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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1)

翻開西玄開國史的第一頁,上頭就明明白白記載過對西玄極為重要的一支徐姓。

這支徐姓,不論男女,都是歷代西玄皇帝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他們是良才美玉、國之棟梁,不管是馬革裹屍或者鞠躬盡瘁,世代皆為西玄燃燒所有,性命盡獻。可以說,西玄跻身四國之中,能夠與大魏、北塘、南臨分庭抗禮長達數百年,徐姓這一支功不可沒。

而徐直,就是出自這支徐姓之後。

西玄的達官貴族裏,若有長才者,都會在性命上頭加上西玄兩字,例如西玄徐直,西玄徐回……

但,西玄徐直這四字,只在徐直二十歲以前常備西玄人這樣稱呼着。

二十歲以前的徐直,只有西玄人才知道她學才豐富,宮裏集賢殿的殘缺文獻、典籍全是她重新修潤補齊,各國陸續派人來研究抄錄時雖耳聞徐直之名,替她學識頗盛,但畢竟未達天下必須注目的地步。

二十歲以後,徐直名動天下。

起因于她上書表各國禮樂皆有不完備之處,眼前看似完整,但在後人的修補中仍有許多不合理或牽強之處,因此她主張以學術角度去還原禮樂其貌後再重新修訂,不限各國。

不限各國?這代表什麽?是全天下!這必定是要對天下各國歷史風俗考據、典章制度以及禮樂規儀等等了解通透道可以挑出錯的地步。單就一個西玄徐直來搞定?未免太托大了。

在朝堂上,文武百官含蓄反對,要是一個不妥,西玄的臉就丢大了,尤其是西玄武将認為徐直有着讀書人的傲慢。

無事生非,企圖自擡名聲,存心找茬,不知人外有人的道理,但西玄老皇帝仍是大手一揮,放任徐直去籌劃安排。

西玄的武将冷冷一笑,選擇冷眼旁觀……然後集體沉默了。

十年來,一開始只有少部分的西玄專才跟着徐直投入"禮樂找茬計劃";後來各國慕名而來、有共同志向或對自家國家禮樂專精的人,或老或少,或離開官學或舍棄入朝機會,不管是哪國人都口耳相傳,千裏迢迢來到西玄。

還原、修正天下禮樂是一項龐大的工程,姑且不論到底是哪場戰役或其他原因導致這些禮樂不約而同地在各國出現缺失,但,經各國人才的窮究對證,證實徐直所疑無誤。

雖然至今只進展道少數部分還原,但聚集西玄的各國人才實在衆多,學士館因應而生……不知不覺中,不再只針對禮樂的複古,而是各種鑽研。

不同項目的研究探索帶動了天下各方面的進步,學士館的風潮進入各國,規範逐定,學士中立,不受國家所限,可方便來往各國查證,所研究的成果也不限某個國家所用;這到底是誰主張已不可究,但正因這許許多多的不受限,學士專研起來不藏私,簡直是學術者的天上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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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學士館聲明大盛,讀書人無心為官又有有長才這,皆以入學士館為畢生目标。各國雖有學士館,但想成為學士者,必來西玄京師的學士館做數年學習,取得學士館的認同後方能發放學士牌。為表中立,徐直辭了官職,學士們見她皆喊徐直或徐學士。

如今,幾乎已無人再叫她一聲,西玄徐直。

西玄的貴人們都暗道徐直好心計,耐得住性子布了一個天大的局,利用西玄的資源将自己拱到天下人的面前,正合了她幼年時西玄神師的預言;徐直一生名動公卿,天下皆知,其名聲将流傳四國後世。

至此,算是靈驗了。888那一夜,風聲鶴唳。

城門密封,北軍在大街小巷巡邏,京師百姓連發生什麽事都不清楚,卻家家戶戶本能地閉不出戶。

軍馬一出,還會有什麽好事?

