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不明。我也就查到了這麽多。”
說完,他看了旁邊還穿着病服的瘦弱少年,罕見地又解釋了一句:“我對高家的事情不感興趣,只是為了對我的病人負責,才查得仔細了一些。”
高钺不語,顧自走到大門前。
鏽跡斑斑的大門上挂着把同樣生滿鐵鏽的鎖,高钺試探性地伸手去拉扯,但那鎖盡管老舊了,卻還沒有完全的腐朽掉,不能輕易被拉開。
秦離也走前去,搗鼓了幾下,然後只聽見一聲讓人牙酸的“吱呀——”,大門被推開了。
對上高钺投來的視線,秦離丢下手裏的鐵絲,淡淡道:“以前一個人住總是忘帶鑰匙,所以特意去學了些開鎖技巧。”
高钺沉默地點了點頭,也不去計較他這話的真僞,又看了眼長滿雜草的小院,頓了頓,終于還是擡步往裏面走去。
房子裏面家具不多,都蓋着白布,角落裏已經有了蜘蛛網。
高钺目不斜視直接往樓上走,直到看到一間疑似主卧的房間,才停下腳步。
秦離走到他身邊,見他并不動作,于是便自己伸手開了房門。
一打開房門,一種長久不通風的,腐朽的氣息就撲面而來。
房間裏的擺設同樣不多,只有一張床和一個衣櫃,甚至連梳妝臺都沒有——這對于一個女人的房間來說,是很稀奇的。
房間的布置也非常怪異。
雪白的牆壁上沒有一點裝飾,天花板被刷成極鮮豔的大紅色,給人一種強烈的眼球刺激。
窗簾也是透不過光的那種,只要一拉上,就仿佛置身于深夜中。
高钺站在門口看了一會,随後擡步走到床邊,卻發現床後的那面牆有點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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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睛一看,才發現那上面布滿着密密麻麻的指甲刻痕,不仔細看很容易忽略過去。
他将手覆在牆上,食指小心地觸碰着那些陷下去的地方。
筆畫很熟悉,是那本被他翻看了不下十遍的日記上的字體。
但比起日記上的娟秀和從容不迫,牆上刻的字跡要潦草得多,顯示出當時刻下這些字的人恐慌匆忙的心理。
他微微移動着手指,似乎在用觸摸的方式來認讀這些觸目驚心的文字。
“身邊什麽都沒有,只能自己跟自己交談的日子……再這樣下去我真的要瘋了!”
“那根本不是個普通的孩子,他是惡魔!”
“他到底想怎麽樣?”
“我的孩子還在那裏……”
“不知道還會遭到什麽樣的對待……”
“千萬,不能,相信他!”
……
沉默地将上面刻着的字跡全部看完,高钺的食指已經因為大力的擠壓而變得骨節發白。
他深吸一口氣,又慢慢從鼻子裏呼出來。
像是覺得荒唐般,他低低地笑出聲來。
随後,将臉,一點點貼在冰冷的牆上。
☆、中二X中二X中二
秦離并沒有進去。
畢竟他只是高钺的心理醫生,現在就已經管得太多了。
口袋裏的手機嗡嗡的震動起來,秦離看了房間裏的高钺一眼,往樓梯口走了幾步,接通。
還沒等他将“你好”二字說出口,一句輕飄飄的“玩得還開心嗎”就傳進耳朵。
低沉磁性的嗓音,尾音調侃的微微上揚。
像是縱容調皮的小孩的家長。
秦離在心裏呵呵了:這種裝逼的口氣真是不要更鬼畜啊。
金手指:不好感覺“救世主”要被激發什麽奇怪的屬性了!
但幸好秦離還算有職業操守,用很符合自己的人設的冷靜口氣對電話那頭說道:“比我預料中的時間要早一點。”
他本來以為他帶着高钺偷偷離開這件事到醫護人員送餐的時候才會被發現。
“病房裏有監控哦。”
電話那頭的人聽起來心情不壞,還帶着些不慌不忙的玩味。
“算算時間,你們也應該到那裏了。”
秦離又看了看自己的表,覺得頗為驚奇:難道他連我們堵車的時間也算上了嗎果然渣攻有特殊的裝逼技巧!
但口上還是很高冷正直地道:“所以?”
而洞悉他全部想法的金手指:面無表情內心吐槽簡直不要太違和!
