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3 From scratch (1)
任務結束後的第一件事,一般都不是打好任務報告交給上級,也不是清點軍備給軍需處登記,而是大家不約而同地跑到王傑希的卧室排隊來洗澡,壯觀得堪比春運,王傑希冷靜地坐了五分鐘之後就跑了,因為他老坐在門口,感覺自己像是浴室門口收費的老大爺。
會議室在這時候就顯得冷清了,王傑希推門進來,看到黃少天頭上頂着一塊毛巾,正坐在電腦前噼裏啪啦地敲鍵盤,如果不是軍用特供的設備一般抗打磨能力強,鍵盤應該早就四分五裂,字母滿天飛了。黃少天明顯很生氣,那種憤怒的情緒在精神域間流動,像潮起時浩蕩的海面,在這個範圍之內的人都會受到影響,王傑希當然也感知到了,他用向導的本能試圖平複黃少天的情緒,得到黃少天毫不客氣的拒絕。
“你在幹什麽?”王傑希皺了皺眉頭。
“為民除害。”黃少天頭也不擡地回答。
王傑希對黃少天是有一點了解的,除了是同事要經常一起共事之外,他們還有個來自于身份本質上的關系,一個哨兵和一個向導,即便黃少天的精神域窄如一線天,但是以王傑希強大的精神力壓迫,他依然可以從中窺探一二,但是他還真是從來不知道黃少天還會這一招。
面前的電腦界面顯示的是國安局的內部工作界面,黃少天把國安的系統給黑了。
王傑希端着茶水走近點看,發現黃少天不僅在系統裏找了不少東西,還手欠地在國安的深藍色标志上畫了個塔,兒童簡筆畫水平,不能更多了。
“凡人不可貌相。”王傑希說。
“呵呵。”黃少天十分高冷地呵呵兩聲,然後發出一聲意味深長的咦——
“這是什麽?”王傑希手指點在國安局三處生物研究中心的最新項目進程表上,“點開。”
三層加密,而且是國安局的特定加密手法,黃少天想了想快速地寫了一段代碼,王傑希只覺得眼花缭亂,然後整個屏幕都黑了。
“只能看到項目簡介。”黃少天又輸入了一段代碼,這回字變成了陰恻恻的白色,黑底白字,看着十分瘆人,項目進程表點開只有一小段的簡介,但是這一小段的簡介卻十分引人注目,因為項目負責人上面明晃晃地寫着:國安七處中校喻文州。
“這什麽鬼玩意?”黃少天嘟囔着,“我靠,靠靠靠,加密這麽多層是要死啊,不行,裏面打不開了,裏面是內部系統共享,可能要靠指紋識別的。”
“國安什麽時候三處都要開展生物項目了?”
“我怎麽知道。”黃少天繼續敲鍵盤,敲了一會兒全無反應,看來國安的系統還是很難搞的,至少比他想象得要嚴密得多,“哎,你說我黑了國安系統,國安會不會找我算帳?”
王傑希想了想:“不如你在系統留下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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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少天:“啊?”