就連時有大人物出入、專供各國使節以及來往商旅居住的四方館,也緊緊關上大門,滅去燭火,完全噤聲,知道天明兵馬散去才開。

唯有西玄的學士館,在關上正門後沒有多久,有數十人持着長刀等武器悄悄自後門魚貫而出,東躲西藏地來到徐府。

月黑風高,西玄北軍觸動,絕對不是單純的巡邏。早在此前,對各國政局敏感的學士已暗示西玄短期內将要亂……西玄老皇帝已經活到西玄人壽命的極限,西玄皇子也不是那些沒野心的,太子登基前必有一番惡鬥,說不定會禍及西玄一些重要貴人。

真有軍隊敢闖入徐府,他們就只能……豁出去了。

鄰街的馬蹄聲格外的整齊劃一,仿佛沒有停止的一刻,令得他們試試冷汗淋漓,直擡頭看黑夜何時方明。

當一只軍馬巡到這條街道上,看見這頭徐府門口有人是,竟連喝問一聲都沒有,刷地一聲,刀劍齊出,隊伍立時分了開來,部分人無聲無息地下馬持刀奔來。

學士們滿眼通紅,緊緊地舉起武器,就這麽膠在徐府門前動也不動。

刀鋒迎上來的同時,坐在馬背上穿着戰袍的男人忽而喝止;"停!"軍刀剎住。

有名青年學士認出戰袍男人。"是金執吾麽?"

男人打量他,再逐一掃過其他人,最後落在他們腰間的木頭牌子。"是學士館的人?""……是。"

金執吾微露疑惑,但防備卸了積分。"大半夜的,你們聚集在這裏做什麽?求見徐直?等京師平靜了再來吧。""敢問金執吾,為何京師近日不平靜?"有學士大膽的問着。

金執吾看了他一眼,肅容道;"有它國盜賊團體悄悄入了京師,攪亂京師安全,故我等奉命巡邏,遇到就地格殺,以防京師百姓遭其所害。"學士們神色高神,內心都在大喊;要不要臉啊你!明明是西玄人自己的內鬥,居然還推到他們這些無辜的外國人身上。學士館裏各國學士都有,在場除了四國人外,小國人也無數不少,頓時有人控制不住面色,一時流露出鄙夷來。

金執吾視若無睹,繼續說道;"正因盜賊橫行京師,我等才要守在此處。徐學士天生奇才,學士館因她而生,才有我們這些學士的存在,我們有滿腹的偏門知識皆與她脫不了關系,可以說,徐直是我們學士的寶藏,我們絕不允許那些盜賊動到我們的寶藏。大人請放心,我等若遇險,也是自找的,與西玄無關。"金執吾動了動嘴,想要糾正別叫她徐直,而該叫西玄徐直,但最後還是放棄跟這些說不通的外國學士争論。

他想起今晚所受的軍令裏并沒有護住徐府,再看看現下這些學士臉上的固執,決定不再拿多餘時間勸這些頑驢。

他大手一揮,率着軍馬前進,将要離開這條街時又回頭看一眼,召來幾名武藝最好的親信暗守在附近。這些單純的學士命不值錢,但要在西玄國土上死了大批學士,西玄的部分榮耀也将跟着隕滅。

何況……徐府裏的人,不是學士們的寶藏,而是西玄的榮耀。

直到天色逐白,黑暗自大地一點一滴地褪去後,冰冷的晨風拂面,學士們個個滿心疑問,怎麽一個晚上連個"盜賊"的影子都沒有見到?徐府又不是什麽奇門遁甲之地,這裏任何人都可以來去自如啊……

未久,西玄皇宮那方向隐隐軍聲雷動,連連不絕,幾乎震動了大地。有學士喜道;"必定是大定了!大定了!"管是誰坐上那個位置,大家無事最是重要  !

這時,徐府大門緩緩開啓,正要出門的徐直跟她身邊人均是一怔。她的身邊人是長年跟着的,叫姜玖,學士館裏的人都認識他。他反應極快,已是猜到這些學士在此的前因後果,面露感動的作揖。"姜玖代大姑娘多謝諸位徹夜守在徐府,如今能得安然,安是各位仗義。"徐直向來沒有什麽大波動的臉色瞬間異樣了一下,她瞟一眼身邊明顯動容的姜玖,跟着客氣施禮,綻出極淺都笑容。

"徐直在此,謝過各位。"

學士們的眼一亮,紛紛高興的回禮。誰也沒有察覺姜玖半垂的目光有意無意地落在他們之中的幾人。

徐直從不掩飾她個性中狂妄、目中無人的一面。要她時時嘴上挂着人與人之間虛情假意的客套,那還真是沒人見過,西玄人特有的直率在她身上是徹底展現了,也因此學士館裏私下有人稱她為徐狂。

但,當她有心表達出她的感激之情是,從她的禮節裏,每個人都能充分的感受到其中蘊含的真誠。真想讓被稱禮儀之首的大魏來看看,并不是用身體施個禮就能随随便便地叫做禮節。

自心而生,由身展現,才是真真正正那個無法以文字精準描述的天下禮節。她是真心心懷感謝,毫無虛假成分的。

徐直就是這麽直接。

在場的學士們如沐春風,笑容滿面,心裏不由感慨;這就是徐直  !