“有點苦惱啊,因為秦醫生總是打亂我的劇本呢。”
說是這樣說,但高戈的口氣裏聽不出一點苦惱的意思。
“讓我苦惱的是高先生才是。讓我給您弟弟治病,但卻又用所謂的‘劇本’來加重他的病情。”
秦離淡淡道。
“呵呵,只是之前沒想到秦醫生會有這麽大的能耐。”
高戈在電話那邊輕笑了一聲,語氣裏卻全無笑意,取而代之的是讓人發寒的森冷。
“不過這樣也好,獵物瀕死前明知無用的拼命掙紮,也是個不錯的看頭呢。”
說完這句,電話就被挂斷了。
秦離面無表情地盯了會手機。
在他面前裝逼也就算了,竟然還先挂電話,真是……不可原諒啊。
“呵,獵物的掙紮嗎?只是,誰是獵物誰是獵人,還說不定呢。”
秦離低聲自言自語道,手機屏幕上的光反射到臉上更是顯得十分詭異。
金手指默默覺得本來以為這位“救世主”中二畢業了的“他”還是太甜了……這明明已經晚期了的節奏嘛!
秦離将手機放回兜裏,調整好情緒,一轉身,就看到高钺站在門口看着他。
“是他的電話嗎?”
高钺滿臉漠然,語氣不帶一點情緒。
“對,高先生已經知道了。”
高钺點了點頭,将門仔細地關上,走過秦離身邊。
“那去你家吧。”
看着已經開始下樓的少年的背影,秦離突然勾起嘴角:這可是,自己送上門來的哦——
秦離的公寓布置非常符合他這個世界的人設風格。
很簡約,卻也不會太過冰冷。
秦離領着高钺認了下哪裏是廚房衛生間卧室,然後便将剛才在商店買的衣服塞到高钺手裏讓他去洗澡,自己則去收拾無人居住的客房。
他剛鋪好床單,一擡頭,又看到高钺站在門邊。
秦離表示:難道高小受的傳送卷軸降落地點是門框邊嗎總是這麽悄無聲息的出現會吓死人的。
“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
高钺雙眸沉沉,問道。
秦離心知他受打擊太大所以難免生了戒備懷疑心理,便面色不改,淡淡道:“因為我是你的心理醫生。”而且還是個很有職業操守的“心理醫生”。
“雇你的人是他。”
秦離又彎下身子将床單上的褶皺撫平,垂下的睫毛遮掩住眼中的情緒。
“我的病人是你。”
高钺抿了抿嘴,臉上情緒不明。
聽到高钺離開的腳步聲,秦離直起身,突然在心裏問金手指:渣攻真的愛他嗎?
[這……]
金手指的聲音有些遲疑。
[從結局來看,應該是的。]
秦離挑眉:愛他就要逼瘋他?
[……這是因為目前渣攻還沒意識到自己的感情。]
秦離在心中有些不屑地冷笑一聲:本來就是可笑的報複理由,竟然還會在演戲過程中摻了真感情進去。果然是差勁的人。
金手指靜默了一會,道:
[其實您突然這麽說,只是因為還在計較渣攻之前先挂電話的事情吧。]
秦離可疑地停頓了一會,随即露出個完美的微笑:你知道得太多了,小心被殺掉哦~
金手指:……中二病真是夠了!——
“那個、咳,小钺還好嗎?”
高戈看了眼有些坐立不安的青年,随口道:“還不錯。”都可以從病房窗戶翻出去了。
青年在心裏暗松了口氣。
他之前的确沒想到只不過給了高钺一個小小的教訓而已,後果竟那麽嚴重。在他聽說了高钺發燒昏迷了一夜,醒來後精神也接近崩潰時,就害怕得不行。生怕很寵愛這個弟弟的高戈會跟他翻臉。
但好在,高戈反應還算平靜……
這麽想着,青年又出言試探:“他也太不小心了吧,竟然會掉下水……”
“恩。”
高戈只應了一聲,顯然是不想再對這件事多說什麽。
青年提着的心終于放下:看來,是沒發現了!
一直注意着他神情變化的高戈嘴角揚起一抹嘲諷的弧度。
真是愚蠢的人,不過,倒也有愚蠢的好處。
“他們還沒回來嗎?”
上了車,高戈邊解着袖口的扣子,邊問道。
“沒有。”
坐在副駕駛上的助手打着電腦,恭敬地詢問。
“需要我去查那個秦離的住址嗎?”
