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上課
席以薇是踩着小凳子練習書法的。
書桌對她來說太高了,女管家準備了特制的桌子,但是小姑娘只是看了看對面的老師,就非常堅決的放棄了。
這無疑是加強了難度。
但是老師并沒有說任何勸阻的話,只是在她累得汗珠不住地往下滴落的時候點了點頭,示意她可以休息了。
席以薇松開了筆,她跳下了小凳子。
女管家想抱她去沙發上休息,但是被她拒絕了。
小姑娘的手指都在神經質的發顫,這并不是什麽好事,女管家蹙起眉頭來,低聲說:“您的練習時間太長了,這對骨骼發育不是一件好事。”
席以薇将信将疑的看她,又看了看坦然的站在她對面的老師。
她聽明白了女管家意有所指的話語,但是她并不覺得老師做的有多麽過分。
因為完全是她自己要求的練習。
如果她不願意的話,她完全可以不聽老師的話。
她甚至可以跑去和爸爸告狀,換一個新的書法老師,這又不是什麽難事。
于是,她拉住了女管家的手,制止了對方接着想往下說的話。
席以薇和她爸爸有着幾乎一樣的性情。
凡事自己要做的事情就絕對不允許其他人置喙,放着這樣一個小姑娘身上,這樣的性情很可怕——哪怕她做錯了事情她也聽不進別人的勸告。
這種人大多數時候都只按照自己的想法和念頭來走,完全無視周圍人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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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管家嘆了口氣,幫她按摩起了酸疼的手腕。
“薇薇會成為了不起的大人物的。”老師突然說。
他其實年紀很輕。
這導致了一開始上課的時候席以薇有點驚訝,不過既然是爸爸安排的——席青這個女兒控會事無巨細的把控她周圍的一切事物。
席以薇就接受了。
爸爸肯定會給她準備最好的。
只不過這個老師,向來不怎麽喜歡和她交流。
席以薇也不讨厭他,比起有些想要在她面前擺出老師的架勢,吓唬她聽取命令,或者是拿她當成小孩子糊弄的人來說,席以薇還更能接受這種完全自顧自的在教,彼此之間毫無任何其他交流的方式。
但這一回小姑娘卻難得皺起了眉頭,“只有爸爸才能叫我薇薇。”
她并沒有擺出很生氣的樣子來。
席以薇的态度更像是指出他的錯誤、亦或者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實這般,結合上述的情形,難免顯得十分的傲慢。
而她下一句話就更沒有尊師重道的意思了:“你不能這麽叫。”
這句話接近于命令了。
女管家頓了頓,也沒有嘗試糾正她這一點。
教導小姐太尊重老師了也不是一件好事。
小姐不懂事,但她說出去的話卻會很輕易的被先生變成事實。
她雖然現在還很小,只有那麽一點點大,像是剛長出來的幼苗苗,但是她能決定的東西卻不止那麽一點——席青從來沒有将她當成小孩子來對待。
他愛席以薇像是愛自己的眼珠,哪怕席以薇拿槍指着他也決不會生氣。
更何況,她也不覺得這位來歷特殊的老師會是什麽愛護學生的好人,席以薇的三觀已經被席青帶的很糟糕了,如果再變得偏激下去會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無論對誰來說。
老師難得笑了一下。
他其實只是略微勾了一下唇角。
然後就又恢複了以往的神情:“你還有二十五分鐘的休息時間。”
女管家反駁他:“小姐待會要去朋友家做客。”
“你爸爸舍得放你出去嗎?”