天下唯一,無人取代的徐直。

天還沒有亮,姜玖就已經起床換上衣衫,前往徐直的院子。這條道路他走了好幾年,初時還忐忑不安需要燈籠看清路況,如今卻已是摸黑也能走的順暢了。

"這不是姜玖嗎?"慢騰騰的聲音響起。

姜玖循聲側過頭,在黑暗與微光的交接處,隐隐約約有個修長人影立在涼亭裏。

徐直不若其他人常聽樂曲或看戲,但西玄貴族府裏有的,徐直府裏也不會落下,府裏照樣養了一班伶人。

這聲音,如珠玉輕擊地面,十分好聽,不必上千看也知道是何人在此。這人,是這班伶人裏的紅牌,身段柔軟的令人咋舌,嗓音動人,對樂曲也是極有天分,可惜留在徐府裏算是"大材小用",徐直心從不在此,只怕這些年徐直連這個人的名字都記不住。

"雲卿何事?"他開口詢問。黑暗裏的人輕輕笑了聲。"姜大公子這般親熱喚我,我真是受寵若驚。我哪有事麻煩你呢?就是夜裏睡不着,想起不堪往事就出來走走,沒想到會在這裏看到你。是了,說起來有幾次都是在此時看見你往這大姑娘屋裏走去……這所謂的身邊人,非但随傳随到,要犧牲的地方可多得很,你可辛苦了。"語下無比暧昧。

"為大姑娘分憂,正是我該做的事。"姜玖平靜地說道;"你若無事,我就先走了。""你請便把。"一頓,他又幽幽道;"我只是感慨,當年我們同事罪民,你手段好,踩着別人成為她的身邊人,我還當你從此一帆風順了呢,哪知你是從那個賤坑跳到這個火坑,鐵铮铮的傲骨落到如今下場,還不如我這個不賣身的伶人呢。"  "你要有意脫離伶人身份,也可跟大姑娘說一說。""大姑娘人中龍鳳,哪會理這點小事,磚頭便交給她的身邊人處理了,到那時我真是一條小命捏在人家手裏了。"那人有意無意地諷刺道,但聲音天聲悅耳,聽起來也不反感。

姜玖聞言不否認,這确實是徐直會有的反應。這種事根本入不了她眼,她也不會去理,最多就是交給他或白華他們看着辦。至于他們怎麽辦,她不過問。這也正是貴族們一貫的态度……也是他跟眼前這人以往對底下人的态度。

徐直真将此事交給他辦,他也玩玩不會去接受做這個順水人情。

或不投機半句多,至此,姜玖也不多說什麽,微一作揖就離去。在他身後,還傳來有趣的輕笑;"曾幾何時,那個不拘小節的姜家大公子也這麽多禮了?被人調教成功了麽?"他充耳不聞,一路走着,進了徐直的院子後,立在那裏好一會兒,最後深吸口氣,習慣性的靠在門旁的牆面上。

天色漸漸明亮起來,寒冷的晨風拂面,姜玖還是半垂着眼簾不為所動,知道清淺的足音進了院子,他才擡起頭來。

"早啊,阿玖。"白華提着食盒,輕聲打招呼,跟在她身後事婦人打扮的同墨,對着姜玖比了個手勢。

姜玖同樣的輕聲量;"早,你們辛苦了。"

"哪會,該做的。"白華朝他眨眨眼。"今天大姑娘一定神清氣爽,睡了個好覺,我打包票。"他一愣,還沒問她為什麽這麽篤定,她與同墨就進門去了。白華她……這幾個月對他是不是太親近了些?本都叫他姜玖的,他們幾個都是徐直的身邊人,共同的話題是徐直,只有同事之誼,平日私下不親,現在卻是親親熱熱叫起阿玖,她腦袋是被誰打殘了?

