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亡靈女巫
小藥睜開雙眼，明亮的燭火讓她一時難以适應。她只記得之前遇到了兩個妖怪，然後自己稀裏糊塗到了這裏。
待她看清，才發現自己正處在一個明亮的大廳內。廳內的擺設都讓小藥覺得很是熟悉，但她怎麽也想不起她到底何時見過。小玲兒睡在她的懷裏，圓乎乎的小臉着實可愛，令人想去捏上一把。
小藥看了看四周，發現身旁有很多與她一般年紀的少女，有的甚至更小。 她們不是哭，就是默不作聲，好像知道自己必死無疑似的。小藥輕輕地把玲兒挪開，走到了窗邊，窗上有一個紙洞，看來已經有人先她一步看過外面的情況了。
小藥小心翼翼地從這個紙洞看向外面，外面雜草叢生，寂靜無聲，沒有一個人。突然，一只黑色的眼睛出現在這個紙洞前，盯着她看。她退後一步，捂住嘴強忍着不叫出聲來。
大家都停止了哭泣，靜靜地看着小藥。
玲兒醒了，揉了揉朦胧的眼睛，走到小藥身邊，拉了拉她的手，緊張道，“姐姐……”
小藥安慰：“玲兒別怕，有姐姐呢，姐姐一定會帶你出去的。”
玲兒點了點頭。
但這句話卻馬上受到了其他少女的質疑。
“怎麽可能出去？”說話的是一個穿紅衣羅裙的少女，她一個人呆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不顧小藥吃驚的表情，繼續說下去，“這外面的妖怪可不是僅憑肉眼便可以看見的，他們都是被困多年的亡靈，吸取他人魂魄才能重生，而受害者則會變成沒有魂魄的死屍，猶如行屍走肉，你若是逃，這些亡靈會馬上吸取你的魂魄。你若不逃，牛頭怪也會帶走我們，到時也只有死路一條。”
“那牛頭怪會帶我們去哪？”
“聽說，這裏有個亡靈女巫，死前殘忍被殺，死後無人為她伸張正義，她無辜枉死，心裏有恨，靈魂無法解脫，只能一直留在她死時的地方。而她死前，被毀了容貌，死後必須要用幹淨的少女之魂來維持她年輕時的容貌。我們就算不逃，到時，也都會變成沒有靈魂的死屍。”
這個少女懂得可真多，小藥對她十分敬佩。
“我叫阡映雪，請多指教。”阡映雪走到小藥的面前，小藥這才看清她。她長得很美，杏花眼，鵝蛋臉，冷冷的給人一種高貴的感覺，眸子裏有種別樣的光芒，配上橘紅色的衣裙，又有種蓬勃向上的朝氣。她可比小藥見過的衆仙女還要美，論姿色，連夕然宮主及什錦都未必能比得過她。
小藥贊嘆道：“你真厲害，那你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嗎？”
“這裏是當年的仙狐宮，當年死的人太多，這裏都已經變成亡靈們的國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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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藥覺得與她甚是投緣，有種一見如故的感覺，之後，又和她聊了會兒，但聊着聊着，忽然，大廳的門被打開了，門外站着一個牛頭怪。
“時間到了……”阡映雪嘆了口氣，無奈一笑。衆少女吓得瑟瑟發抖，相擁在一起，或許是想找些慰藉吧！阡映雪看了一眼這些早已吓壞了的少女，平靜道，“那我第一個去吧！”
“你這樣去太危險了。”小藥擔憂。
“那又有什麽辦法，這裏除了我還有誰能對付的了亡靈女巫呢？”
她這話不無道理，論膽識，論才識，論本事，這裏有哪個少女能比得上她。若小藥去，估計連亡靈女巫的面都見不到，便死無葬身之地了。
阡映雪走後，小藥無力地癱在了地上，總覺得自己讓她獨自冒險，是對不住她。若她因此死了……小藥不敢想象。
