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埋怨嗎?
真好。
他的眼神是明亮的。
只有個性上的冷淡,沒有前世的荒涼。
前世的黎疏,是個幾近于沒有感情的人。并不是指他不喜歡于涼涼,而是指他沒有基本的七情六欲。
見別人受傷,不起憐憫之心;
知旁人母子分離,也沒有同情之感。
害人生死相隔,不覺內疚;
望別人作惡,不曾想要出手幫助。
——之前救于涼涼,是因為那夥強盜,正好是他的目标。
他是個天性寡淡的人,即便對于劉大娘和劉芳花,他似乎對她們也并沒有太多親情,只是世俗道德而已。
劉大娘和劉芳花覺得他怪,怪得離譜——一個男人居然能活到二十多歲都沒有情感、□□以及欲↑望的需求,更別說建功立業,榮華富貴。
在她們眼裏,黎疏始終是個殺手。
大概當初劉大娘撿黎疏回來,只是想要個能夠打下手的男丁而已,卻不知為何,黎疏與常人完全不一樣。
原本便無法給予他充足的愛,在察覺到黎疏天性冷漠之後,便徹底把他當作怪人。
即使明面上,她從未說過。
當時的于涼涼卻覺得并沒有什麽不好,喜歡一個人,也許就會把別人害怕之處認作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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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疏就是黎疏,他并不怪異,也不缺愛——源于他并不需要愛,不需用常理去揣度他。
可,有時候望着他,也會想,如果有愛,那也是好的。
至少可以拒絕。
現在的黎疏有正常的家庭,是普通的學生,還有群年齡相仿的同學。
即便他依舊有些冷酷,可他至少感受到了親情、友愛和傾慕,現在的女生們勇敢很多,對他前赴後繼,而他,也會不忍。
于涼涼把手機屏幕往下輕輕蓋在桌面上。
真好。
真的。
只是也會想,自己是不是運氣不好?
前兩年在山莊的生活,很平靜。
于涼涼習慣了山莊的生活,即便她無名無分,新來的丫鬟們有時竟不知該稱她什麽;即便她連貼身丫鬟都沒有,除了負責山莊裏洗衣的粗使丫頭偶爾可供使喚,其餘都要靠自己。
可她仍然滿足,因為她沒有要求。
唯一心有挂礙的是,給家裏寄去的幾封信遲遲沒有回複。
劉大娘和劉芳花母女最開始對她很是客氣。時間久了,便察覺到她父母那邊不回信,似乎仍在生氣,也不管不顧這個女兒了,加之黎疏對她并沒有特殊照顧,逐漸敷衍起來。
第三年後,每月月銀無故減少,由五兩變為三兩、二兩,有時竟是不發。
丫鬟們也看清楚形勢——劉大娘是黎疏的養母,劉芳花是她的親生女兒,兩人日日在一起聊天,同氣連枝,自是要比連娘家都沒有的于涼涼強。
于涼涼心裏明白,她成長的環境要比這複雜得多。
她讨厭人情世故,并不代表她不懂,有時候并不是人多有刻薄,而是世事兩難全。
可當她決意跟着黎疏來,就已經确定把這一切都舍棄。
真正事情的發生,大概從一只名叫“小梨花”的小貓闖進她屋子裏開始。
那是劉芳花養的貓,因背上許多片梨花的形狀,名叫“小梨花”。小梨花已有一歲多,被喂得圓圓滾滾,金棕色的眼睛如同滿月,蹲坐在地,十分可愛。
于涼涼每日也無聊,見可愛軟糯的小梨花,便把它抱起來,玩了會兒,喂食了些東西。
等劉芳花的丫鬟來找,才把貓還回去。
原以為這只是個小插曲,忽然次日,劉芳花那邊說,小梨花脖子上系着的銀鈴铛不見了。
劉芳花并無孩子,對小梨花甚是親厚,據說原本是成親時準備給孩子戴的。
府邸內所有人都被命令去找,找了一上午,一無所獲。
于涼涼也在自己住處和屋外都找了圈,并無蹤跡。
遍尋不得後,有丫鬟猜測銀鈴铛不是掉的,而是被人拿走,畢竟銀鈴铛很是貴重,可換不少銀子。
于涼涼最開始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燒到了自己身上,直至下午,劉大娘和劉芳花突然單獨把她叫過去,一番噓寒問暖,頗是暗示。
原來她們認為,府邸裏最有可能的人是于涼涼。
她們心知肚明克扣了于涼涼的月銀,可是她一個字都沒說,總覺得很奇怪——出身大戶人家的人,哪有那麽好對付?一定是默默隐忍,伺機報複。而且她每月月銀不足,自然是缺錢的。
于涼涼簡直哭笑不得。
這件事并不是她們倆謀劃故意陷害她,倒也沒有這麽壞,只是她們在屋子裏讨論一下午,就是這種結果?