他在外頭等了約莫半個時辰,衣着整齊的徐直就推門而出了。由衣看人,這對徐直來說一點也不管用。從衣裳到配飾,甚至妝容都是她身邊人打理的,因而姜玖從不看她的衣着來揣測她的心情,他第一眼落在她的面上,随即驚詫的笑意染亮他眼眉。

"大姑娘,你今日氣色真好。"

"是嗎?"徐直卷起衣袖,心不在焉。

姜玖微笑着,也不介意……或者說早已習慣她對他們根本不上心的作風,先行走道空地上。

徐直的生活十分規律;每日用過早飯後,她會練一套養生拳,而他就是陪練者。這一練,練了好幾年,他完全看不出這套慢拳的玄妙之處,別說殺人了,連自保都不行,在他眼裏看來其實是給敵人搔搔癢的小拳頭,但據說是來自大魏醫者所創,可以延長年命,于是也就這麽練下來了。

徐直跟上來的同時,忽的磚頭看着白華跟同墨。開口問道;"都幾年了?"姜玖動作瞬間停頓,不動聲色地跟着看去。

正拿着面巾的白華一臉茫然。"什麽?"

同墨比了個手勢。

"十年了嗎?兩個人都是?"

白華終于明白她在問什麽,連忙道;"大姑娘忘性真大,我才跟了大姑娘快六年而已。"  徐直嗯了一聲,沒再追問下去。她來到姜玖面前。"讓你久等了,開始吧。"姜玖回過神,答道;"好的"不再看白華漸漸發白的臉色,全神貫注的陪練起來。

一套拳下來,徐直已是微微出汗,頰面染紅。白華小心翼翼地送上面巾,等到徐直一如往常地結果擦汗後,她明顯地松口氣。

姜玖本該張過去那樣無聲地退下,去處理府裏的事,但這次他猶豫了一會兒,開口問道;"大姑娘,那位……阿武該如何處置?"徐直自面巾裏擡起水墨般的美目。"你說誰?"

白華與同墨皆是呆住,姜玖連眼皮也沒眨地,直接問道;"周文武。牢裏那位貴人,如今已在後院。"徐直聞言哦了一聲,蹙起眉道;"怎麽了?他是絕食了還是鬧事了?""這幾日尚是安靜,但……總覺得不對勁。他那樣的人,怎會安安靜靜的?怕是他心裏有了成算。我不以為他會安分。大姑娘,真要将他收做後院人?只怕他會帶來麻煩。"牢裏那種恨之入骨的眼神他可是看得明明白白。

身為徐直的身邊人,多少能接近那些站在西玄權利頂端的人,周文武是怎樣的高興,同在京師多年的他怎會不知?

給這個人記了仇,那種寧願自損八百傷敵一千的事絕對幹得出來。

他就等着徐直一句"你看着辦",哪知徐直半垂着眼,似在思考。

姜玖遞了個眼神給白華,白華咬着唇,斟酌着說道;"大姑娘,才兩天呢你就把他忘了,可見你根本不将他放在心上,我實在不明白為什麽你要向陛下讨這個人,為此,陛下還塞了一個人給你,說好聽點是來照顧你的衣食住行,但分明是來監視你的。"白華心裏不舒服,尤其一看見那個叫九行的青年,真想直接把他毒死。

徐直瞟她一眼,眼底并沒有任何感情,白華非但未覺也沒注意到同時垂下眼的姜玖與同墨。她繼續說道;"皇位明明不是屬于周文武的,他怎麽不安分點?名不正言不順,論天下名聲他根本比不上陛下。無仁無德,加上他無子,命中注定與皇位無緣,哪怕他搶到那個位置又能坐多久?連子都沒有,還想千秋萬世?依我瞧,他不但蠢還是個瘋子,這樣的人留在府裏,恐怕哪天會連累大姑娘。"徐直漫不經心道;"不,你們都搞錯了,周文武不是蠢,他是被逼的不得不如此作為,若是真是一直瘋狂的皇子,萬不會活到現在。這幾日他冷靜下來自是明白在我身邊是他在西玄的唯一容身之處……"頓了下,細長的墨眸一亮,自言自語道;"我怎麽沒有想到呢?正好啊!阿玖,你把周文武安置在後院哪?帶我去看看。"姜玖凝視她片刻,确定她不但不打算讓他看着辦,反而插手要留下周文武一條完整的命來,這簡直是前所未有,以往那次不是以他的意見為主?但他也不多話,只是低目道;"是"  有人用力擊掌,這時無法說話的同墨吸引人注意時的動作。他一擡頭,正好看見徐直越過他的肩後,看向院子的門口。

姜玖不敢掉以輕心,迅速轉過身看去。

一名看似弱冠之年的青年正站在院子門口。他的臉色又青又白,要退也不是前進又尴尬,一時間只能傻愣愣的瞪着他們。

"我……我路過……什麽也沒有聽見……真的,我不知道大姑娘後院人事皇……皇子……"  !