這時，玲兒用小手碰了碰小藥，遞給她一樣東西。原來是塊玉佩，上面不僅刻着字，還有狐貍的圖案，玉佩色澤精美，小藥雖是外行，卻也覺得這極為珍貴。玉佩上刻着“陌上”兩字，很是熟悉……她好像哪裏聽過，陌上……陌上塵，對啊，陌上塵是狐妖，這裏又是仙狐宮，這玉佩會不會是他的？小藥猜測着，又将玉佩翻了個面，上面卻僅有一個“雪”字。如此看來，這玉佩并不是陌上塵的，那又是誰的呢？
“玲兒，你在哪裏找到這個的？”小藥問。
“我在那裏找到的。”
小藥順着玲兒指的方向看去，那是個極小的洞，也只有玲兒這個小孩可以爬進去。看着這塊玉佩，小藥總有種不祥的預感。
一陣冷風襲來，門被吹開了。阡映雪走了還沒多久，門又開了，這是怎麽回事？衆少女剛剛才安心了點，卻又被這砰的一聲給吓到，吓得縮成一團，啊啊大叫。這世間最可怕的或許不是死亡，而是死亡前的那種恐懼，小藥如此想着。
“玲兒，你乖乖地呆在這裏。”小藥安置好玲兒，咬了咬牙，起身走向門外。這并不是說她不怕死，只是有些事，她必須去證實。剛踏出大廳，門又關上了。小藥的面前只有一條小路，高于地面，好像是田埂，四周雜草叢生，和田野沒多大區別。小路上，一個牛頭怪點着燈，給她帶路。
“跟着。”這個牛頭怪并不是小藥之前看見的，他看起來更老，“別往下看，這些可不是雜草。”
不是雜草，那是……死屍！小藥看清後，雖有點受驚，但怕的不是這個：“大哥，我可不可以問你個問題？”
“問什麽問，快死的人還這麽多話。”牛頭老怪不耐。
“就是因為我知道自己在劫難逃，所以在死前想死個明白。”
“真是啰嗦！”牛頭老怪埋怨一聲，過了會兒，卻笑道，“不過這麽多年也沒有什麽人敢和我說過話了，說說也好啊……”
“大哥，這條小路是南北走向的嗎？我們現在是往北走對嗎？”
“你這小丫頭猜的不錯，這是往北的路，也是人死的方向。”
果然沒錯，南北走向的田埂被稱為“阡”，東西走向的田埂被稱為“陌”。小藥的心裏頓時明朗了很多，但還有個疑問：“大哥，狐仙族以前有沒有一個叫‘陌上雪’的人？”
小藥還沒問完，牛頭老怪突然停了下來，警告道：“你最好不要讓女巫大人聽見這個名字，明白嗎？”
這話證實了小藥心中所想，“那她和女巫大人是故人嗎？”
“你若再多問一句，我可以在這便把你殺了，回去複命。”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殺氣。
這牛頭老怪想是真動了殺意，小藥哪還敢多說一句話。
不一會兒，他們到了一片竹林，竹林裏有一個翠竹搭成的小亭，立于高處，明明沒有風，但亭內的紅色輕紗卻在空中飛舞，依稀可見裏面的人影，但那人卻負手，背對他們。
牛頭老怪跪下：“女巫大人，人已經帶來了。”
“很好。”亡靈女巫滿意地轉身，往下看去，卻只看見牛頭老怪一個人，怒道，“人呢？”說着，扯下塊輕紗，将其狠狠丢下，飛身到地面。
牛頭老怪吓白了臉，覺得奇怪，小藥剛剛還在他身後，怎一眨眼的工夫便不見了！還沒等牛頭老怪解釋，女巫便一巴掌狠狠揮了過去，将他拍到了地上，怒喝：“沒用的東西。”
小藥剛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便發現自己躺在一個軟軟的東西上。潔白的狐貍毛，又大又好看，很舒服，還沒有異味。可這狐貍毛怎麽這麽熟悉？等小藥意識到什麽，想大叫時，一只手卻輕輕地捂住了她的嘴。
“我的小絮還是回來了。”陌上塵發自內心的一笑。
“什麽聲音？”亡靈女巫聽到了竹林裏的一絲響動，向他們走來。
小藥看見亡靈女巫越走越近，真想在這時白死陌上塵。讓她不要出聲，他卻出聲了，顯然是故意的。但看見陌上塵自信滿滿的表情，想是他極有把握，想到這，她安心了很多。
身下的狐貍毛很是舒服，好像這世上所有的煩惱和心事都可以放開。小藥一陣恍惚，好像自己曾經也這麽躺過。
“女巫大人，不好了，有個自稱是齊左寒的男子打到大廳了。”幾個慌慌張張的妖怪闖進了竹林，跪倒在亡靈女巫面前。
“你們怎麽不攔着，難道那些亡靈和死屍都攔不住嗎？”女巫轉身，怒氣更甚。
