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過去嗎?
“聽說你們班于涼涼被猥↑亵了?”
中午時分,空蕩蕩的教室裏,徐萌萌坐在黎疏旁邊。今天她媽媽不在家,在學校點了兩份外賣,她一份,黎疏一份。
徐萌萌打開外賣盒,有些慶幸:“幸虧前天晚上你送我回家,不然遭殃的就是我了。”
跟黎疏在一起的時候,她向來習慣自言自語,沒想到黎疏突然回應:“你從哪聽來的?”
徐萌萌轉頭,有些驚異:“現在大家都在傳呀。好像是昨天你們班的張國光老師在操場跟張汝龍爸媽打電話,提到這個事,被人聽到了。”
黎疏沉默。
片刻後,他起身離開教室。
“喂,你又去哪啊?”徐萌萌看了看黎疏的背影,再望着他那份根本就沒打開的米線外賣盒。
生氣。
每次說到一半就走,到底什麽毛病?
于涼涼已經有些感覺到了。
平常她走在路上,是沒有人會注意到她的。今天,卻有幾個擦肩而過的同學,若有若無地掃她一眼,不敢直視,又假裝平常。
她最近沒什麽新聞。
大概率是那件事被知道了。
……其實只要帶到學校來基本就藏不住,于涼涼知道,老師之間就會互相八卦,學生也會。
大家好似對其他人的私生活懷有莫大的熱情,她甚至都聽過不少各科老師之間的恩怨情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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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于涼涼準備回到教室。
走到半途,想起黎疏也可能在。
那盒草莓酸奶至今還放在她桌面上。
……不太想回去了。
去不遠處的圖書館。她想要個清淨,不受打擾的地方。
刷卡進去,坐在圖書館外面的女老師是個戴着大框眼鏡,始終抿着嘴,不茍言笑的人。
于涼涼倒反而喜歡這種老師,所有學生在她眼裏都像是一顆顆同規格的雞蛋,沒有任何差別。
從不會去探究別人,也不會有讓別人有探究的欲望。
圖書館很空曠,只有對恩愛的小情侶,穿着藍白色校服外套,靠窗,坐得近,腦袋挨在一起笑着說悄悄話。
背對着門口,并沒有發現有人進來。
不想打擾他們,于涼涼專門挑了隔一層書架的裏面,擋住彼此的視線。
一個人坐着,正好。
擡眼,視線前方書架都是經典文學書籍,《活着》《人生》《平凡的世界》《駱駝祥子》《繁星·春水》《圍城》……
莫名不想看,有點累。
趴下來。
昨天晚上淩晨兩點多才睡……最近總是,遲遲地睡不着覺。
劉大娘五十歲壽辰下山置辦那天,出了事。
原本她跟劉芳花去拜祭觀音菩薩,卻在拜祭完後,悄悄地回之前的村莊。大概出于某種想要衣錦還鄉的心理,她這一行十分隆重,村盡皆知,被等候在那的黎疏仇家發現。
身為殺手,仇家自然是不少的。
回到莊裏後,當夜,在沉沉睡眠中,于涼涼忽聽得門外有許多雜亂的腳步聲。
她穿好衣物推開門,卻見丫鬟們舉着火把,抱着幹糧細軟,焦急道:“有賊人上山了,咱們趕緊逃吧。”
黎疏不在。
他下山後便像是接到什麽消息離開,一直未回來。
于涼涼原本想找劉大娘和劉芳花商量,可她們在聽到山下傳來賊人上山的消息後,便無影無蹤。
于涼涼也曾想過離開,可很快意識到,賊人為什麽要這樣大張旗鼓?難道不怕黎疏也逃跑嗎?
也許他們認為黎疏不會逃。
更也許他們早就知道黎疏不在山上。
于涼涼凜神,心驚肉跳。賊人是故意散開他們,而後埋伏在山莊裏,等黎疏回來。
如果黎疏回來,面對的便是天羅地網。
莊內已經無人,必須要有人告訴黎疏這件事。于涼涼并沒有像其他人那般往後山躲藏,反而往山下去。
……現在想起來,那真是她的一廂情願。
賊人的确如她所想,設下埋伏不錯,可黎疏身為殺手,怎麽會連這點都看不出來,他在山下時,就早已察覺了。
所以他并沒有上山,而是在山下呆了兩天。
那時的她,并不知道,山莊內設有密道,黎疏曾交代,若有事,直接躲入密道中,不用管他。
劉大娘和劉芳花知道,管家也交代過府邸中的丫鬟知道。
唯獨她,不知道。
黎疏武藝高強,賊人們設下埋伏,也無法動他分毫。而于涼涼卻被捉住了。
于涼涼轉個了頭,視線中多出白色校服袖口。
是黎疏。
他坐在她身邊。
即便沒有看到臉,她也能感覺出來。
……不知道他為什麽會找到這裏來,可于涼涼并不想看見他,再次轉頭,把臉朝向窗外。
人說,心死如燈滅,總會有個瞬間。
她的那一瞬間大概便是,賊人們被黎疏逼上山頂,有人倉皇把她山洞裏面帶出來,綁在木架上,用利刃抵住她的喉嚨,向黎疏要挾道:“她是不是你的人?只要你肯放下劍,我們便饒過這個女人一命。”
山頂上的風很大,吹得人衣袂作響。
黎疏穿着他如雪的白衣,只望了她一眼,用他向來的毫無情緒的語調開口:“她跟我無關。”
“你真的不怕我殺掉她嗎?”