天色已大亮,徐府的一切井然有序又安靜,在府裏的一角—徐直直接推門而入,眉目掃過室內,幹幹淨淨的一點暴力後的混亂也沒有。她略略挑眉,視線落在坐在窗邊的男人身上。

阿玖給他的衣着并不苛刻,出去沒有鳳凰繡紋外,是如往常那樣一襲西玄貴族的男裝,面容也是過去的齊整,如果不是他确定今時已是周文晟登基,她真要以為前幾日在牢裏見罪犯周文武不過是她的一場夢,現在在她府裏的還是那個有勢力的尊貴的二皇子。她邁開步伐過去,殷勤地替他推開窗。

"阿武,看你适應得不錯,我也就放心了。我就說,你也不傻,很快就能明白我這裏才是你在西玄的唯一容身之處。有什麽需要盡管跟阿玖說,別客氣。"她語氣溫和中帶着些許難得一見的熱情,周成武一雙陰沉的黑眸終于轉向她。

他諷刺笑道;"我還當大姑娘會晾我一年半載呢,這麽饑渴啊,竟想白日宣淫?我記得你十年前曾著一本書,說什麽西玄男女三十後再也沒有激情,都是以繁衍後代為主。你想打破自己的述作,我也配合,就是想你是徐達勉強動情了。"徐直好脾氣地笑笑,本要輕輕拍着他的面頰,哪知他一個伸手,扣住她的皓腕,力道不大,卻比在牢裏有力許多。

他目光膠在她一點都不意外的面容上。

她挨近他,低聲與他說道;"噓,別說。看我對你多好,私下叫阿玖撤了那種上身的軟筋藥,我的後院人怎能半死不活呢?你是不是該報答我一下?"随即,她站直了身子,頭也不回的說道;"阿玖,拿過來。"朱紅木盒遞到她的面前,徐直興致高昂的打開它,小心地取出裏頭的東西,再一擡眸,注意到周文武望着她的身後。

她不太在意地說道;"是陛下賜的人,或許以後會取代阿玖,他叫……嗯?""九行"姜玖提醒着。

"是啊,他叫九行。你放心,他不會随便外傳你的存在。"她再度挨近他,神秘兮兮地與他耳語道;"阿武,我可是費了一番心血才弄回你來,連陛下要送人來作為交換條件,我也一口允了,你道我對你用不用心?"她的音量只有他能夠聽見,眼底又帶着他未曾看過的熱切,讓他一時無法适應。眼前這個熱情暧昧、眼神明亮奪目的徐直……是哪位啊?徐直不是一直都是冷冰冰、遙不可及的嗎?

戀人太多近傍,她衣上的熏香又進入他的嗅覺裏,跟在牢裏那天一模一樣,甚至以前也是同一種味道。

徐直是個系怒形于色的人,十多年前徐達被迫離開西玄,從此她對他形同陌路。那幾年她對徐達着了魔,對徐直也只剩勢力上的拉攏,京師就那麽大,兩人都不刻意避見,自然會有相遇時,偶爾幾次近距離客套對話,他都聞得到她始終沒有變化的熏香,雖然舒服卻不能讓男人入迷,跟她小年時衣上熏香日日換不同的作風完全不一樣。

"喏,阿武,你是呀活下去親眼見證我跟陛下的下場,是吧?""這時我茍且偷生下唯一的意義。徐直,你會不得好死,周文晟遲早露出原形!"他咬牙道。

徐直對他的詛咒根本不在意,随口道;"一定如你所願。阿武,雖然你已經是我的人了,但我總不能一直金屋藏你,會悶壞你的是不?因此我想了個好法子,你看,這是我千辛萬苦從敘事那裏弄來的,再适合你不過。"徐直此刻眉眼生動有神,周文武一時看呆了眼,知道雙手被塞了東西,他終于回過神,低頭一看。"這時什麽東西?徐直,你拿動物的骨頭給我?""你也認為它是骨頭?"徐直眼兒熠熠,笑道;"他确實是骨頭,學士館裏的人推測是鳥禽類,而且是極為巨大的鳥類,到底有多大呢?或許能夠載上一個人也不止,但翻遍各國歷史,未見過有這樣巨鳥的記載,況且……你認為它想什麽?""……面具"