不從事情發生的始末推測,而是直接從動機開始懷疑——自己最近對誰不好了,對方必定也要使壞?
于涼涼當然表明自己沒有拿,這種道德她還是有的。可惜,從劉芳花和劉大娘的眼神來說,并不相信。
是的,既然她們懷疑她,甚至暗示她拿出來可以既往不咎,這件事只有她們三人知道,可如果她不承認,大概也在她們的意料中吧,畢竟沒有人做壞事,會輕易認罪。
見她冥頑不靈,劉大娘和劉芳花便要告訴黎疏。
于涼涼問心無愧,她不在乎這件事,拿沒拿她心裏很清楚,就算要搜身搜屋子,也只是證明她的清白。
晚上,于涼涼正在鋪床。
現在他都是有幾日在劉芳花那邊,有幾日在她這邊。黎疏走進來,依舊是持劍,一襲白衣,踏着月色。
他已年過二十二歲,卻始終清冷寡淡,面無表情,時間不曾在他身上累積。
“還回去。”他在門口說着。
“什麽?”于涼涼回頭。
“銀鈴铛。”
背後是門框,門框裏裝着微微搖晃的樹影和枝葉,以及薄霧般的月色,要彌漫進來。
于涼涼的心被刺痛了一下。
“你認為是我拿的嗎?”她問。
黎疏并未說話,上前,坐在桌前,倒了杯茶喝。
也許他并不知道是不是。
只是不願意動心思,劉大娘如何,他便聽從如何。
即便她已經跟他生活了三年,他沒有了解過她,也不打算了解她,甚至都不如這山莊裏嚼她舌根的丫鬟,至少也知道,她看起來不像做這種事的人。
黎疏一向甚少說話,于涼涼也過了總是愛問他的時光,然而她寧願他始終沉默,而不是問出她這句話。
于涼涼上前,坐在桌邊,許久,才說:“不是我拿的。”
起來,轉身,繼續鋪被子。
這晚很冷,屋外是還不知秋将至的蛐蛐嚎叫,房內是她鋪着厚床褥的些微動靜,她沒有看他的表情,相信與否,大概他還是不曾在意的。
床邊兩側燭影燃動。
真正傷害人的,從不是外人的閑言碎語。
倆天後,小梨花的銀鈴铛找到了,原來是午睡時落在劉芳花的床頭枕下。
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
“現在有句話說,舔狗舔到最後,一無所有。我覺得這句話太對了。”
“什麽?”林蔭道上,于涼涼抱着化妝箱側頭。
晚上九點,月明星稀,蟲聲長鳴。
校慶已經結束,這次活動很成功,尤其是漢服show,引得現場尖叫連連,尤其在黎疏出場的時候,還有很多女生大喊他的名字。
林喻則抱着衣服:“徐萌萌啊,開演前,她特地跑過來找黎疏,嘿,沒想到黎疏直接不理她。”
她說完才想起來,打了打自己的嘴,“該死,我又提起他了。”
于涼涼說:“沒事。”
……已經平靜了很多,大概是終于有信心整理過去。
以前她連回憶都抵觸,黎疏的出現讓她不得不回頭重新審視自己。
也許等她把這些愛憎怨都像衣服一般分門別類整理收納好,也就沒事了吧。
“對了,待會兒班級聚餐你來嗎?”
“不去了。”
“……”林喻嘆氣,“唉。”
“本身我也沒參加活動,”于涼涼笑,“不太合适。”
“你幫了很多忙啊。看,這麽晚還幫我收拾。”林喻示意手中的衣服。
于涼涼搖頭:“還是不去了。”
林喻提醒:“你這樣有點不合群哦。什麽活動都不參加。”
“嗯。”于涼涼點頭,覺得并沒什麽不好。
這個世界之所以好,不就是因為能夠容忍她這樣的人存在嗎?要是每個人都欣欣向榮,活潑向上,那多可怕呀。
“行吧。”不喜歡就直接拒絕,要是去了又別別扭扭,反倒難堪。
“咦,張汝龍又在糾纏徐萌萌?”林喻停下腳步,于涼涼跟着望向前方:不遠處的校門口處,樹底下,張汝龍正在跟徐萌萌說話,還伸手想拉她胳膊。
徐萌萌還穿着啦啦隊服,把手甩開,表現得十分抗拒。
今晚演出,徐萌萌是啦啦隊領舞,攝像頭總近距離拍她的臉,很受矚目。林喻不待見徐萌萌,但不得不承認,徐萌萌是真漂亮,張汝龍追她是癞蛤蟆想吃天鵝肉。
“話說,男生對自己怎麽樣,真的沒點自覺嗎?”林喻鄙夷道。
話音剛落。
黎疏從最前方的門口出來。
徐萌萌一見到他,立刻小跑兩步,躲到他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