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接近
有段時間沒看見過許一帆了,但是許臨鋒覺得自己的生活逐漸開始充滿了許一帆的惡作劇,他現在必須要面對着接二連三送過來的花式甜點:葡萄蛋糕,葡萄餅幹,葡萄布丁,甚至有天下了晚自習還有管家專程送到宿舍樓下的葡萄味現做奶茶。
樓下宿管阿姨怕是看上隔三差五來送東西的管家了,順帶看見許臨鋒都笑眯眯的。
許臨鋒一開始也是想拒絕的,這些葡萄讓他的腦海裏翻來覆去都是那句。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
不僅重播而且加速,從一倍速到一點五倍速最後直接飙到五倍速。
不僅聲音而且仿佛真的就有那麽一堆長着暴走臉的葡萄,圍着他轉呀轉。一會是圓嘟嘟水靈靈的繞着他滾來滾去,一會是皺巴巴的葡萄幹一蹦一跳地晃來晃去。
曲屏視覺加環繞立體聲,弄得許臨鋒看見紫色都有點心理陰影了。
但是從第一次看見顧苗受寵若驚地吃下一塊葡萄蛋糕之後,許臨鋒也就打消了回絕的念頭,他挺樂意讓他這位瘦弱的好朋友吃到喜歡的東西的。除此之外,他事實上也很喜歡看顧苗吃東西的樣子,很安靜但是整個人身上都有一種淡淡的滿足感,仿佛他一直在吃最好吃的東西,不自覺就讓人有一種,恨不得真的把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搬到他面前的沖動。
目的也很簡單,就想看看他還不會有更加滿足的表情。
給顧苗喂食,也是許臨鋒隐藏的愛好之一,說是隐藏是因為只有他自己知道。
顧苗的嘴唇長得非常好看,可以說是他五官裏最漂亮的部位。淡淡的唇色就像薔薇花似的,線條很清晰但又很柔軟,看起來就和顧苗給人的感覺一樣,幹幹淨淨地讓人很舒服。
他吃東西的時候,漂亮的雙唇覆在食物上,簡直是一種視覺的享受。
許臨鋒第一次覺得,和常見的狼吞虎咽不同,男孩子吃東西居然能這麽好看。
誰都能看出來,顧苗和許臨鋒完全不是一類人。但顧苗卻成了許臨鋒最好的朋友。
許臨鋒的背景龐大的常人難以想象,甚至很多同班同學都在揣測數十年後的他單是繼承家業就能成為R市舉足輕重的人物,有些人天生優越,別人只有豔羨的份但絕不會去奢望去複制那樣的人生。于此截然相反的,是顧苗的出身,雖然大多數人對顧苗的家庭情況不是特別清楚,但是據說非常糟糕,但是看顧苗想不出是那麽惡劣的條件下成長起來的孩子。
顧苗的父親在他小學的時候就不知所蹤,他是被有嚴重肝病的母親艱難養大的。靠着母親替人做一些簡單的針線活和政府發的生活補助,母子倆的生活還是捉衿見肘。
清苦的生活造就了顧苗內斂沉默的性格,以至于許臨鋒上高中和顧苗開始同班時,印象中從沒有在初中部注意到過有這樣一個人。對于從小到大一直呼風喚雨的許臨鋒來講,不是沒見過學霸,但是像顧苗這種看上去清清冷冷還這麽耐看的,也就只有自己的弟弟了。
但不可否認的是,顧苗身上的安靜和隐忍的氣質,很快就把他和許臨鋒周圍那些外向熱情的同類,由于二人的座位又離的很近,單是顧苗身上淡淡的香氣,就是那些整天喜歡在操場裏跑來跑去的男生不同,除此之外顧苗膚色很白,讓他能和別人很好的區別開來。
其實不光是區別,許臨鋒只是稍加留意,就發現顧苗對他有種常人沒有的吸引力。
一開始聽別人說過顧苗家裏有多悲慘,但是他居然還在路過顧苗座位的時候從顧苗的眼睛裏看到那種友善幹淨的光芒,就好像傳聞中那些悲傷的事情的主角并不是他本人,他好像比誰都要堅定和堅強。事實也證明,顧苗的成績不僅是班上最好的,也是年級最好的,他上課永遠都坐的筆直,聽得特別認真,那時候許臨鋒就覺得,顧苗這個人活得特別勵志。
他之前生命中沒有接觸過這種人,如果不是他主動,也許未來也只會是平行線。
許臨鋒成績一向比他的個人形象暗淡許多,一開始找了個借口,讓隔壁宿舍的顧苗給他晚自習的時候教教數學物理,他也做好了被顧苗拒絕的準備,畢竟像這種學習好的人,往往比別人更珍惜看重自己的學習時間,尤其是顧苗這種,大概時間是耽誤不起的。
所以許臨鋒還做了兩手準備,準備了一筆補課費,他個人認為對顧苗最有吸引力的東西。顧苗的生活那麽辛苦的話,也可以讓他把給自己補課當成一份工作。想想挺合理的。
“顧苗,你成績那麽好,晚自習給我講講題怎麽樣,我連補課費都準備好了。”
許臨鋒拿出來的是一張信用卡,顧苗非但沒拿,那眼神甚至讓許臨鋒有種被微微刺痛的感覺。就好像他拿着的不是一張信用卡,而是一把不小心劃傷了顧苗的小刀一樣。
“補課……可以,但是我不要你的錢。”顧苗固執地搖頭,說什麽也不要許臨鋒的錢。
許臨鋒沒料到是這樣,有點尴尬地把卡收了回來:“那個,我學習真挺一般的,教起來肯定比你想的要費事,你……要是不要錢的話,你喜歡點別的什麽。我都可以當學費的。”
“真的?!”顧苗的眼神亮了一瞬,想了想說:“你能……做我的朋友嗎?”