賊人的首領,薄刃貼近她的喉嚨,劃出血。
風在耳邊鼓鼓作響。
黎疏并不重複說第二句,只淡淡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
于涼涼望着他園區的背。
賊人們面面相觑,一時間倒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果然心狠手辣、冷漠無情。”賊人首領問于涼涼,“你是他的妾室嗎?”
“不是。”于涼涼低着搖頭說,這是她這兩天來第一次開口說話,因為長時間沒有進水進食而感到沙啞和疼痛。
她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與他無關,什麽都不是。
賊人首領并不壞,見她可憐,以為她只是黎疏府邸裏沒來得及逃跑的丫鬟,便松綁放了她,一行人下山離開。
于涼涼獨自在山頂上。
她不知道黎疏是不是故意用這種方式救她。
只是當冰冷的寒刀抵住薄軟喉嚨的那刻,在親近之人臉上看不見一絲動搖時,才真正讓人感覺利刃封喉。
回去後,黎疏也并沒有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麽。
在他眼裏,只不過短短一樁鬧事。
一切恢複如常。
只是陸續有不好的聲音傳出來,丫鬟們議論紛紛:被一群男人抓走兩天,天知道會不會發生什麽?
主動跟男人私奔,被歹徒劫走還假裝什麽都沒發生,真的是毫無廉恥之心,是名門大戶教養出來的女兒嗎……
連劉大娘也曾在背後說,幸虧黎疏并沒有正式把她娶進家門,否則就要敗壞門楣。
……
山莊內不大,總有竊竊私語。
在那個時代,女人被匪徒劫走,即便是回到原先家裏,父母大概也要讓她以死明志了。
可,從逃婚開始,她就已經決定讓自己來決定自己的性命,不再在乎這些風言風語。
她要留着自己的命,不值得為這件事付出。
于涼涼擡起頭,轉頭看黎疏。
只是……
從那以後,她便不能再正視黎疏了。
熱情和勇氣這個東西就像泡沫,被戳破後,從她身上消失殆盡,她知道一切都是因為自己,起也是自己,終也是自己。
是自己執意要追尋他。
他的态度始終如一。
可望着他漠然而去的背影,聽着他說毫無關系時,她到底還是會受傷,會痛苦和絕望,六年的時間,在他心裏只是一片空白。
而更因為知道與對方無關,不打算怨恨對方,反倒讓自己更壓抑,更難過。
她開始害怕。
就像一個孩子跳高,摔了一次、兩次、三次,她懷着滿滿自信,原本以為自己總能跳上去的。
可當發現那個高度她永遠都跨不去,只會一直摔、一直摔下去,于是她還沒開始跳,就覺得……
疼。
不敢再送他東西,怕從塵埃中發現它。
不敢替他收拾行囊,怕他連看也不看。
……連自信也沒有了。
試圖保護黎疏,卻被證明是場笑話。
那條密道,整個山莊裏只有她一個人不知道。
黎疏只保護他真正想保護的人。
她覺得自己自作聰明,可笑之至。
也許黎疏不僅不喜歡她,而是從一開始就讨厭她——讨厭她的主動,讨厭她的癡纏,更讨厭她的自以為是和過分熱情。
尊嚴讓她從來沒有在黎疏面前崩潰過,但也讓她無法再跟以前一樣,認認真真,滿懷期待地望着他。
再後來,她也僅僅只有在晚上等他睡着後,長久地望着他而已。
像望着一片摸不着的月光。
此刻,圖書館內。
于涼涼望了望黎疏,垂下眼來。
她知道,即便自己無數次對自己說着,都過去了,上輩子的事,現在這輩子,她自由了。
可是,她始終沒有完全走出來。
因為想起來的時候,還是會覺得難過。
很難過。
黎疏伸手托住于涼涼的臉,用拇指溫柔地蹭了蹭她的臉,即便她并沒有流淚。
他的手是溫涼的。
上輩子,她多希望可以這樣。
在她難過時,他可以摸摸她的臉,摸摸她的頭,即便一句話也不說。
作者有話要說:友情提示,雖然結局是HE,但上輩子的劇情的确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