“根本攔不住，這人實在太厲害，還是……您……去看看吧！”妖怪緊張地語無倫次。
“你們這些個沒用的東西。”女巫上前一步，一腳踢開了跪在地上的妖怪。
看着女巫和妖怪走遠，小藥這才松了一口氣。剛剛離女巫很近的時候，小藥清晰地看到了她的臉。要不是親眼所見，否則真的很難相信一個人的性格竟可以轉變的如此之快。
“在想什麽？”陌上塵輕輕捏了下小藥的鼻子，很是寵溺的樣子。
“我都知道了。”小藥起身。
陌上塵收了尾巴，靠着一顆粗大的竹子，聽到這話，眼神有些黯然：“你知道了什麽？”
“你知道這個吧！”小藥從袖中拿出那塊玲兒交給她的玉佩，“上面有一面刻着‘陌上’，另一面刻着‘雪’。我想你應該也有一塊這樣的玉佩吧，陌上雪才是你的親妹妹，對嗎？”
陌上塵不語，只是靜靜地聆聽。
小藥想他是默認了，這麽說來，她不可能是他的妹妹。
四周靜的連自己的心跳聲也聽得見。過了許久，陌上塵才道了句“是”。
小藥不想與騙了她的人為伍，轉身欲走，卻被他緊緊地擁入懷中。
“不過……我從來不會騙你，相信我。”溫柔的聲音，好像是一種刻骨銘心的誓言；暧昧的言語，仿佛是前世今生的羁絆；親昵的動作，帶着熟悉甜蜜的感覺，小藥一時忘了掙紮。
不遠處的山巅上，一個白衣男子将這一切盡收眼底。輪回之劍好像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情，靜立于主人身旁。柳洛辰手上拿着一塊玉佩，系在玉佩上的流蘇随風飄舞。他看着小藥和陌上塵，緊緊捏住了玉佩，似要将它捏碎。那個夢就是為了讓他看見這些嗎？為什麽看見自己的徒弟和陌上塵如此親昵，他的心竟會這麽痛？為什麽是她和他？
這時，輪回之劍突然不安分起來，劍直指仙狐宮的大廳。想到那邊的事還沒解決，柳洛辰拂袖離開，只是此刻的心卻已經亂了。
小藥擔心玲兒她們，對陌上塵道：“玲兒她們還在大廳呢，我們快去救她們吧！”
陌上塵拉起她的手，不緊不慢道：“已經有人去救了，她們不會有事。怎麽，你信不過我嗎？”
小藥看着他的眼睛，搖了搖頭。
陌上塵滿意地笑了笑：“帶你去個地方。”還不待小藥反應過來，他又變成了九尾狐的模樣，把小藥帶到了身上，提醒道，“坐穩了。”
變形後的陌上塵急速飛奔起來。小藥一陣亂抓，一不小心抓住了他的耳朵，發現失禮，她尴尬一笑，致歉道：“對不起啊！”
誰知，陌上塵沒有一點生氣的意思。小藥心裏卻很自責，怪自己反應太慢。想着想着，突然，起風了。“啊……”小藥一急，抓住了他的皮毛。
陌上塵在那一瞬降低了速度，帶着小藥在雲中穿梭。
白雲變幻着各種形态，明月當空，小藥發現自己竟然離星星這麽近，不禁開心地笑了起來。
最後他帶小藥到了莫言谷的百花叢，這裏的景色與從前一樣，還是很美。螢火蟲在花上飛舞，像極了天上的星星。小藥被這美麗的景色吸引了去，情不自禁走進了花叢。伸出手，螢火蟲便停在了手上。
仍是狐貍之身的陌上塵坐在百花叢中心的銀杏樹下，靜靜地看着她。記憶似乎回到了萬年之前——他初遇她的時候，一只小狐貍，什麽都不懂，卻跳入他的懷裏，闖入了他的世界。
小藥一動，螢火蟲飛走了，手上什麽也沒留下，這好像觸到了她內心最深處的傷，眼前的花朵好似在她心中全部瞬間凋零，小藥好像是自言自語般喃喃道：“過于追求美，是不是不對？再美的東西，最後還是會不見的，都過去了的東西，是不是應該讓它過去？争了一世的美麗，難道還不夠嗎？”
陌上塵走上前，默不作聲。
她的眼中盡是哀傷：“其實我見過阡映雪，也見過那個亡靈女巫，那個亡靈女巫就是阡映雪，對嗎？她是被陌上雪害死的，是嗎？陌上雪是嫉妒她的美貌才殺了她，我猜對了嗎？我相信那個阡映雪才是真正的她，我真的很想幫她，我們回去好嗎？”
阡和陌是對應的，而阡的出現就好像只是映襯雪似的。這才是阡映雪的真正含義。
變成九尾狐的陌上塵沒有說話，只是對天空嘶叫了聲。