“不用了。”
高戈微眯着眼睛,手指輕撫着扣子圓潤的邊緣。
“他們……會主動出現在我面前的。”
☆、雙手X睫毛X耳朵
秦離和高钺的同居日子過得……只能用相安無事這個詞來形容。
兩個人都不愛說話,平時低頭不見擡頭見的,竟也可以一天不交談。
但并不是沒有改變。
近距離接觸或許真能拉近人心的距離,盡管高钺還是喜歡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屋子裏,和秦離相處時卻不再那麽防備,近乎與世界相隔的冷漠氣息也慢慢消散。
兩人一起吃飯時,氣氛竟也能堪稱和諧。
這天晚飯後,高钺安靜地和秦離一起收拾碗筷。
他的動作不是那麽熟練,卻很認真,有條不紊地将碗碟一個個疊好,手下動作輕柔而仔細。
他那雙纖細漂亮得宛若白雪塑成,毫無瑕疵的手似乎只能是捏着書頁,或是握着畫筆,才能充分發揮它們的作用和美感。
但此時,那指尖沾染到了油污,雖然破壞了那份完美,卻增添幾分近人的煙火氣息。
秦離将筷子攏在一起,眼神似有似無的從他的手上劃過,眼角微彎——
晚飯後的休息時間,秦離通常會坐在沙發上看新聞聯播——沒錯,這不是演戲更不是裝逼他就是這麽一個正直嚴肅的人!
而高钺也在這個時間難得不呆在房間裏,而是也窩在沙發上,數秦離的眼睫毛——沒錯不是腿毛更不是[哔——]毛就是眼睫毛!
他最近熱衷上了這項活動。
每次一到休息時間,必定會坐在距秦離一米左右的地方,曲着腿,将腦袋靠在腿上,無比專注地盯着秦離的眼睫毛,可以一動不動地從新聞聯播開始盯到新聞聯播結束。
也虧得秦離定力奇佳,依舊看得認真又自在恍若沒人在一米開外用過分專注的目光盯着他。
新聞聯播的尾音響起,秦離稍微放松了下挺直的脊背,突然別過頭看着高钺,平靜地問道:“對你看到的還滿意嗎?”
高钺顯然被問懵了。
迷茫地眨了眨眼,随後遲疑的點了點頭。
秦離也點點頭,又将頭扭過去看天氣預報。
金手指呆板的聲音響起:
[為了您的人設着想,請不要再說什麽奇怪的話了。]
秦離在心裏不滿地啧了一聲:連說什麽話都要限制了嗎?真是磨人的小妖精。
金手指小妖精則默默表示:還能不能好了?——
事實證明磨人的小妖精不止一個。
公寓的熱水器壞了,很徹底,一滴水都出不了。
沒辦法,要想洗澡,只能用開水壺燒熱水了。
開水壺還是當時置辦公寓時秦離買的,但他沒有喝開水的習慣,冰箱裏排着滿滿的礦泉水,沒有用武之地的開水壺上已經蒙了一層灰。
秦離将開水壺擦幹淨,裝滿水,放上底座,插好插頭。
然後和高钺一左一右地靠在門框兩邊盯着它。
開水壺發出咕嚕嚕的聲響,很快指示燈就發出亮光,壺嘴也冒出騰騰的白氣。
秦離忙将插頭拔下,随後提起開水壺,由于不常用,沒握住把手的無名指和小指不小心貼在壺壁上,頓時将他燙得一個激靈,但手上還是很穩,将水倒在桶裏後才皺着眉将手收回。
高钺看着他被燙的通紅的指尖,突然慢吞吞地開口道:“聽說,手被燙了,捏耳朵會好些。”
秦離還沒反應過來,手就被握住,然後看着高钺抿了抿嘴,然後面無表情卻分外認真地将他的手指,放在自己的耳朵上。
明明已經麻木的指尖不知為何感覺到了那溫軟的觸感,甚至是細小的絨毛。
秦離不由自主地,捏了捏那小巧的耳垂。
熱水蒸騰出來的霧氣中,高钺面無表情地臉紅了。
☆、請柬X伴郎X隐患
深色的茶幾上躺着一張突兀的大紅色請柬。
請柬制作得非常的精美。
縷空的花紋,層疊的硬卡紙外包裹着柔軟的紅綢,筆畫流暢深陷下去的“喜”字上還撒着碎碎的金粉。
但打開後,第一眼看見的兩個很大的端正卻機械的印刷字體“送呈”,襯着豔麗的底色,卻刺傷了人的眼。
“後天,高先生的婚禮。”
