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認識嗎?
于涼涼在瞥見黎疏的時候,笑意便停了下來。
少年的他,正站在隊伍後方,冷然擡起頭望向講臺上的校長。他的皮膚白皙,始終沒有太大情緒,在察覺人注意他時,才瞥過一眼。
學校裏音箱頗是劣質,星期一早晨七點的校長講話,總是伴随着兩三層的回音,總要隔幾秒後才能聽清楚具體的含義。
不過有沒有回音,大部分學生都不會實質性仔細聆聽校長講話的內容,那些都聽得讓人耳朵生倦了。
高二的學長學姐穿着整齊白色校服,在莊嚴的國歌中升起國旗。
于涼涼擡起頭,注視着朝陽中緩緩升起的國旗,雄渾而鮮豔,像是絢爛的野花,是種新生。
從進入高中碰到他以來,一句話都沒有跟他講過。
一句都沒有。
即便他們在同個班級。
回到教室,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語文課代表林喻便說要收上周布置的作業,班級內一下怨聲載道,竊竊私語。
林喻在講臺上不耐煩地用書本拍了拍桌子:“夠了啊,同學們,一個周末的時間還不夠啊,還想咋地,要自行車啊?”
她說話總是很逗,于涼涼輕輕笑,掏出自己的練習冊……黎疏從教室走進來,瓷器的皮膚,仿佛自帶微光,身姿高瘦挺拔,俊酷的面龐總是沒有情緒,也因此,女生無法不用眼光注意他。
……這個年紀的女生不就喜歡酷酷的男生麽。
她以前也是呢。
于涼涼低下頭,走到最後一排開始把語文作業收上來,為了減輕課代表的壓力,她剛被任命為這一組的小組長。
黎疏坐在她這列倒數第二排,收完最後一名的不交作業大王的空白練習冊後,她停在他座位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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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她第一次同他說話。
或者說,不需要說話,于涼涼只是晃了晃手中的練習冊,示意。黎疏拿出作業本遞給他,于涼涼便走到倒數第三個人身邊去……是的,可以不用說的。
是的,最好不要有任何交集。
是的,這輩子,她不想再跟他産生聯系。
不知道是上輩子投胎的她忘記喝孟婆水,還是她這輩子能夠回憶起以前的事,在她生長起來的十幾年,她陸陸續續地回憶起了些不應該有的東西。
一段漫長而短暫的人生旅程。
起先,她以為這是自己做的一個夢,或者青春期腦海裏無意識編織的故事,故事編織得很逼真,她每每回憶起來,總覺得胸口悶疼。
直到,她遇見了他。
和夢裏的長相一模一樣,性格都相似七八分。才驚覺,那不一定是個夢。
夢裏的自己好像就是真實的自己,那些疼痛和難過都切切實實發生過,才會如潮水般周而複始在她胸口裏洶湧悶捂。
倒數第四排的男生還在睡覺,于涼涼小心地拍了拍他的肩,見他無反應,便再次小心地拍了拍他的肩:“張汝龍,起來了。”
張汝龍不耐煩地蹭了蹭肩膀。
“要交語文作業。”
張汝龍悶聲悶氣:“沒有。”
“上周五發的,不管寫了多少,都要交上來。”
“說了沒有就是沒有。”
收不齊作業,便完不成任務。于涼涼站在他旁邊好一會兒,又問:“馬上要上課了,你別睡覺。先把作業本給我。”
“說了沒有就是沒有,你他媽聽不懂啊!”粗狂的男生突然一句暴喝,轉身不耐煩地踢了下桌子,眉宇間盡是戾氣。
四面八方瞬間全部挪過目光來。
于涼涼沒有再說話,繞過他,前往收前面一人的作業。張汝龍撕下紙,揉成團,直接扔向于涼涼的腰窩,不悅道:“八婆!”
有點吃疼。
也不是第一回見識,于涼涼很平靜,也沒有生氣,撿起紙團,扔進了教室後面的垃圾桶。
收完前面人的作業,點數清楚,便只差張汝龍的了。
林喻走過來,拍了拍她的肩,低聲問:“張汝龍不肯交作業?”
“嗯。”于涼涼點了點頭,“他大概沒做。”
林喻當即就生氣,拿着所有練習冊走到張汝龍身邊:“全班就差你一個人的作業本了,你要我告老師嗎?”
“你有本事去告啊。”張汝龍不甚在意。
“你就算不交,也別罵人啊,尤其是女生,不懂禮貌的啊?!”
“你們這些女權婊,天天女生女生的,以為很了不起啊。”張汝龍當即站了起來,用一米七六的個頭俯視一米六的林喻,充滿蠻橫的氣息,“信不信我打你!”
身型高大而長相兇狠的男生對于矮個頭的女生來說,天然有着巨大的壓迫力。
她不得不小退一步看他。
于涼涼連忙過去,安撫住林喻:“沒事,我們先交過去。”
當着全班,身為課代表的自尊,并沒有讓林喻讓步,她惡狠狠地罵出一句:“傻↑逼。”
全班瞬間安靜,張汝龍當即就火了:“你再罵一句試試?”