坐在他的身上，小藥遠遠看見玲兒她們在平坦的大路上向她揮手，這些女孩都得救了。可一陣濃烈的黑煙卻從大廳那邊升起。或許是大廳的燭火被打翻，引起了這場大火。小藥心想不妙，剛從陌上塵身上下來，便要跑進火中，卻被他一把拉住：“你在外面等着，我進去。”
“別傷害她。”小藥囑咐，眼中盡是擔憂。
“我會的。”說完，他縱身跳進了火海。
大廳內，柳洛辰手執輪回之劍，對着阡映雪，一劍已經揮出，若她被這一劍擊中，必定魂飛魄散。可這一劍最終卻打偏了。
“總算趕上了。”陌上塵松了口氣，折扇擋住那道劍氣，又飛回到他手上。
柳洛辰看到陌上塵，眼神卻露出兇光，殺意更甚。
過了很久，小藥沒見任何人出來，而火勢卻越來越猛，她心裏着急，便也沖了進去。很快，她看見了柳洛辰，心裏有一絲欣喜，想着：師父是來救她的嗎？
但她看到的另一幕卻是陌上塵倒在地上，地上有一塊玉佩被摔成了兩半，他的身上有鮮血流出，似是受了重傷。
阡映雪也倒在地上，柳洛辰正向她走去，手上的輪回之劍發出強烈的光芒，帶着極強的殺氣。
眼見柳洛辰的最後一劍便要揮出，小藥想也沒想便擋在了阡映雪面前。柳洛辰看到她，馬上收了劍勢，自己則被劍氣反噬。
小藥看見柳洛辰吐了一口鮮血，吓壞了。“師父……”她爬到柳洛辰身前，眼中噙滿了淚水，“對不起……”
“滾開。”柳洛辰怒道。
這是小藥第一次看見師父如此生氣，她只能不斷哀求：“師父，請您不要殺她好嗎，她不是有意這麽做的。”
柳洛辰對此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她回頭看着阡映雪，問：“你是我初見時的阡映雪是不是？”
阡映雪冷笑，手從臉上落下，帶落一滴眼淚，美麗的容顏竟瞬間變成了滿是刀疤的臉，還有被火燒焦的痕跡，顯得猙獰可怖，她對着小藥冷冷道，“這樣的人還會是嗎？”
小藥确實被那張臉吓到了，但并沒有被她吓到。
“本尊讓你滾開，她作惡無數，難辭其咎。”柳洛辰像失了理性般踢開小藥。小藥的手一下子陷進了火堆裏，好疼，當她把手從火中拿出來，手上已是血肉模糊，看來這雙手是要毀了。
陌上塵看到小藥這樣，努力想起身，卻因與自己靈魂相系的玉佩被打碎，魂魄受損，靈力一時無法凝聚，不管他怎麽努力，也無能為力。
大廳的大梁終于支撐不住，倒塌了下來，剛好倒在阡映雪的前面，地面承受不了這樣的重量，裂了開來，大梁從裂口處滾落下去。阡映雪不幸落入裂口中，就在她要落下去的瞬間，小藥及時地拉住了她。手上的痛感再次襲來，血肉模糊的手和阡映雪的手粘連在一起，微微一動便是劇痛。
裂口下的無數亡靈向她們伸着貪婪的手，像是群饑腸辘辘的野獸。現在的阡映雪只是一個魂魄而已，若被這些亡靈吸取的話，真的會從這個世上消失的。
“你放手。”阡映雪勸道。
“我不會放的。”小藥固執着，不想她死，或許她是殺過很多無辜的人，但小藥相信她還是善良的她，善良的人并非不會做壞事，只是世道所迫，情非得已。
“傻瓜，這樣我們兩個人都會掉下去的。”阡心裏着急，早已被小藥感動。
“阡……我可以叫你阡嗎？當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覺得你是我見過最美的女孩，并不是因為你的外貌，而是……你的心啊！”手快要失去感覺了，她卻仍不肯放手，“阡，那才是我認識的阡，對嗎，善良的，樂于助人的你。阡，你上來，好嗎？然後我帶你去轉世，下一世……下一世，我一定會去找你，不會讓你一個人孤零零的……”
一滴淚從阡映雪臉上滑下，阡努力扯出一絲笑容：“謝謝你，小絮。”
小藥驚呆了，她竟然叫她小絮。可還沒等小藥想明白，她已掙脫了小藥的手。
“阡……”小藥對着阡落下的地方大叫，溢滿眼眶的淚瞬間決堤。
“小絮，謝謝你的原諒，但我的确做了很多錯事，我都已經無法原諒自己了。這世上，什麽都可以是假的，但我為你流的淚從來不是假的。”阡默念着，但這一番話已再也沒有人能聽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