誰呀?”陳思學不解,“幹嘛不在外面等?”
這個時候,秋靜背着書包進來,氣喘籲籲地,看到陳思學在這裏也是一愣,笑:“陳思學,你怎麽會在這裏?”秋靜說着跑到了夏天天的身邊,把書包放入了抽屜桌裏。
陳思學看着這兩個女生,“你們不要回家嗎?幹嘛還在這裏。”
“呃,我們在這裏複習功課,你先走吧。”李秋靜回答。
陳思學覺得事情有異,眼睛眯了眯說道:“那好吧,我先走了,拜拜。”
看見陳思學走出門口,夏天天和李秋靜終于舒了一口氣。秋靜從裏面拿出一包東西拆開說道:“怎麽早不來晚不來今天來,凳子上也有,你先去廁所,我給你擦幹淨。”
夏天天憋紅着臉點了點頭,拿着東西剛站起來,陳思學猛然從門外跳進來,“哈哈,被我發現了吧!”
夏天天本來心裏已經有些難堪和緊張,被他這樣一下,東西“啪”就掉在了地上,三個人愣了一下,陳思學看見那東西忽然明白了什麽。
然後眼見着夏天天的臉一寸一寸的變紅,幾乎就像是一個熟透了的西紅柿。
因為這件事,夏天天後來的十幾天,看到陳思學就跑,幾乎沒有再跟他說過一句話。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