他沒有看女管家一眼,只是和那個坐在沙發上腳還沒法着地的小姑娘說話。
席以薇的注意力還在自己的手腕上,“為什麽不,我會很安全的。”
青年笑了起來:“對別人來說也許很安全,但對你來說顯然不是這樣的。”
席青都快把家裏打造成銅牆鐵壁了。
就是怕有人心懷不軌,傷害到他寶貝的小女兒。
毫不誇張的說,小姑娘要是出去不帶兩位數以上的保镖,席青能提心吊膽到她回家為止。
“我相信我爸爸。”席以薇眼也不眨的說,她頓了一下馬上回過神來,直直的看着自己的老師:“你好像很想知道我的朋友是誰。”
“我更相信你沒有朋友。”
男人的話乍一聽刺耳極了。
輕微的惡意讓女管家心懷不快的轉過頭。
但實際上他諷刺的不是席以薇糟糕透頂的大小姐脾氣,而是席青無可救藥的控制欲。
那個男人似乎一點兒也不想讓自己的寶貝女兒出現在別人面前,哪怕她确實需要同齡人的陪伴,後來才不得不找了個小玩意兒給席以薇作伴。
但這樣的社交和活動量哪怕對孩子來說也是遠遠不夠的。
一面無意識的強調着自己只有這麽一個孩子,會是唯一的繼承人,一面卻并不敢将她暴露在衆人面前,可想而知席青有多麽緊張她的安危。
亦或者說這也真是十分糟糕且失敗的家長教育的典例了。
席以薇不高興的扭頭看向他,不客氣的說:“我現在開始讨厭你了。”
男人沒有再說什麽。
今天果真提前下了課。
臨走前,席以薇擡起頭來和他說:“下次,我希望上課的老師不是你了。”
青年也笑了起來。
稚聲稚氣的說這話的是個小姑娘。
還是個活潑可愛,長了張漂亮臉蛋的小姑娘。
就讓人無論如何也不會覺得生氣了。
“我也希望。”他說:“義務勞工也是很累的。”
小姑娘哼了一聲,連再見也不想說了。
她踩着小皮鞋,快快的走在前面,女管家跟在後面追上她。
守在車裏的席子瑜看了眼手表,奇怪今天小姐出來的時間提早了,他想也沒想的飛快地從車裏出來,先一步替小姐拉開車門。
“現在去哪兒小姐?”他問的是席以薇,卻看向了跟在後面的女管家。
女管家說:“小姐要去朋友家裏做客。”
席以薇皺起眉頭,說:“席子瑜,開車回家。”
席子瑜張了張口。
他倒是對小姐連名帶姓的叫他沒有什麽怨言,一開始先生也是讓小姐管徐侑叫侑哥,但小姐照樣連名帶姓的叫徐侑。
既然徐侑都是這個待遇了,席子瑜就沒指望能從小姐這裏得到一聲小五哥了。
她是大小姐嘛。
哪怕再小那也是不得了的。
想管他叫什麽都行,席子瑜對這點看得很開。
“小姐?”
席子瑜下意識的從後車鏡去看坐在駕駛位後面小姑娘的表情,在席以薇再一次皺起眉頭很有眼色的飛快地說:“回家回家,我們回家。”
女管家沒想到這個展開,用眼神示意席子瑜停車,但是席子瑜沒聽她的。
小姐的命令是絕對要淩駕于任何人的。
哪怕她還是個小姑娘。
女管家氣急,但又不能這麽直接的改變席以薇的決定——小姑娘會很不高興的,而且她也不會聽她的。
除了爸爸,誰也不能忤逆她的意願,改變她的決定。
溫聲和語的勸說還行。
要想直接阻止,那是行不太通。
“您還記得早上答應了我什麽嗎,”
女管家壓低了聲音,她看着滿臉寫着不高興的小姑娘,盡量組織着措辭,不希望引起她的反感:“今天我們不是要去徐苑小姐家裏做客嗎?”
“我不喜歡她。”
席以薇突然拔高了聲音,她特別不高興的說:“她和那個讨厭鬼長得太像了!”
女管家還想說什麽。
但席以薇已經不耐煩了,她實在不是一個脾氣好的小姑娘。
席以薇大聲的讓席子瑜停車,她指着車門,用一般的小孩子絕不會有的冷冰冰的聲音說:“下去。”
她重複了一遍:“我現在也不想看到你。”
女管家和她僵持了一會兒。
她嘆了口氣。
她實在是太了解席以薇的性格了,以至于現在都不能和她說些什麽。
然後下車,然後進了一直跟在後面的車輛裏其中一輛。
席子瑜僵硬了一會兒,脊背發寒。
他開始覺得開車接送小姐回家也是件危險的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