徐直又驚又喜,眼神頗有"你是我同道中人"之感,令得周文武心裏頓時古怪至極。

她又到;"真是面具。見過它的,都認為是面具。眼瞎各國面具皆是木制或銅制,哪裏見過獸骨面具?如果要論四國工藝孰強,那非大魏莫屬;但這副面具并沒有大魏的工藝特色,而且你不認為這面具的水平已經超乎大魏了嗎?這樣精致的工藝沒有廣為人知,這背後是不是藏有什麽原因呢?"她侃侃而談,忘其所以,眼神漸顯空茫,就這樣看着遠方不知何處去。

"……"饒是周文武見多識廣、閱人無數,此時也不免微微一滞。  姜玖平靜地出聲;"大姑娘。"徐直回過神,眼中再度有了神識。她對着周文武微笑道;"阿武,陛下已宣稱你急病去了,從此再無二皇子,可是你這張臉,只要是西玄貴族,誰人不認你呢?但我又不舍得悶壞你,所以,特地将這世上獨一無二的面具送與你,你想走走就戴着它,多少遮着點吧。"姜玖在後頭補上一句;"你要出府去,須有人陪着才行。"周文武輕笑。"我偏是不帶,又如何?就讓人瞧瞧周文晟是怎樣踐踏皇家血脈的。"後院人?他一世引為恥。

徐直還沒有回話,姜玖就接着道;"那就讓人看看昔日的二殿下,如今不過是徐家的後院人罷了。西玄貴族是什麽德行,你豈會不知?一旦跌入深淵,只會被落井下石。同情?算了吧。"周文武拍案而起,發狂大喝道;"誰要人同情!"這種受制于人的感覺太痛苦,他呼吸的是西玄的空氣,腳底下是西玄的土地,但他從來沒有感覺這麽惡心過。他攥緊拳頭,告訴自己,他非要看見他們的結局,非要死後留在西玄。算他栽了!哪怕比剝膚之痛還要痛苦,哪怕……他都可以忍,他不就是這樣忍了三十對年嗎?他可以的!他絕對要看見周文晟的下場  !

徐直想了下,道;"好吧,阿武,我退一步,在府裏你可不戴面具自由行走.....晚點讓阿玖帶你熟悉熟悉,府裏哪都能去,書樓萬不行。""那種地方我就是闖了又如何?徐直你還能想什麽法子欺我?"徐直自認表情真摯地說道;"你還是別去吧,那地方鬧……姑且我們用鬼來形容吧。你都已經沒臉沒皮地活到現在了,萬不可以敗在這個鬧……嗯?鬼的地方,我可舍不得的。"周文武聞言,淩厲的眼神仔仔細細地大量徐直。如果今日換了個人在他面前談神論鬼,他肯定一腳踹出,回道;"什麽賤東西,也敢消遣本皇子!"但,眼前的是徐直,徐直從不屑說謊,更不會做戲,就是這明明白白的一個人,先皇知道,周文晟也清楚,甚至西玄貴族一眼就能看穿西玄徐直的本質。

…….鬧鬼?天下人實心鬼神,西玄人尤信轉世,但從未有人真真正正見過來自天上的神仙,至于鬼……西玄徐直會遇上?什麽鬼膽敢惹上西玄人眼中最重要的徐直……就在這一年轉瞬間,姜玖再度說道;"大姑娘,不是鬼,是內賊。我已将府裏下人都清理過一遍了。"徐直回頭意味深長的看姜玖一眼。

周文武索性不再理她什麽鬼不鬼的,問道,"徐直,你告訴我,那些人……我底下那些人呢?他們都問斬了?""問斬?怎麽可能呢。傻阿武,你用你的想法去揣測陛下,由此可見要是你坐上那個位置,必會誅光陛下的勢力,到時京師裏的西玄貴族怕要被你連根拔去大半,西玄定會元氣大傷"徐直很有耐心地說道;"陛下仁德,當下放了口谕,只要你的同黨當場歸順,從此不犯二心,出去死去的人,一切就當沒有發生,各歸原位。"說到此處,語氣柔和得像是對着不懂事的小孩子說話,她輕嘆道;"阿武,你怎麽比得過仁德之君呢?"周文武臉色鐵青,眼眶赤紅,俊秀的面皮不住抖動着,顯然已被激怒。

