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醉酒
穆岳聽着電話挂斷後傳來的“滴滴”聲有一瞬間的愣神,随即猛地反應了過來、立時回撥過去:“喂?阿容,你怎麽了?”
電話剛一接通、還沒等對方出聲,他幾乎就是迫不及待地開口詢問。然而那頭在片刻的沉默後,傳來的卻并不是小姑娘帶着哭腔的聲音,更不是她平日裏那種甜軟又輕柔的嗓音。
“抱歉,我是容容的室友。”那聲音微微帶着沙啞,和前一次聽到的略有些不同,但穆岳還是憑着自己一貫都相當不錯的記憶力很快确認了對方的聲音。知道的确是葉容的室友,穆岳終于是稍稍放心了些,只是英氣的眉頭卻仍然還是擰得死勁,聲音低沉:“阿容呢?”
——小姑娘哭着打電話來罵自己、還說讨厭自己、再也不要見到自己……這讓他怎麽可能放心?更何況以小姑娘現在這時時小心翼翼的敏感性子,又怎麽會突然做出這樣的事來?
“容容她……”徐嘉頓了頓,似乎是有些猶豫,片刻後卻到底還是照實說了,“她喝了點酒,是醉了才亂說話的,您別和她計較。”
她說到最後,難得地對一個近乎陌生的男人放低了姿态,小聲地替好友道歉解釋。
穆岳卻根本就沒有半點心思去計較這些,全副心神都被“她喝了酒”那幾個字緊緊抓去,臉色一下子更加難看:“她身體不好你們還讓她喝酒?你們在哪?”
“抱歉,我們現在在學校附近皇庭酒店的ktv裏。”他的氣勢實在是太強,哪怕隔着電話也讓徐嘉忍不住有些心驚肉跳。愧疚地道了歉,徐嘉飛快地報上了幾人的位置。
“不要再讓她喝了,我馬上過來。”穆岳也不廢話,幹脆利落地交代完就挂了電話,一邊從一旁的衣架上取下外套,一邊已經是大步走向門口了。臨開門時才像是忽然意識到家裏還有人在,一邊拉開門一邊回頭去看坐在沙發上的兄長:“我出去一下,你走的時候記得關門。”
說完,也不等穆嶺應聲,幹脆地關上門、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他還在信誓旦旦地規劃着他們将來的一輩子、為他們将來的一輩子努力做着準備,她卻說讨厭他、再也不想見他——這讓他怎麽可能還冷靜得下來?
穆嶺坐在沙發上,看着這時候全然失了平日裏所有風度和鎮定、沉着臉擰着眉、急匆匆大步離開的弟弟,忍不住搖頭嘆了口氣。
……
穆岳幾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ktv,按着先前徐嘉在電話裏報給他的包廂號一路找到了目的地。推開門,第一眼就看見了包廂裏茶幾上放着的幾個啤酒瓶——一瓶滿的,一瓶剩了一半,還有兩瓶卻是已經徹底空了。
順着茶幾再微微擡眼,然後就看了在沙發上的四個女孩子——有兩個已經趴在沙發上睡得東倒西歪,倒是還有一個坐着的看起來還是相當清醒,應該就是接了剛才那通電話的徐嘉。而自家的小姑娘……這時候正趴在徐嘉的懷裏、肩膀微微顫抖着,看起來似乎是在小聲抽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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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岳走進了幾步,果然就聽見了小姑娘幾乎被包廂裏的音樂聲完全蓋過了的小聲啜泣。
他低了頭、彎下腰伸手過來,搭上了葉容的肩膀,低聲喊她:“阿容?我帶你回家。”
小姑娘雖然醉了,但卻似乎還隐約有些意識,聞言吸了吸鼻子、慢慢地轉過頭來,努力睜大了一雙眼淚汪汪、通紅通紅的眼睛,有些茫然地盯着他的臉看了一會兒,然後一下子白了臉色、用力地甩開了他的手:“你走開!我讨厭你!大騙子!”
她說話向來都是輕聲細語,這時候卻幾乎有些歇斯底裏。喊完她就轉過頭埋進了徐嘉的懷裏、就着她的衣服再一次小聲哭了起來。
穆岳被甩開的手登時僵在了半空中。
她剛才在電話裏也說他是騙子——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出了什麽事?”他轉頭看向眼下唯一還清醒着的徐嘉。
他眉目英朗,可臉色一片沉暗、在ktv昏暗的燈光下顯得越發銳利和強勢。這一眼看過來,深沉得幾乎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徐嘉強撐着吸了口氣,卻是不動聲色地把葉容又往自己懷裏按了按、企圖用自己也并不寬闊的懷抱護住她,硬着頭皮對上男人幽深迫人的視線,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一時疏忽,等發現了她喝了酒的時候已經醉了。很抱歉,今天是我心情不好才點了酒、容容才會喝了酒說胡話的,您別生她的氣。”
男人的眉頭皺得更緊,不知可否地沉默了片刻,終于是再一次将手搭上了葉容的肩膀,耐心地繼續哄着:“阿容,有什麽我們回去說,好不好?”