王傑希說:“葉修。”
孫哲平對着電腦屏幕冷靜了二十分鐘,任務報告一個字都沒憋出來,看了眼表已經九點多了,再不去食堂就要關門了。
夜風吹起來很涼爽,孫哲平順手點了根煙,香煙辛辣的味道被哨兵敏感的五感放大,強烈地刺激着他的神經,操場上來來往往的士兵遇到他都立正敬禮問好,孫哲平沖他們點點頭,算是示意了。
食堂只剩下一個窗口還開着,煮面的師傅抱着大勺子坐在一邊昏昏欲睡,鍋裏的湯底咕嘟咕嘟沸騰着,散發着誘人的香氣,孫哲平敲了敲窗玻璃,又喊了兩聲,煮面師傅不為所動,繼續沉睡。
“靠——”
孫哲平一回頭,發現張佳樂一臉卧槽地站在門口。
“你也沒吃飯啊?”孫哲平随手把煙掐滅,丢在地上,沖張佳樂招招手,“看什麽看,進來啊。”
食堂裏已經徹底空蕩蕩的了,大概是清潔人員還沒有打掃衛生,所以顯得有點亂,孫哲平蹲下身把倒在地上的椅子扶起來,然後找了一塊還算幹淨的抹布擦幹淨。
“坐吧。”
煮面是一件非常非常簡單的事情,孫哲平撐着食堂窗口的臺子翻了進去,吓了煮面師傅一大跳。
“我來我來。”孫哲平說,“給我的故人煮碗面吃。”
湯底沸騰,升起一團熱氣把眼前的一切變得氤氲模糊,孫哲平全靠手感,感覺差不多好了就把面撈起來,然後再撒上蔥花和調料。張佳樂屬于吃面愛喝湯的類型,孫哲平想了想,舀起勺子給他盛了滿滿的一大碗湯,險些要溢出來了。
兩個人對坐,都沒說話,煮面師傅心真大,又靠着座位睡着了,孫哲平的機械手表發出均勻節奏的嘀嗒聲,成為這個尴尬場面唯一的伴奏。
孫哲平突然不餓了,他點了根煙,翹着二郎腿看張佳樂低着頭吃面,他吃東西的小動作像一只貓一樣,在矜持與奔放之間自由切換,大概過了十分鐘,張佳樂終于擡起頭,他把最後一口湯也喝了個底朝天,很是給面子。
“走了。”張佳樂站起來,打了個響指。
“一路順風,”孫哲平說着,拇指和食指并攏,把燃到盡頭的煙掐滅,“我也走了。”
他和他的背影都潇灑如風。
中央塔的任務徹底完成,但孫哲平作為目前邊境軍區的最高指揮,他的任務還遠遠沒有結束,他一夜冥思苦想終于把任務報告憋出來八百個字,達到了最低标準,自己讀了一遍,覺得狗屁不通,但是沒辦法,狗屁不通總比狗屁沒有的好。
各個小隊的任務已經完成,後續邊境軍區的防疫和救治問題,中央最高指揮部已經派了新的隊伍來執行,各人自有各人的定位,該做什麽就做什麽,比如從昨天晚上任務回來,各個隊伍就已經在收拾行裝了,現在一大早,直升機的螺旋槳聲嗡嗡嗡地響。
“我不去送了。”孫哲平繼續潤色自己的任務報告,對樓冠寧說。
但是還是忍不住從窗子向外看了一下,他沒有看到任何熟悉的身影,只看到窗前挖的那個坑裏,不知道誰從操場的另一端千辛萬苦地移植過來一株向日葵。
好一朵美麗的向日葵。
直升機降落在中央塔的停機坪上,天臺的風呼呼地吹,黃少天第一個從幾米高的機艙裏淩空跳下來,吓得前來迎接的李軒一大跳。
“喲,歡迎回來。”李軒像模像樣地揚了揚手裏的粉色氣球,“黃少天少校,聽說你立功了!”