秦離坐在沙發上,兩手交叉放在膝蓋上,言簡意赅地解釋道。
其實他這完全是多此一舉,請柬上面毫不掩飾的字跡已經說明了一切。
高钺端着水杯,垂着眼簾安靜地喝水。
似乎是毫無所動。
這張請柬被送餐員在門口發現,随後伴随着早餐一起送到桌子上。
無聲地張揚着自己的存在感。
自那天秦離帶着高钺從醫院離開後,除了在那棟小樓裏高戈打了一個電話外,便再沒動靜。
仿佛并不知道自己為弟弟雇的心理醫生帶着弟弟逃脫了他的身邊。
而高钺在這段日子裏也沒有說過“哥哥”這個詞。
恍若他本來就孑然一身,又和秦離相依為伴。
而這次,這張請柬的出現卻将讓原本刻意忽視的東西也一起帶了出來,赤裸裸地暴露在陽光下。
讓人心情再難平複。
慢慢地将杯子裏的水喝完,高钺擡起毫無波瀾的雙眼。
“我會去的——作為,弟弟的身份。”——
“越是快到那個日子,就越覺得像是在夢境裏呢。”
将身上的純白禮服換下,青年簡單地裹着浴袍,臉上是掩飾不住的愉悅。
“婚禮的一切進程都安排好了。鑒于我們的特殊,就不要伴娘了,而是兩個伴郎如何?恩,我已經和我幾個堂兄弟打好招呼了,到時候就……”
一直看向窗外的男人突然淡淡出聲:“小钺。”
“啊?”
突然被打斷,青年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男人轉過臉來,挑着眉,似笑非笑道:“伴郎,讓小钺來。”
青年原本眉飛色舞的神情有些僵住,“啊?這不太好吧。他、他太小了不适合,而且……”而且性子那麽怪,到時候別又冷着個臉把好好的婚禮弄得像個喪禮。
當然,後面的話他是不敢說出來的。
男人沒說話,依舊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好像能看破青年內心所想。
青年見狀,一擰眉毛,卻也不敢再找理由推脫。
經日的相處讓他已經差不多摸到了些高戈的性子。雖然高戈大部分時間臉上是帶笑的,好像很好說話一樣,但實際做出的決定從來不容人反駁,冷下臉時候的氣勢也十分驚人,讓他有幾次想要發脾氣卻被高戈的臉色吓得不敢說話。
不過——
“但之前去你家的時候都沒看到他、呃,小钺啊。讓他做伴郎的話,能順利走完議程嗎?”
男人又将目光重新轉向窗外。
原本綠草蔥茏的園林已經被皚皚白雪所裝飾成了一個純淨的雪國。
天上還在洋洋灑灑地飄着雪花,仿佛能将大地上所有肮髒的東西掩埋。
一如那個女人被下葬的那天。
“不用擔心,他會準時到場的。”
那麽一場盛大的舞臺劇在衆人矚目中即将開演,主角不到場,怎麽能對得起精心安排好劇本的人呢?
男人将修長的食指放在唇邊摩挲,勾起一抹莫測的笑意。
唇間細微的開合着,聲音低到連自己也聽不清的地步。
“小钺啊,可是最體貼的弟弟哦,不會讓親愛的哥哥傷心吧?”
站在身後不明狀況的青年擰着眉毛,終究只能答應下來——
[您到時候真的要去嗎。]
“當然。”
秦離邊用浴巾擦着自己濕漉漉的頭發邊和心裏的金手指對話。
“這可是主線任務,還能順便刷刷小受好感度。”
最近雖然進展已經非常不錯了,但是離高钺真心接納他并說出“喜歡”這樣的話還是有些差距。
而秦離還不能心急,萬一太過主動露了端倪那就不好了。
“已經将毒藥外面包裹着的漂亮糖衣一層層揭去,卻依舊自欺欺人的想要逃避,直到親眼看着曾經在耳邊說愛他的哥哥和另一個人走進婚姻的殿堂——該有多難過啊~”
秦離眯着眼,拉着長長尾音的誇張語氣像話劇臺詞一般富含感情,平日冷淡內斂的形象蕩然無存。
“到那個時候,若是有個外表冰冷內心溫暖的心理醫生來治愈他,會非常非常~感動吧?甚至會說出‘喜歡’這樣的話也說不定呢?”
