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少年時光
第六章
少年時光
葉容一怔，有些詫異地擡頭去看她，就見徐嘉神色如常地對着自己笑了笑，轉頭就已經和其他人鬧做了一團。
葉容捧着奶茶，不自覺地上了陽臺。
低頭往樓下看去，只有一對對依依惜別的小情侶——十一點就要熄燈了，約會回來的男生們把女朋友送到寝室的樓下，卻又舍不得就這樣離開，依偎在一起親昵地說着悄悄話。
穆岳已經走了。
葉容下意識地攏了攏自己身上還披着的外套——直到進了門被室友們調侃了一頓，她才一下子想起來，忘記把外套還給他了。
寬大的外套上好像還帶着男人的體溫，甚至還有他的氣息——有些清冷，但莫名地讓她安心，讓她……想起小時候。
那個時候葉家和穆家還住在一個小區裏，偶爾她沒生病、身體勉強還算是不錯的時候，他就帶着她出去走走。她走得很慢，他卻也從來都沒有不耐煩，永遠耐心地跟着她的速度小步小步地走着。天涼起來了的時候，他生怕她吹了風着涼，總是把外套披在她的身上，最後牽着她的手送她回家。他有時會和她一起進們、和她的父母得體地寒暄幾句，也有時候他就只在門口停下步子、讓她自己一個人進屋——她進了家門，回過頭的時候，卻每每都能對上他溫和的注視。
就算不知道為什麽他今晚的心情好像格外糟糕，卻也還是沒有忘記了小時候的習慣……葉容嘆了口氣，把自己整個人又往外套裏縮了縮，想起穆岳走時身上單薄的襯衣，忍不住微微皺了皺眉。猶豫了一會兒，她到底還是摸出了手機，發了條短信過去：“小叔叔，你的外套我忘記還了。”
大概是在開車的緣故，那頭的回複隔了好一會兒才姍姍來遲——
“明天我下班過來拿。”
小姑娘下意識地應了一聲，而後這才意識到對方根本就看不到，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自己的臉，繼續寫短信：“好的。”
打完兩個字，白皙秀氣的指尖微微停頓了一下，到底還是又繼續動了起來：“天氣涼，你沒穿外套，小心別着涼了。”
她發完就不再多看，回到房間裏，脫了身上的外套用衣架在衣櫥裏挂了起來——小姑娘精致的衣裙中，一件男式的外套分外顯眼。
手機再一次震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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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
葉容才敢看完，手機卻立時就再次震動了起來——又來了一條短信：“早點休息，乖一點。”
……
三四歲的小姑娘五官精致、膚色白皙，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睜得圓圓的，長長的頭發梳成了一個整齊的馬尾，身上穿着一條嫩黃色的連衣裙，看起來精致漂亮得像是個被精心打扮過的洋娃娃。她身邊的少年看起來像是十三四歲的模樣，年紀不大，身形卻已經是有了修長挺拔的意味，五官清隽、卻又不失英氣，帶着一種超出年齡的沉穩。
小姑娘看起來嬌小極了，連少年的腰都不到，仰着臉伸出手，小小的手好不容易才抓到了少年的衣角，随即立時就有些費力地緊緊攥住，聲音輕軟得像是小貓叫一樣：“小岳哥哥。”
少年平靜的神色一下子就柔和了下來，低頭和那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對視，耐心地哄她：“我不是哥哥，是叔叔。”
“小岳哥哥……年輕，”小姑娘難得地固執起來，搖了搖頭，仍然緊緊地攥着少年的衣角，說完歪着頭想了想，頓了頓後又奶聲奶氣地輕輕補了一句，“漂亮！是哥哥，容容喜歡。”
少年身上的平靜和穩重幾乎是一下子就在她這句話裏消失殆盡，低着頭和滿臉無辜的小姑娘大眼瞪小眼——對着這麽小小軟軟的一團，他只覺得高興也不是、生氣也不是，到底還是哭笑不得地彎了腰把她抱了起來。
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還要小一些，輕得幾乎沒有重量，輕而易舉地就窩進了他的懷裏，熟門熟路地伸手揪住了他的衣襟、緊緊地貼着他的胸口，然後一雙貓似的眼睛微微眯起、露出了一個滿足又有些羞澀的笑來。
少年嘆了口氣，輕輕揉了揉她的頭發，神色一片柔和。
穆岳睜開了眼睛。
天才剛剛有些蒙蒙亮。
熹微的晨光透過窗戶照進卧室裏，将屋裏的輪廓慢慢地照得清晰起來。