李軒好久不見,看起來面色紅潤,身體健康,萬事如意,黃少天覺得他一定是又撮合了好幾對拿到了獎金。
“好久不見。”黃少天想了一下,“不知道我在相親系統裏的分數有沒有提高一些。”
“沒有。”李軒斬釘截鐵地回答。
黃少天:“……”
他出任務整整出了一個月,中央塔的粉色相親月還是沒有結束,到處都洋溢着甜蜜粉紅的氣息,當然這都是被迫的,其實大家進進出出還都是嚴肅高冷的軍人,站在一片粉紅的花海中帶着一股別樣的萌感,尤其周澤楷軍姿标準也拿着一個氣球站在門口的時候,黃少天簡直笑得直不起腰。
“這是你們相親活動月的代言人?”黃少天上下打量了一下周澤楷,然後問李軒。
“當然不是。”李軒翻了個白眼,“他要籌備征兵,過來跟我取經。”
周澤楷不僅是聯盟的臉,是中央塔的臉,他還是全軍的臉,所以每年的秋季征兵都是輪回來執行任務的,周男神英俊的面龐在家家戶戶的電視機裏出現,以喚起普通民衆對軍隊的尊重與支持,其實還真是個非常不錯的選擇,當然,周澤楷覺得如果不讓他念稿子就更好了。中央塔的任務亂七八糟的什麽都有,所以每個隊都執行過一些不倫不類的任務,征兵算一個,像藍雨和百花都執行過類似保護珍稀野生動物的任務,整天在林子裏端着槍保護鳥,那些日子簡直想一想都要掉眼淚。
今年秋季的征兵開始,人數銳減,包括上報覺醒的哨兵向導數量,都遠遠不如往年,輪回全隊都壓力山大,于是他們派出了隊長向哨向結合所的李所長取經,李所長二話不說丢給周澤楷一個粉色氣球,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于是周澤楷幹脆拿着氣球順路來接王傑希。
進入中央塔之前有例行的檢查,門口的實線算是個界線,進出要搜身,不過沒有幾個人遵守罷了,大家一邊聊天一邊心不在焉地走流程,王傑希先把微草一隊的人全都安置好,一擡頭看見周澤楷老老實實站在實線內,微微偏着頭,手裏拿着個粉紅色的氣球。
“歡迎回家。”周澤楷發現王傑希看向他,伸手把氣球遞過去。
王傑希身後的微草衆人:“……”
周澤楷身後的輪回衆人:“噫——呀!”
氣氛一下子變得難以言喻了起來,王傑希倒是沒有任何不好意思,他擡手接過氣球,臉色如常,覺得再正常不過。微草沒怎麽起哄,就算起哄了王傑希也可以一個眼神秒殺,輪回起哄得厲害,而且輪回是屬于難以控制的類型,火越扇越旺,周澤楷越臉紅他們喊得越起勁,周澤楷實在忍不住了回頭比了個不要說話的手勢,就在隊長權威光環籠罩而大家紛紛噤聲之際,只剩下孫翔一個人還在高聲繼續實力起哄。
孫翔:“Yooooooo!”
周澤楷擡頭看天,假裝不認識孫翔,他真的不想說話。
黃少天站在一邊看熱鬧,看着看着覺得自己還是深深地被傷害了,同樣被傷害的還有走在隊尾的張佳樂,他心不在焉的目光只是那麽一掃,就被刺激得差點吐血三升,這還不算,李軒拿着相冊手冊湊過去慫恿他參加晚上的假面舞會,張佳樂被二段連擊,倒地不起。
“晚上來霸圖喝酒不!”張佳樂沖黃少天喊。
“不約!”黃少天頭也不回,沖他搖手,背影甚是風流倜傥,大有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架勢,張佳樂看了一眼發現他是直奔着興欣的駐地去的,不由得也覺得黃少天的身影十分悲壯了,畢竟他已經窮得叮當響嘎嘣脆,但是葉修那只老狐貍還是咬着四十萬不放。
從C市飛回來再加上一些雜事,路上足足耗去了一天的時間,黃少天敲開興欣駐地大門的時候已經晚上七點多了,給他開門的是陳果,陳果打量了黃少天足足有五秒鐘才敢認。
“你好。”陳果強自鎮定,她決定要展現興欣的精神氣派,絕不能輸。
黃少天摘下墨鏡,單手撐着門:“讓葉修給我滾出來。”
葉修自然不是滾出來的,和他一起出來的還有魏琛,三個人在興欣窮困潦倒的沙質操場上找了塊石頭坐下,一起在月色下沉默。
“喻文州回國安了。”黃少天率先說話。
“你這個情報也太落後了,”葉修夾着煙,就這一根煙還是從黃少天口袋裏掏出來的,“他今天上午就回到了國安。”
“你怎麽不跟着去?”魏琛也叼着煙,這根煙也是從黃少天口袋裏掏出來的。
“我豈止想跟着去,我還想跟着化蝶呢。”黃少天翻着煙盒,“靠!就剩兩根,都讓你倆給抽了。”
“尊老愛幼懂不懂。”葉修說,“說的就是你。”
“你有這麽窮嗎?”黃少天納悶,葉修好歹也是連續三年的全軍第一,光獎金就夠花了。
“有啊。”葉修點頭,“我今天早上還接了國安一個電話,說讓我賠償國安內部系統維護的錢,哎黃少天,你說這是為什麽啊?”