[可是……]
金手指欲言又止。
不知道為什麽,“他”隐隐覺得有些不對勁。
好像存在着什麽不穩定的因素,會讓這次的觀禮之行變得不那麽順利。
“不用可是了。”
秦離将浴巾扔在一旁,順了順蓬亂的頭發。
“一切,都會在預料之中哦。”
燈光下,他嘴角的弧度彎彎。
☆、異常X會面X曲子
舉辦婚禮的地方不是高家,也不在陸宅,而是一座偏遠的,卻非常受上流人士歡迎的莊園。
莊園地方本非常大,同時接待幾出婚宴都是沒問題的,但這次卻好像被高戈整個地包下了,秦離和高钺到時,莊園門口兩側紅色的玫瑰被布置成了大大的高、陸二字。
鮮嫩的大紅色花瓣鋪在幹淨的雪地上,刺眼、妖豔。
他們來的時間也只是比請柬上的時間早了半個小時,畢竟他們只想以普通賓客的身份參加,并不想與高戈有着太多接觸。
可是當他們到達時,卻發現莊園裏要比想象中冷清得多。
外面停着的車不過寥寥,甚至服務員還在不斷走來走去裝飾着場地。
高钺皺起了眉,也發現有些不對勁了。
“不好意思,請問,婚宴什麽時候舉行?”
秦離順手攔住一位從旁邊走過的端着盛着大紅綢帶和剪刀的女服務生,冷淡不失禮貌地問道。
女服務生停下腳步,臉上挂上完美的微笑:“婚宴是今天晚上七點準時開席,請問您們二位是來觀禮的客人嗎?”
秦離點了點頭,而高钺臉色已經不太好看了。
請柬上寫的時間是早上十點,離婚禮開始時間還有整整九個小時,就算是想要提醒賓客們不要遲到也沒必要這麽寫吧!
還是大意了,他們竟然被那張看似中規蹈矩毫無特別的請柬迷惑了……
高钺沒發現他此時的想法和最初已大相徑庭。
當初被反感防備的心理醫生此時已經是能信賴的同伴,而曾經視若生命的哥哥現在卻成了他避之不及的對象。
見二人心情都不是特別好的樣子,聰明圓滑的服務生也心知事有蹊跷,嘴上笑道:“既然兩位被邀請這麽早過來,那一定是新人重要的人吧?如果兩位不介意,不妨先參觀一下我們的莊園?”
高钺低聲開口:“不必了。”
說着,就拉着秦離的手腕,想要離開。
剛要出正門的時候,旁邊突然小跑過來一個男人。
男人穿着西裝,身形高大,言行間卻頗為謙恭,先向秦離高钺兩人來了個鞠躬,随後才道:“高先生聽聞二位到了,吩咐我來為二位領路。”
秦離面無表情着一張臉,眼底深沉。
他們到這裏還不滿五分鐘,高戈派來的人就到了他們面前,看來,是早有準備啊。
兩人都沒有理會他,剛想從他身邊繞過去時,男人又擋在他們身前,頭低得更下了,姿态更為謙卑,但卻擺明不讓他們離開。
高钺黑沉沉的眸子緊緊盯着男人。
“你……”
“前面帶路吧。”
出乎意料的,秦離打斷了他,對男人道。
高钺有些意外地看了秦離一眼,卻得到了他難得的一個微笑。
轉開視線,卻也不再說什麽了——
高戈身着一身黑色禮服,靠在純白的鋼琴上,黑色的窗框框住外面純白的世界。
黑與白的界限。
黑與白的世界。
“小钺,近來好嗎?”
高戈嘴角勾着微笑,眼底柔情似水。
恍若一切都沒有發生,他們還是那對相依為伴感情親密到暧昧的兄弟。
看着這樣的高戈,高钺覺得有些恍惚,又覺得有些諷刺。
沒有得到任何反應,高戈嘴角弧度不變,又将視線轉向了站在高钺旁邊的秦離。
“秦醫生,謝謝你近日對我弟弟的照顧。”
秦離還是那句話:“他是我的病人。”
言外之意,照顧也是理所應當的。
高戈又笑了一下,還沒說話,就聽到高钺的聲音。
“讓我們來,究竟要做什麽?”