許臨鋒:“嗯?!”明顯沒想到是這種不算要求的要求,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性格很悶,所以……一直都沒什麽朋友,算了……當我沒說過吧。”亮起來的眸子漸漸暗了下去,像是被雨澆滅的小火苗,剩下難以粉飾的悲傷:“但是我會給你補課的。”
許一帆盯着他看了看,向前一步堵住了起立準備出去的顧苗。
“怎麽就算了呀,你這要求沒什麽難度啊,我也挺想和你做朋友的。”許臨鋒沖顧苗綻開了一個招牌笑容:“你平時晚自習都是一個人,今天我就直接搬過去當你同桌了哦!”
顧苗的眼神濕漉漉的,但是許臨鋒很敏銳地辨別出了其中的情緒。
居然是一種淡淡的感激,所以說顧苗這個人到底形單影只了多久。
明明遠看還像只獨來獨往不食煙火的鶴,但現在這眼神倒像是只溫順的小貓。
那時候許臨鋒才意識到,自己熱情燦爛的性格,居然對于顧苗來說也是一種吸引力。
也是從那天開始,許臨鋒每天都去找顧苗和自己一起去食堂,然後去上晚自習。
一來二去,兩個人很快就熟絡了起來。原本一整天連三句話都不願意說的顧苗,在許臨鋒的影響下也變得健談了起來。白天的時候兩人的交際不算很多,但是晚自習的時候講題之餘,許臨鋒會說很多帥氣的廢話,讓顧苗的臉上時常都泛着溫柔的笑意。由于許臨鋒本人就是班級的交際圈樞紐,他開始鼓勵顧苗和班上的同學多打招呼,還鼓勵顧苗去當了班上缺的英語課代表,所以顧苗和全班的聯系都開始多了起來。這時候很多人才發現,顧苗其實并不是一個冷漠的學霸,和迷人的許校草放在一起,有一種截然不同的溫吞氣質。
事實上,他待人非常溫柔,做事情都很體貼,有着現在男孩子少有的耐心。
一開始許臨鋒也在想,和顧苗做普通朋友就行了,顧苗的性格的确有點悶。短期接觸接觸還可以,但是長時間的話,他還是更喜歡自己的那些咋咋呼呼的風雲王子團。享受着作為富家子弟那種骨子裏的肆意浮誇,這是他原本的生活,也是他未來的生活。
然而事實截然相反,幾周後,遇到每個周末學校放學回家的那兩天,許臨鋒對于短暫的周末完全換了一種心情,一想到有兩天要見不到顧苗了,他心裏就有一種說不出的別扭。他原來的晚自習都是溜出去打籃球或者練習田徑的,但自從有了顧苗當自己的小老師後,他居然能老老實實地在座位上寫完作業,然後再等顧苗輕聲細語地給自己講一遍不會的題目。
怎麽會有人有這麽好的耐心呢,就算問的題再弱智,他似乎也不會覺得疲憊。
這樣的人為什麽在許臨鋒之前的生命中,完全沒有出現過呢?