黃少天托腮:“哈哈哈,不知道啊。”
“行了,不和你扯了。”葉修彈了彈煙灰,“說吧,喻文州是不是和你說了點什麽?”
黃少天手裏把紙質的煙盒揉捏搓扁成一個團,一五一十把這次任務的全部過程都講了出來,包括他在喻文州走了之後作出的推測和猜想,一股腦地全倒出來了。說完他長出一口氣,這段時間任務和這些謎題始終困擾着他,現在終于有人可以分享了,全身上下都輕松了起來。
“喻文州,和國安不是一心,而且,”黃少天表情有點凝重,手指一下下地敲在膝蓋上,“我總覺得他有所掣肘,但是我又不知道這是為什麽。”
“和我猜的差不多。”葉修把煙頭扔在地上,軍靴踩上去碾了又碾,“你剛回來不知道,我們今天都拿到了今年中央塔預征兵的報告。”
黃少天微微挑眉。
“同比下降96%,這幅度,跟自由落體似的。”葉修說。
征兵向來是補充中央塔兵源的一種方式,雖然國家應對哨兵向導覺醒的政策一直很完善,但是以目前的人口基數和哨兵向導實際存在的人口比例來看,仍然有大量的覺醒人群不願意加入中央塔,周澤楷所帶領的輪回執行的征兵任務,其實是號召已覺醒人群加入中央塔,以及希望新覺醒的人群不要瞞報。一直以來每年預征兵的數量都可以作為新生兵源數量的一個預測方法,不會相去太遠,但是今年的數據一出來,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葉修說,“這個嘛,多半還是國安搞的。”
“國安要搞什麽?他們能搞什麽?”黃少天有點不屑一顧,“國安的實際戰力還不夠中央塔的一個零頭,他們向導多,沒幾個哨兵。”
“是啊,所以他們越沒有什麽,越想要什麽。”葉修漫不經心地說。
“他們想要什麽?”
“你想一想,國安最厲害的,是什麽?”
黃少天皺眉,他其實是真的對國安不甚了解,他只知道這是一個和中央塔性質類似的機構,國安的全稱是國家戰略安全局,而中央塔,全稱叫做國家特殊行動執行局,兩個機構編制平行,職能獨立,反正就是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家屋上霜的關系,剩下他所知的就是葉修和國安的八卦,那是街頭巷尾茶餘飯後的八卦談資,真實性的話,其實黃少天也不覺得有多少。
不過國安和中央塔有一點是不同的,這一點是兩邊公認的,中央塔執行任務基本靠打,國安下屬十五個處級部門基本上全是各種科研類部門,槍械、炮彈、生物智能等等,比如喻文州就是七處的,主要研究方向應該就是生物醫學。
體力勞動和腦力勞動的區別而已,這也是互相瞧不上對方的原因。
“最厲害的是什麽?”黃少天皺眉,“你別告訴我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産力。”
葉修意味深長:“最厲害的當然是不要臉。”
魏琛嗆了一口煙,黃少天翻了個白眼,雖然他們都沒有說出來,但是師徒二人一致覺得這是葉修的特技,是葉修最厲害的地方。
“說正事。”黃少天說。
“正事就是,”葉修看着黃少天,“我明天就帶你去國安,你到了國安就不要回來了。”
黃少天有點懵:“那我怎麽說?”