這一刻他的聲音居然異常溫柔、幾乎誘哄,先前那種逼人的氣勢和壓迫感好像就在一瞬間蕩然無存。
“大騙子!走開!騙人!”小姑娘毫不猶豫地再一次甩開了他的手、抓着徐嘉的衣服越哭越難過。
穆岳低頭,看了看自己落空了的手,眸光微黯。眼看着小姑娘這時候已經徹底神志不清,生怕她這樣再折騰下去會傷到健康,穆岳只猶豫了片刻就決定無論如何先帶她回去再說。手剛伸到半空、還沒有碰上她的衣角,原本趴在徐嘉懷裏小聲抽泣着的小姑娘忽然就轉過了臉來、伸手就揪住了他的衣擺。
“別走,小岳哥哥,別走……我長大了,身體、身體好多了,我、我很乖、很聽話,不會惹事的……小岳哥哥,別、別不要我……你說會回來看我的,你騙人!我、我很懂事了,你回來、回來看看我……騙人!”
小姑娘一張精致漂亮的臉早就已經哭得花了,眼睛腫得全然不是平時那一雙狡黠又俏麗的貓眼;她哭得幾乎上氣不接下氣、連說話都已經有些語無倫次,卻還是死死揪着他的衣擺,秀氣的手因為用力而捏得發白、卻又因為喝了酒而泛起了不正常的粉色。她幾乎已經是徹底沒了理智,只是一邊哭着一邊反反複複地小聲呢喃着:“小岳哥哥,別不要我……我很懂事、再也不任性了,別不要我……”
穆岳一時間怔在原地,心口像是被一大把針紮過,泛起一陣尖銳又細密的疼。
他之前一直都不明白,除了健康以外幾乎什麽都出色得無可挑剔的小姑娘、完全可以做個任性跋扈的大小姐的小姑娘,為什麽會養成這樣小心又自卑的性子。但現在,他想他應該明白了。
——是因為他。
他幾乎想狠狠給自己一巴掌——他其實根本就沒資格說穆潇什麽,因為他比穆潇更加混-蛋。
“阿容……”他伸手的時候幾乎是帶着顫的,小心地、慢慢地、輕柔地覆上了小姑娘蒼白卻又透着不正常粉色的手背,然後将它攏進自己的掌心裏緊緊握住。
“阿容,對不起阿容,我不走。”他握住她的手,慢慢地彎下腰傾過身湊近她的臉。
小姑娘微微仰起了臉,淚眼婆娑、迷迷茫茫地盯着他的臉看了一會兒,也不知道是不是聽懂了他的話,手上的力道稍稍松了松。
“你們現在回去應該到宿舍門禁了,今天在皇庭開兩間房住一晚,我帶阿容回去。”穆岳一邊頭也不擡地向徐嘉交代着,一邊抽出自己被葉容攥着的衣擺。
徐嘉下意識地點頭應了一聲。
穆岳抽出自己的衣擺,一只掌心裹住小姑娘的手——下一刻他就感覺到小姑娘猛地用力、緊緊地反手抓住了自己的手。他幾乎想不到她居然會有這麽大的力氣——就像生怕只要一松手,他就會馬上消失不見一樣。他微微頓了頓,伸出另一只手替她理了理已經有些淩亂的長發,撥開被她淚水沾濕後貼在臉上的鬓發、露出她那張精致小巧卻早就已經滿是眼淚的臉,然後耐心地哄她:“阿容,松一松手,我們回家了,好不好?”
他的神色和語氣太過溫柔,就好像不久前帶着滿身凜冽寒風、氣勢迫人地大步走進房間的那個完全是另一個人一樣。
徐嘉猛地就是一驚。
——這絕對不是一個長輩看小輩的眼神,更不可能是叔叔看侄女的眼神、叔叔哄侄女的語氣!
大概是穆岳溫柔又耐心的輕哄有了效果,小姑娘努力睜大了淚汪汪的眼睛、略有些茫然地看了他一會兒,終于是有些遲疑着、小心地一點一點慢慢松開了手。松到一半,她又像是有些緊張,怯怯地小聲呢喃着:“小岳哥哥,別不要我……”
她的模樣實在太過緊張和膽怯,讓穆岳只覺得胸口又是一陣揪心的疼。
“別怕,我不會再走了,一直陪着你。阿容,別怕。”男人耐心地哄着她,看着她花了好久才終于有些緊張地徹底松了手,正要伸手去将她抱起來,小姑娘卻忽然被一股力道向後拉了拉、再一次靠進了身後的那個懷抱裏。
穆岳皺了皺眉,擡頭看向那股力道的主人。
“我想……”徐嘉被他看得有些發怵,卻硬是咬着牙、頂着他的目光直直地對上了他的目光,眼底微有些戒備,“容容還是和我們一起在這裏住一晚吧。這麽晚了、容容又喝了酒,我想可能——不太方便。”
她這話說得有些含蓄,但有些話本來就是不用點破的。她不知道葉容和穆潇的叔叔間到底發生了什麽,可穆岳看向葉容的眼神裏,那種溫柔和心疼幾乎恨不得就要溢了出來。哪怕葉容多半也是對他有情的,可小姑娘這時候醉得已經神志不清,她怎麽可能放任她跟着一個男人、而且還是明顯對她懷着異樣情愫的男人回去?
穆岳的眉頭皺得更深,沉着臉色看她。
徐嘉深深吸了口氣,用力地把葉容護進自己的懷裏,挺直了背脊毫不畏懼地迎上他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