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距離關系

第20章 像我這樣的人

樂樂知道這個朋友的身份肯定不一般，他甚至不敢想得太深入，不然以李陽旭的性格，想必很難遇到讓他如此煎熬的事情。

他不敢說話，只能安靜地聽他說。

李陽旭說完第一句話以後，就不知道該怎麽繼續說下去了。這些事情他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但是這一刻他極想找一個人傾訴，想了又想，最終決定還是得從頭開始說起。

李陽旭說：“九陽是家族企業，而傳到我這一代，只有我一個男丁。”他苦笑了一聲，道：“但是這個唯一的男丁，在中學時代就發現自己是個gay，是不是很諷刺？”

樂樂的心抽了一下，悄悄地扭過頭看他，想給他點勇氣，卻又不敢輕舉妄動。

“從小被當成繼承人教育長大，這輩子的任務就是将家族事業發揚光大，最好能生多幾個兒子，以後好後繼有人，這就是我從小到大為之奮鬥的目标。”李陽旭淡淡地說着，像是在敘述別人的故事，聽得樂樂心裏難過得不行。

“但是我是gay啊，我能怎麽辦？我也不是沒有努力過，正常男生該做的事情，我一件不落地都去做了。找班上最漂亮的女生去暗戀，跟着別人看A片，幻想着大衆女神去撸管，然後呢？只能越發肯定自己是個鐵铮铮的gay。”

李陽旭說的這些，樂樂完全感同身受。當年他發現自己是同性戀的時候也曾彷徨過，誰也不敢告訴，一直懷揣着這個秘密直到出了社會才慢慢放開。

母親的過世給了樂樂很大的打擊，卻也讓他看清一輩子就這麽短，稀裏糊塗地過下去，除了愧對自己，愧對別人，其實并不能獲得什麽。

給父親雪上加霜不是他的本意，但是樂樂考慮再三，最終還是向他出櫃了。

然而沒有李陽旭那些所謂的傳宗接代的壓力，樂樂的父親在經歷另一半過世後，對生命也有點看化，雖說不是馬上就能接受下來，但也沒有怎麽為難過他。

高中畢業的那一年，李陽旭獲得了一個出國留學的機會，他毫不猶豫就抓住了，飛向向往已久的自由。

出國的第一年很不習慣，但卻感覺到前所未有的開心，李陽旭覺得那是出生以來頭一次獲得自由。身邊的一切都讓他很放松，覺得做什麽都可以。

外國很自由，特別在同性關系上。一開始他只是偷偷摸摸地關注，也下載了幾個軟件，只是看，不敢付諸行動。

後來他從別口中聽說在本市将會舉行一個同性戀游.行，李陽旭上網找了許多資料看，在游.行當天一早就跑去游.行的大街，坐在咖啡廳裏，窗外就是游戲的隊伍，他則躲在裏面偷偷地往外看。

那些人看起來是真的很高興啊，他們可以在大街上擁抱，接吻，做着自己一直想做卻不敢做的事情。

李陽旭苦笑道：“當時我是真的羨慕，也真的覺得自己很窩囊，卻又毫無辦法。”他以手覆面，聲音有點模糊不清，“我也并沒有外表看起來那麽堅強，畢竟很多事情我根本做不到，甚至連想都不能想。”

游.行結束後，李陽旭就愈發關心這件事情了。他找了許多文獻看，外國研究這方面的人很多，他也逐一看了下來。

有些說是天生的，涉及到遺傳基因，也有些說是後天形成的，有心理創傷的原因，也有父親在家庭中的影響作用。

李陽旭說不清自己是哪種情況，或許是天生的，也或許是家裏的原因，對比着自己他又看得更多，而了解得多了，他就更好奇了。

恰恰在這個時候，李陽旭暗地裏看文獻的舉動被班上一個同學發現了。

這個人名叫丹尼爾，白白淨淨的一個男生，平時和李陽旭沒有多少交流，只有偶爾小組讨論的時候會說上一兩句話。

之前李陽旭曾在圖書館碰到過幾次丹尼爾，但兩人不熟，即便對方每次都死死地盯着他看，李陽旭也只是以為自己是亞洲人，并沒有深思過多。

可是漸漸地，和丹尼爾“偶遇”的頻率變多，對方還有意無意地來找他聊天，甚至偶爾會做一些在李陽旭眼中可視為勾引的動作，他便知道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樂樂聽到這裏，大概能猜到這個人或許就是這次來找他的那個人了。

李陽旭說：“有一天下課後，丹尼爾以讨論功課為由，問能不能去我家，那時候我就知道這個人總算要對我下手了。”

李陽旭從中學開始知道自己的性向，在那之後一直好奇，卻一直沒有機會付諸任何行動。在丹尼爾向他提出之前，李陽旭就曾經想過會有這麽一天，因此當事情真正發生時，他只猶豫了兩秒便答應了。