葉修一臉的理所當然:“你就帶着鋪蓋卷砸國安的門啊,你就說,我老婆和我鬧別扭了,回娘家了,現在我來接我老婆回中央塔,接不到就不走。”
黃少天:“…………”
喻文州在國安七處的辦公室重重打了個噴嚏。
黃少天從興欣回來已經是深夜,中央塔內部大樓的門禁已經全面開啓,他肩膀上搭着外套打着哈欠走到門口刷通行卡,身份驗證足足進行了五分鐘才放他進去,剛一進去,他就看到周澤楷帶着輪回的一隊人迎面走來,看樣子是要出去。
“這麽晚了你們這是幹什麽?”黃少天捂着嘴打了半個哈欠,問了周澤楷一句。
“有任務。”周澤楷的回答一如既往地簡短。
“黃少晚上好,我們去執行一下任務。”江波濤從周澤楷身後走過來,對黃少天解釋,“黃少先回去吧,回頭再聊?”
中央塔這種緊急任務常有,黃少天不覺得稀奇,他從邊境回來還沒好好休息過,現在累得要死,哪有空管別人的事情。
“行,你們忙吧,有空來藍雨喝酒啊。”黃少天敷衍地和江波濤說,然後繼續剛才沒打完的哈欠,慢悠悠地向前走。
除了興欣自立門戶目前處于風雨飄搖中之外,中央塔的所有分隊宿舍都在大樓內,黃少天回到自己的宿舍,一推門不出意外地聞到一股久無人住的潮濕氣。
可見中央塔并沒有在他不在的時候提供清潔服務啊,還有沒有人性了。黃少天一邊想着一邊走過去把窗子打開,讓清爽的夜風吹進來。
藍雨所在的樓層不高,從這個角度可以看到樓下操場上的情形,大概就是輪回的那一隊人在,角落裏燈火通明,黃少天趴着窗子看了一會兒,直看到一隊人出了大門口。
黃少天看了看手表,時針指向了十二點,這倒是少見了,這麽晚了出了一小隊的人,還是塔外任務,除非是哪裏冒出了哥斯拉,不然不至于要從中央塔調人吧。
想着想着門口突然有人敲門,而且敲門的節奏和力道非常跳躍,跟打鼓似的,黃少天走過去開門,毫不意外地看到方銳正舉着雙拳對着房門做出一個攻擊的動作。
“嗨,好久不久!”方銳看到黃少天就立刻把手放下,側着身子從門縫裏擠進來,“還沒睡呢吧!”
“這不是廢話麽。”黃少天沖他比了個中指,走到飲水機給方銳接了杯水,不過他一個多月都沒回來了,此刻飲水機的水已經開始微微泛黃,裏面還漂浮着不知名的微生物,黃少天遞給方銳的時候,方銳的表情堪比赴刑場。
“我不不不不不不不不渴。”方銳的腦袋搖得像大功率電風扇的扇葉,還帶音效的。
黃少天低頭看看,果然不能喝,喝了說不定要死人。
“那你幹嘛來了!”黃少天一腳踩在椅子上,手裏捏着紙杯,嘎吱嘎吱的,“靠,你表情那麽嚴肅幹什麽,我怎麽感覺沒什麽好事。”
“嚴格來說,還真是件好事。”方銳抽出腋下夾着的資料夾,“黃少,你們忙了一個月,我這邊可沒忘了查老孫的事兒。”
黃少天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靠,你查到哪裏了?”