許臨鋒甚至都習慣了,晚自習之後顧苗替自己把書一本一本整理好放進包裏。這個時候許臨鋒就靜靜地盯着顧苗細細的手腕,心裏想:他每天吃的那麽少,也不奇怪這麽瘦了。
後來許臨鋒注意到,顧苗雖然開朗了不少,但是當自己周圍熱情的夥伴特別多的時候,顧苗就又變成了站的離他遠遠的縮頭縮腦的小烏龜。當許臨鋒懊惱地意識到自己已經越來越依賴安靜清爽的顧苗之後,他甚至開始對自己周圍的王子團開始了無意識地裁員活動。
顧苗很容易被話痨吸引,亮晶晶的大眼睛半天都挪不開,所以肯定得裁了。愛撞人的,不行,上次開玩笑一樣撞了顧苗一下,把他小臉都吓白了,也得裁掉。喜歡講葷段子的,也得保持點距離,那次還沒講到關鍵的地方,顧苗立馬就臉紅地找個借口跑得遠遠的。
漸漸地,許臨鋒周圍的人,都被他劃定在了一個很适當的範圍。至于那些各項條件不滿足但是自己又難以割舍的損友們,許臨鋒把和他們的交集都密密麻麻堆在了周末。這麽一安排,許臨鋒的生活立馬順心了不少,把學校的大部分時間都不言不語留給了顧苗。
待在顧苗身邊的話,即使不用說話也會特別舒服,別人給不了的一種舒服。
也不知道具體是哪天開始,許臨鋒和顧苗,也就真正意義上成了形影不離。
一切都好像朝着預料之外的方向發展,但一切又好像順其自然。
顧苗基本不和許臨鋒談論家裏的事情,因為顧苗的家庭大概是他眉目間陰郁的全部來源。許臨鋒也很貼心的不和顧苗聊自己家裏的事情,自家的那些豪車都能停滿一操場了,主要是怕自己說出來的事實會讓顧苗難以消化和接受,對着身穿校服的他沒辦法想象他養尊處優的樣子,還好顧苗對他身上那些配飾的低調奢華也欣賞不來。他也想過給顧苗一些錢,這對于他來說其實也就是舉手之勞。然而思前想後,除了補課之外他連半個合理的理由都找不出來,他找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借口,根本無法越過顧苗那條看不見的名謂原則的底線。
大概是不想給別人造成一種,他在以友誼之名騙取着許臨鋒的同情。
每次一起吃飯看見顧苗餐盤裏只有綠油油的一道菜,許臨鋒就會有想給他加菜的沖動。然而每次顧苗也都是禮貌的拒絕,在他看來,衣食住行,最基本的東西是不能欠別人的。不小心瞄到許臨鋒盤子裏的大雞腿,他偷偷地咽了一口口水,低頭繼續扒拉着自己的白米飯。
一副專心吃飯誰也別跟他說話的樣子。
真的是又死板又可愛。
但在許臨鋒的糖衣炮彈下,“食”的範圍終于限定在了一日三餐裏。
至于晚餐之後的晚自習時段,就成了許臨鋒上演見縫插針的最好時刻。
許臨鋒有時候會買來大堆的高價零食,會找理由把他們給顧苗,顧苗經不住他的軟磨硬泡每次都會吃一些,渾然不知許臨鋒口中的的這些飯後甜點遠比食堂的最高規格還要貴。
而現在,許臨鋒開始把他弟抽風一樣送來的大批葡萄面點制品轉移到顧苗的面前。
許臨鋒:“你知道的,我不喜歡吃和葡萄有關的任何東西,所以都送給你了。”
顧苗:“這……不行的,你天天這麽給我給,我不能要的……”
許臨鋒撇了撇嘴:“我有什麽辦法,別人給我送來這麽多,你不要我就只能扔了。”
顧苗立馬搖頭:“別……別扔,你弟弟知道你不喜歡的話,為什麽還送你這麽多啊?”
這個問題許臨鋒也沒想通,他只能聳聳肩說出自己唯一能解釋的理由:
“可能……大概……肯定頭又不合适了吧。”
顧苗:……
另一邊的許一帆,對于他哥對他的過分評價渾然不知。他最近放學都要遲一點回家,在教室裏多待上一個多小時寫作業,說是這樣寫作業更加專心,讓管家遲一些再來接他回家。
天色有些暗的時候,高中的放學鈴聲才姍姍來遲地響起,回蕩在整個校園裏。許一帆慢悠悠地扔下作業,找一個靠近窗戶的位置目不轉睛地盯着高中部教學樓的正門,直到十分鐘左右之後,顧苗的身影出現在那裏,朝着食堂的方向慢慢走過去。
盡管那麽多人同時從教學樓裏湧出來,許一帆還是堅信,他不會把顧苗認錯的。
背着一個看起來就很重的黑色書包,讓他本來單薄的身子看起來更弱不禁風了。
至于顧苗身邊那個人,許一帆揚揚眉毛,他的視野裏自動把那個人馬賽克掉了。
雖然每天都能用這樣的方法看見他,但許一帆還是不爽地認定,他們已經很久沒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