能讓三無少年主動發問,以此可見那件事情給他帶來的打擊依舊沒有平複,甚至到了看見高戈都心神不定的狀況。
“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只是希望小钺能作為伴郎出現在我的婚禮上呢。”
高钺倔強地抿起嘴,“不可能。”
“小钺,”高戈輕喃着,語氣非常失落,“我只是覺得,能以這種方式和你一起踏進禮堂,也是幸福。你難道已經恨我到連這個願望都不願意幫我實現嗎?”
說着,他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
“就算……但我們身上流着一半相同的血,這是事實。你是我弟弟,沒人能否認。”
或許是被他的話打動,也或許是被他臉上的神情打動,高钺眸光閃爍着,終于還是沉默地點了點頭——
高钺進去就在這個房間裏的更衣室後,高戈轉了個身,從鋼琴凳上坐下,兩手平放在琴鍵上,将微笑着的臉轉向秦離。
“秦醫生不介意聽我彈一曲吧?”
秦離一挑眉:“介意。”
顯然也是沒想到他這麽不按常理出牌,高戈的微笑頓時變得僵硬,但他經歷的場面多,馬上風度良好地說了句:“雖然我只有業餘水平,但應該也不至于到不堪入耳的地步,秦醫生盡管為你的耳朵放心。”
說完,也不管秦離什麽反應,自顧自地開始彈了起來。
秦離在心裏“啧”了一聲:人不要臉果然天下無敵。
[在這方面你也很不錯了。]
金手指接道。
而心中金手指平板無調的聲音剛落,流暢的樂聲就已悠然響起。
金手指連忙噤聲,怕自己讓秦離出戲。
手指在琴鍵上跳躍,敲出一個個輕松的音符。
高戈的手勢十分熟練,臉上的笑容已經褪下,顯得尤為認真。
曲子不長,很快就彈完了一遍。
但高戈卻沒有停下,反而又從頭開始彈。
而這次,琴聲中夾雜了低沉而飄渺的男子聲音。
“這首《夢中的婚禮》,是小時候,我母親握着我的手,一點點教我彈的……”
“她的婚禮也是在這裏舉行的,背景樂就是這首曲子。她說,那天天空上有着美麗的霞光,空氣中浮動着迷人的花香,走向她的男人英俊得無以複加——美好得,像是夢中的婚禮。”
“但夢境畢竟不能長久,又一個女人出現了。她病了。可哪怕已經到了不能下床的地步,但意識不清醒時卻還是會念到那場‘夢中的婚禮’。她真傻。不是嗎?”
他的問題沒有得到回應,他也不需要回應。
高戈微笑着看向秦離,意有所指道:“其實我也有病。只是可惜,我沒有小钺這麽好的運氣。”
曲調在這裏戛然而止。
高戈擡頭,直直地望向更衣室,脫離了琴聲的聲音更加清晰和殘酷。
“小钺,你說是嗎?”
更衣室的門開了。
換上了伴郎服的高钺沉默地走了出來。
☆、虧欠X婚禮X變故
一時間,屋內氣氛也如外面一般冰寒。
高钺發着呆,一言不發。
更衣室的門并不厚,他将琴聲、人聲都聽得一清二楚。
也正是因為聽得過分清楚,反而讓他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十幾天前“從沒相處過原以為厭惡自己的親生母親其實很愛自己”“表現得非常溫柔深情的哥哥其實很讨厭自己”以及“哥哥害死了母親”這樣的發現推翻了他十幾年的觀念。
潛意識裏,他已經将自己的母親定位成了受害者。
可現在又讓他得知了高戈母親的悲劇。
讓他此時的心情變得十分混亂。
不知道什麽該信,什麽不該信。
秦離則在心裏饒有趣味地道:竟然打出同情牌,果然沒有低估他的演技呢~
[說得好像前幾天吐槽他演技差勁的人不是您似的。]
金手指一本正經道。
秦離在心裏問道:金手指說實話吧其實把你創造出來的不是什麽萬能大神而是吐槽大神對吧?
金手指:
[您總喜歡說一些奇怪的話。]
秦離高冷一笑:呵不要妄圖裝不懂了,真正的吐槽狂魔是你才對。
[……突然感覺您的畫風有些不太對呢。]
以及再這樣吐槽下去真的不能愉快地走完這個世界的正劇風啦!