那天晚上他們果真做了，那是李陽旭的第一次，他不知道是不是天下所有gay的第一次結束後都跟自己有同樣的想法，邁出了那一步以後便很難再回頭，但是順應自己內心的想法又是如此的自由。

李陽旭很難描述那種心情，一方面覺得自己這輩子是真沒救了，另一方面又覺得這才是自己的人生，而這種矛盾的心情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越過了之後，便一發不可收拾。

跟人約炮就像吸毒一樣，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他和丹尼爾維持了一段時間的床伴關系，最開始李陽旭在想，他們這樣到底算不算在談戀愛？可是他們就只是上了個床而已，下了床後兩人就回到最普通的同學關系，在班上碰見也不會多說兩句話，就這樣也能算是在談戀愛嗎？

但是沒過多久，李陽旭就發現了，自己只是那個外國男生衆多炮友的其中一個。

“很可笑吧？像我這種人，也只是被別人随手用完就棄而已。”李陽旭說：“但是那一刻我卻松了口氣，這樣很好，或者說這樣就好，這樣一來，以後就算我畢業回國，也不會有任何牽扯。”

而自李陽旭被正式帶入這個圈子後，就像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他一方面保護好自己，無論從身體上還是從身份上，另一方面又在這個陌生的國度尋求自以為的自由，每天沉浸在紙醉金迷的世界中，将每一天都當作最後一天來過。

“在我以為一切都上了軌道後，突然有一天，丹尼爾來找我了。”李陽旭沉浸在過去的回憶中，不知怎麽的，語氣聽起來竟有點傷感，“那次見面距離我們上一次上床已經有大半年了，當時也沒說為什麽，自然而然就沒有再聯系，所以當他來找我時，還是讓我感到十分詫異。”

“丹尼爾跟我說，他找到了想要共度一生的男人了，打算和家人出櫃。那一天他跟我聊了很久，他說覺得我和他很像，”李陽旭輕笑一聲，卻讓樂樂聽着特別難受，“我不知道他為什麽會有這種想法，他說當時從我身上嗅到同類的味道，只是現在他上岸了，希望有朝一日也能看到我獲得幸福。”

丹尼爾對李陽旭來說只是一個帶他進圈的，與他擦身而過的曾經的床伴，除了訝異對方的選擇以外，并沒有将他的話放在心上，看着他那刺眼的幸福的笑臉，給了他說了幾句不鹹不淡的祝福的話，便繼續各過各的生活。

畢業後李陽旭回了國，也做好和過去一刀兩斷的打算，國外的荒唐就留在國外，回來後該做繼承人就努力做好。

一開始他埋頭工作，把自己封鎖起來，可最忙的那段時間過去後，來自家人的壓力，工作的壓力，一點一點将他壓垮，漸漸地，他又開始懷念起國外的生活。

“所以說約炮就像吸毒，第一個說這句話的人還真他媽是個智者。”李陽旭嗤笑一聲，“後來你也知道了，我就是這樣狗改不了吃屎的性格，只是這一回我做得更隐秘，更謹慎而已。當時說什麽手控，其實都是我瞎吹的，我就是靠這個去篩掉我有可能認識的人，我的網名也是随便取的，願者上鈎，反正這些軟件就是那樣，你明寫着要約炮，誰還管你好不好看身材好不好？男人就是靠下半身思考的動物，就算什麽都不寫，開個賬號說自己要約，還不是一堆人湧上來。”

樂樂咬着唇，強迫自己不能發出一點聲音，實則心裏已經揪痛得快要承受不住了。

他自認不是聖母，但是這個畢竟是自己一直喜歡着的人，在面對自己性向這條路上，他比李陽旭要經歷得少得多，所以他無法想象這個人是怎麽一步一步被自己扭曲到現在這個樣子的。

喜歡同性有什麽錯了？這甚至不是他們能選擇的事情，但是整個社會都将這個責任怪在他們頭上，說他們惡心，不正常，有時候傷他們最深的，反而還是自己的至親。

“直到遇到了你，”李陽旭頓了一下，又繼續道：“我私底下的那一面才終于和現實連接起來。”

樂樂心咯噔一下，在黑暗中盯着那模糊的側臉，想努力看清楚對方的表情。

然而李陽旭似乎有意逃避這個話題，沒有在這上面多說什麽，可是接下來的話卻讓樂樂震驚得說不出話來，連關于自己的話題都不再關注。

李陽旭沉默了許久，似是在努力調節自己的情緒，過了好久，他才繼續道：“我以為，這一次我會做得更好，雖然這不是長遠的路，但在被徹底禁锢之前，我能享受足夠的自由。”

“可是上一周，丹尼爾的男朋友來找我，将我好不容易搭建起來的海市蜃樓一下戳破了。”

“他說，丹尼爾去世了，就在一個月前。”

作者有話要說： 李陽旭：鐵gay犯法啦？吃你家大米啦？

李爸：沒犯法

李媽：但吃我家大米了

李陽旭：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