穆岳不知道為什麽會夢見小時候，但他忽然就想起了第一次見到葉容的情形。
他其實并不是一個太喜歡回憶的人——他一直知道自己是有野心的，比起回憶，更喜歡“未來”。
但自從回來，好像有什麽就開始在一點一點超出了掌控。
事實上他并不怎麽喜歡小孩子，尤其是嬰兒——那是一種永遠不講道理又吵鬧的生物，就像是他剛出生的侄子穆潇一樣。那時候的穆岳也只不過才十來歲，正是男孩子最缺乏耐心的年歲。
葉容是早産，聽說一出生健康情況就着實堪虞，小心翼翼地在醫院養護了許久，母女倆這才一起出院回家。
他于是跟着家人去葉家看望——那時候穆家和葉家還住得近，走路過去也沒幾分鐘就到了。然後他就看到了躺在嬰兒床上的葉容。
明明比穆潇大了兩個月，看起來個頭卻比他還要小了不少。瘦瘦小小的一團躺在嬰兒床上，比只小奶貓也大不了多少。一雙眼睛圓圓的、烏溜溜的，過分白皙得皮膚讓她看起來像是個雪團子，卻也顯得異常脆弱。
長輩們起着哄讓他抱她。
他只猶豫了一小會兒就鬼使神差地伸了手。
好輕——輕得像是沒有重量一樣。
他其實不會抱孩子——穆潇皮得厲害，每天都精神抖擻地從早哭到晚，他有些不耐，并不常看他、更別說去抱了。但懷裏這個……好像是不一樣的。
他難得有些無措，手忙腳亂地在大人們的打趣聲中被自己的母親手把着手調整了姿勢。懷裏的小姑娘似乎是終于舒服了，眨了眨那雙圓溜溜的眼睛，彎着眉眼給了他一個甜甜的笑。
她看着瘦小，其實抱在懷裏才發現軟乎乎的；安靜、而且乖巧，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睛。
——是和家裏吵鬧的熊孩子完全不一樣的生物。
所有人都覺得葉容和穆潇是青梅竹馬，好像全都已經忘記了——從前的那麽多年，是他一直牽着小姑娘的手、是他一直哄着小姑娘喝藥、是他一直照顧呵護着小姑娘。
一直在她身邊的人，是他。
——有穆潇什麽事兒？
可是他走了。
十年後回來，她對着自己的時候緊張又局促，反倒是對着穆潇，笑得親昵又溫柔，絮絮地關心着他是不是餓了、會不會着涼、有沒有熬夜……
少年和小姑娘頭碰着頭竊竊私語的親昵畫面再一次躍入腦中，男人有些頭疼地按了按額角，第一次有了一種自己的東西被搶走了煩悶感——而且，搶的人是他的親侄子，被搶走的，是他呵護珍藏的寶貝。
但他又好像沒有什麽立場去指責他們——回來的第一眼，他甚至沒能認出小姑娘。
那天她就睡在這張床上，蜷縮在這床被子裏。
漂亮、嬌小，圓溜溜的眼睛裏緊張又戒備，像只小奶貓一樣。
男人的喉頭微微滾動了一下。
穆岳閉上眼睛，難得有些煩躁地嘆了口氣，片刻後一把掀開了被子翻身下床，沖了個澡出門晨跑。
……
穆岳說下了班過來拿衣服，葉容傍晚下了課在寝室裏等他。
接到了男人的電話後，小姑娘抱着外套下了樓。
因為有寒流到來的緣故，今天一下子降溫了好幾度，他卻還是只穿了一件單薄的襯衫——只是今天換成了黑色的。
黑色的襯衣顯得他越發清隽修長，渾身的氣質卻也越發冷峻，站在女生寝室樓下，頻頻惹人側目。
葉容微微皺了皺眉，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把外套塞進了他的手裏，連聲催促着：“小叔叔你怎麽穿這麽少？快把外套穿上！”
穆岳低頭看她——小姑娘似乎是難得有些急了，秀氣的眉頭微微蹙起，烏溜溜的眼睛裏帶着明顯的緊張和擔心。
視線在小姑娘頗為厚實的外套上掃過，男人略帶滿意的視線緊接着又在她連衣裙下露出的小腿上微微頓了頓，很快就再一次移開，神色淡淡地應了一聲，随手套上了外套，一邊随口問她：“還沒吃飯？”
小姑娘點頭。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走吧，帶你去吃飯。”
“哎？”小姑娘似乎是微微愣了一下，神色間有些猶豫。
穆岳看她：“晚上有事？”
“穆潇今天晚上有新生籃球賽，我答應了去看的，”葉容點點頭應了一聲，說完習慣性地也問了一句，“小叔叔要一起去看嗎？”
“好。”
“我只是随便問問，小叔叔你忙……”小姑娘剛說完就忙不疊地再次開口解釋着，可才說到一半卻像是忽然意識到了什麽似的一下子睜大了眼睛、仰起頭驚訝地看着身邊的男人，有些不确定地小聲問他，“小叔叔，你說什麽？”
“走了，”穆岳也不多解釋，只是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頭，轉過身往外走，“吃完飯，比賽前帶你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