“傻↑逼。”林喻還當真就罵了。
張汝龍狠厲起來,手一揚,像是要打人。林喻定在原地,肩膀下意識縮起,閉上眼睛,忽而,腦袋旁的風聲停住。
睜開眼,是黎疏抓住了張汝龍的手腕:“夠了。”
他的聲音低沉,在班內甚少說話,而顯得如冰河下的水,透徹純粹。
側臉幹淨淡薄,無一絲情緒。
晨曦從窗口灑進來,在桌邊落下淺色金輝,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聚集在被染着光邊的他身上,連同于涼涼。
——他救人的樣子很有吸引力,以前如此,現在也是如此。
她垂下頭。
林喻雙眼可見的驚喜起來,而張汝龍把矛頭對準了黎疏,長滿青春痘的臉惡狠狠吐出:“放手!”
黎疏放開他。
張汝龍邪笑了下,揉了揉手腕,猛然一拳惡揍過去,黎疏側身閃避伸手,再次抓住了他的手腕,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居然打不到——
對方絲毫無驚慌害怕的情緒。
這種在全班面前武力的丢人現眼,讓張汝龍更加氣急敗壞,整張臉都漲紅起來。
剛剛成為高一(3)班成員一個月的同學們并沒有人上前勸架,這個時候往往是用武力确定這個班上誰最不該惹的時刻。
在此之前,他們認為是張汝龍。
在此之後,他們卻都覺得真人不可冒相——黎疏意外的厲害,張汝龍硬是沒有掙脫開他的鉗制。
圍觀同學的目光對于張汝龍來說仿佛一道道無形的恥笑,對于男性自尊大過天的他,不會再說出“放手”這種話,而是青筋暴跳,惡狠狠地左手握拳砸向黎疏的腦袋。
這是真打,要見血的那種,絕對不是示威或者警告。
衆人心一跳,還沒反應過來,黎疏把他放開,手上往後使勁,張汝龍重心不穩,拳頭還沒揮出去,自己居然就向後倒了。
于涼涼離得近,側身被他的後手肘硬硬地撞了下,倒了下去,額角恰恰劃過了尖銳的桌角。
“嘶!”
林喻連忙蹲下來問:“沒事吧?”
于涼涼蹲着摸了摸額角,聽到林喻說:“流血了。”
額角有點鋒利熱辣的疼,讓于涼涼一時不敢摸,也無法立刻站起來,張汝龍被身後來不及散開的人接住,起身就是一個“你他媽——”剛要直接撲上去,語文老師張國光在門口大喝一聲:“幹什麽?!”
全班頓時噤若寒蟬。
林喻當即氣沖沖站起來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張汝龍不交作業,還欺負女同學。黎疏想幫忙,他就對黎疏動手了,還傷到了于涼涼。”
于涼涼聽到老師來,慢慢站起身,張國光走過來先看了眼于涼涼的情況,判斷出只是小傷口,這才放下心,對着張汝龍黑起臉來:“跟我過來。”
張汝龍冷哼了聲,大搖大擺跟過去,走到教室門口,還朝黎疏惡狠狠比了個挑釁的中指,示意這事沒完。
黎疏無動于衷,視線落到起身捂住額角的于涼涼身上,她側着身沒有朝向他。
林喻正關切地問:“你沒事吧?”
“沒事。就是有點疼。”
“有點疼還叫沒事。”林喻差點想笑,接着罵起來,“這個該死的張汝龍!來,我帶你去廁所洗一下傷口。你等下我,我拿下創可貼。”林喻慌慌張張放下作業本,從書包口袋裏找出創可貼。
于涼涼等着林喻,無意瞥見黎疏站在原地,仿佛是在看她,她默默避開眼神,等林喻過來,兩個人才一起去了廁所。
過了五分鐘後,她們才回來。
于涼涼的額角上貼了個藍色創口貼,臉色松緩許多,想來是沒什麽問題,跟林喻說話進教室的時候還帶着笑。
直到走回座位,轉身時,目光瞥見像是一直在望着她的黎疏,把笑停住,轉身坐好。
……他們之間沒有交集的。
下課後。
于涼涼低着頭雙手扶着雙肩包帶走出校門。
黎疏靠在路過的巷子邊上,背貼着牆壁,在等她。而于涼涼只略略餘光瞥眼,便打算走過。
黎疏高高地擋在面前,手插在口袋裏,攔住她的去路,問:“我們之前是不是認識?”
作者有話要說:開新文了,預計20w字。
我jio得這篇文的題材會有點冷,不過真的是我很早以前就想寫的一個狗血故事,忍住了三四番沖動後才終于忍不住寫下來。
算是結束自己以往的一個小夢。
祝大家都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