秦離表示:都是你逼我的。
讓劇情重新回來——
高戈将琴蓋合上,站起來,走到高钺身邊,親昵地幫他調整領結,腦袋靠着高钺的腦袋,聲音被刻意壓得低沉又暧昧。
“很少見小钺穿得如此正式的樣子呢。”
伴随着聲音吐出的熱氣撲在敏感的耳朵上,細嫩的肌膚上頓時起了層雞皮疙瘩。
退後兩步,高戈滿意地打量着高钺。
“——真的,像是小王子啊。”
穿着純白西裝的高钺身子都快僵硬了。
曾經夢寐以求的親近此時竟讓他有些扭開頭的沖動。
高戈将他的反應看在眼裏,又是意義不明地一笑。
“小钺,其實哥哥從沒騙過你呀。”
上一輩的恩怨的确不必糾結,因為已經被他用更好的方法解決了呀。
“無論你覺得是誰虧欠了誰,”
不管是身份低微卻因酷似高老爺子初戀的長相而得以生下孩子的高钺生母,還是愛錯人最終郁郁而終的高戈生母,抑或是從沒得到過來自父母的親情的高戈和活在高戈虛假的愛中的高钺,到底誰欠了誰,又有誰能說清楚呢?
“你只要知道,一切都會在今天解決的。”
那些痛苦的回憶與糾葛,迷茫的感情和關系。
都讓它們在今天結束吧——
已近黃昏,客人已經陸陸續續地來了不少。
七點的鐘聲響起時,舉行婚宴的場所已經俨然成為了一個名流交際會,男人們談着高陸兩家的生意,女人們談着這場盛大而浪漫的婚禮。
雪地上鋪滿了新鮮的玫瑰花瓣,正中間是一條紅毯,氣球拼成的拱形柱上挂着一串串的彩燈,将已經昏暗的天色襯得五光十色。
七點三十分一到,司儀就出現在中間的圓臺。
大家瞬時都安靜了。
但秦離卻沒心情聽那開場詞,離人群遠遠的,目光投向站在高戈身後冷着張小臉的高钺。
仿佛察覺到了他的目光,高钺也朝他這邊轉過臉,然後似乎是一愣,臉上表情有些回暖。
孩子果然沒白養。
秦離在心裏感嘆道。俨然是忘記那“孩子”已經十六歲了而且他也不過“養”了十多天的事實。
金手指難得沒有吐槽他。
事實上,金手指已經因為越來越濃重的異樣感而無暇去注意他說了什麽話了。
“現在,我正式宣布,婚禮開始!”
司儀激情昂揚地說完這句話後就退場了,莊重的婚禮進行曲響起,一對新人在宛若天使般可愛的花童撒下的花瓣雨中緩緩地踩着紅地毯走向最前方。
賓客中的掌聲已經自發性地響起。
天邊盛開出一朵朵漂亮的焰火。
而就在此時,變故突生,婚禮進行曲突然停止,徒有煙火沖騰的聲音在雪地中回響。
賓客們面面相觑,沒意料到這樣的婚禮竟也會出現意外。
流水般清澈動人的樂曲突然響起,大屏幕上突然出現了另一場婚禮的錄像。
穿着婚紗笑容幸福的新娘,年輕英俊的新郎,百花盛放的春天。
那是另一場夢中的婚禮。
“啊……”
年紀大些的賓客已經認出了那是高戈父母的婚禮,便以為這是安排好的環節,當下也紛紛微笑起來。
但屏幕上的畫面急轉直下,原本明亮溫馨的婚禮變成了壓抑的房間。畫面清晰度不太好,看角度像是攝像機被安在房間的天花板角落裏。
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縮在床上,咬着手指哆嗦着,突然又激動起來,瘋狂地撕扯着自己的頭發,像個瘋子一樣大叫。
看着畫面裏熟悉的房間,高钺的臉色已經越來越白。
而原以為這是高戈安排的驚喜的青年也漸漸皺起了眉頭。
屏幕上的畫面再次換轉。
原本就昏暗的畫面此時徹底歸于黑暗,只有聲音。
“……你和高戈結婚後,就盡量去他書房裏找些有用的東西。不用擔心那個私生子,他媽也不過是我當初安排進去的。”
厚重的男聲後,是一個更為年輕的聲音。
“但是,爸爸,陸家和高家不是就要……”
聽出了這兩個聲音是誰後的人紛紛将異樣的目光投向場上的青年和場外的陸老爺子。
陸老爺子中氣十足地怒吼道:“誰放的?還不快關掉!”
但他的聲音再大也蓋不過從音箱裏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