徐直猶未覺将白華說的那套照本宣科搬了來。"你瞧瞧,你無德無才無子,本就命中注定與皇位絕緣,你當強搶皇位跟搶民女一樣容易嗎?你在奪位的那一晚,我都在府裏為你感到傷心。周文武,你失敗是注定的。"姜玖上前,緊緊盯着喉頭滾着、渾身已然發顫的周文武。他都不知道徐直這時來探看周文武的還是來撩撥他讓他活活氣死的。如果下一刻這人再嘔出一口血,他絕不會意外。

徐直又道;"早點認命吧,認了命,你心裏也開懷。它日我有空就親自帶你出去散散心。嗯?前提是,一定要戴上它啊,記得,要戴上它。"她戀戀不舍地看了桌上面具一眼,轉身出了門。

姜玖立刻退到門口,要掩上門時往周文武看去一眼。

周文武尚在盛怒之中,憤怒令得他眼角微挑,帶出一抹尖銳的豔色來,連姜玖都不得不承認,周文武的皮箱好到超脫西玄皇帝的相貌,完全的承襲母方,尤其在激動中更顯貌色……他眼中懷疑徐直根本是為了養眼才來刺激這個皇子的。

白華說的人老珠黃,恐怕還得在些年頭,但年紀大确實是不變的事實。姜玖保持禮貌的關上門,對着院裏孔武有力的仆役使了個眼色。

他邁步追上自顧自走的徐直問道;"大姑娘,那件工藝品怎會給了他?"他完全無視一臉惶然尾随的九行。

"嗯?工藝品?在你的眼裏,就是個工藝品。阿玖,對我來說,既是面具的形體,那就必有面具的功用;面具是用來戴的,西玄人主張人的一生燦爛都刻在骨子裏,神師才能夠在西玄人幼年時看出他們的未來,這也是修行人篤信神師的原因。如今居然有人以禽骨制成面具,與骨頭有關的話,那就是西玄人做的,只是西玄哪來的這等手藝?是誰,将刻有燦爛的骨頭做成面具?目的是什麽?他手上還有其他骨頭嗎……這頭猛禽是絕種了嗎?怎麽我翻遍古書都沒有見過?"一涉及學術領域,徐直就容易陷入自說自話,姜玖早已習慣,但他仍是認真聆聽,聽到最後他的臉色露出無比的古怪。他張口預言,話到舌尖卻不知如何說出口。學士館裏的人将這幅工藝品給徐直看時,他也在場…….如果他沒有記錯,那時出土的陪葬物品,白話點就是死人的東西,徐直還戴在臉上過……他有點承受不住……

他有一種想要把徐直拿過去過水的沖動……

徐直忽的停足不前,看着前方。

他順着她的視線看去,正式伶人們在前頭草坪上練舞,男男女女衣着缤紛、舞姿曼妙,成為一道讓人駐足的風景。

他眼底微微起了寒霜,徐直今日走到後院的路線是她平常很少走的,怎麽這麽巧,偏偏這些伶人也選在這個日子練舞呢?

是誰故意為之的?

"阿玖,你道要怎麽才能讓他多出去走走纾解身心?"徐直頭也不回地問道。

姜玖驚詫的看她一眼,"大姑娘,你要取悅周文武?"難道真是看上周文武的天生姿色?

"取悅?這個形容詞用的真好。只要他戴上面具的一天,我就要取悅他,是不?為了他皇子的尊嚴,他出去必會戴面具,現在他老窩在房裏不出去,我怎麽研究?"姜玖的臉皮淺淺地抽動,他絕對不會說;算了,別取悅周文武了,面具我找個人戴上給你時事觀察吧。陪葬物給底下人戴着這種損陰德的事他還真無法狠下心腸。

她又道;"我戴了沒用處,擁有皇族血液的人戴了呢?男人戴了呢?個性陰沉的人戴了呢?是不是有個開關呢?我要一個個試,阿武就是頭一個最好的實驗……"徐直沉吟着,又瞟向那些伶人。

有男有女,有的面上摸妝,有的則是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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