“西四區。”方銳認真起來,資料夾攤開在滿是浮灰的桌面上,“當時打報告舉報孫哲平的人,現在不約而同都被調到了西四區,我問了百花的人,當時跟孫哲平去查看敵情的,一共五個人,一個在國安,剩下四個都在西四軍區。”
“這事不對。”黃少天皺着眉頭。
“你記不記得當初給孫哲平的處分是什麽?原因是破壞作戰初始計劃,有通敵嫌疑,處分是撤銷隊長一職,保留軍籍,開除中央塔,調往邊境軍區。”方銳敲了敲桌面,“如果真有通敵嫌疑,你覺得軍事法庭會只判這麽輕嗎?”
“軍事法庭那幫人,80%都是國安的人。”黃少天一邊說着,一邊按着自己的指關節,發出一連串咔咔的聲音,聽得方銳冷汗直冒。
“你去了邊境,孫哲平沒說什麽?”方銳皺眉。
“沒有,我剛開始的時候問了,他自己也不知道,不然他沒走之前就會說,後來太亂了,我壓根就沒精力再想這件事情。”
“你說,他們到底為什麽要搞孫哲平這麽一把?”方銳自言自語地說,“調走他有什麽好處啊?”
“我知道了!”黃少天突然聲音高起來,他把水杯往桌面重重一頓,水灑了一灘,方銳就覺得一陣風在眼前刮過,等他定睛再看時,黃少天已經出了門口了,只剩下咚咚咚的腳步聲,在空蕩的樓梯間顯得铿锵有力。
方銳跟不上他的節奏,趴着門口向樓梯的方向喊:“你知道什麽了啊!喂,黃少天!靠!”
門口辦理出塔通行的辦事人員昏昏欲睡,黃少天敲了半天的窗子,差點控制不住力道直接給砸了,裏面的人才悠悠轉醒,黃少天沒好氣地把通行卡扔進去,力道沒控制住,差點打到辦事員身上,以哨兵的力道,全力用上可以直接把人撂倒,辦事員嘟嘟囔囔的一邊辦通行,一邊抱怨:“大半夜的都跑到西四去幹什麽……”
“誰?”黃少天一愣,“還有誰去了西四?”
“輪回。”辦事員一邊回答,一邊把通行卡遞給黃少天。他只覺得面前有一陣風刮過,然後是一聲沉悶的關門聲,震得門框嗡嗡響,黃少天的速度在普通人眼裏快得像是瞬移法術,只不過一個睜眼的瞬間,人就已經在門外了。
黃少天趕到西四軍區的時候,正趕上輪回準備收隊,西四軍區的醫療室裏燈火通明,外面一群中央塔的人與西四軍區的人持槍相對,互不相讓,黃少天走過來,不管不顧地擡手把兩邊的槍口撥到一邊,大踏步直奔醫療室內,擡起膝蓋砰地一頂,門口簡陋的鎖咔噠一下掉了下來。
“哦,你們都在啊。”黃少天踹門進來,深呼吸一口氣,屋子裏除了周澤楷和江波濤兩位輪回的正副隊長,還有張新傑,旁邊站着的是西四軍區的幾個人,軍服的肩章看得明顯。大家簡單打過招呼,西四的幾個人顯得猶疑,但是周澤楷和張新傑都對黃少天的出現沒有異議,他們也就沒敢繼續再說什麽。
西四軍區很小,在國安和中央塔之外的普通軍區劃分得很零碎,西四是最小的,連醫療設備都不齊全,醫療室裏站了幾個高大的男人就顯得有點擁擠了,白色的醫療躺椅上坐着一個士兵,黃少天瞟了一眼,應該是一個西四區的上士。
“他不是哨兵。”張新傑篤定地說。
周澤楷皺着眉,目光深邃。黃少天看了看那個上士,他只是坐在那裏,眼神有點飄,看起來倒是有點鬼上身的感覺,但是黃少天從這個人身上明顯感受到了哨兵在覺醒後才有的一種氣息。
普通軍區裏有人突然覺醒?
“确定不是?”江波濤倒是有點遲疑,他在加入輪回之前也和張新傑一樣是學醫出身,“報告顯示的指标都是哨兵的标準。”
張新傑摘下醫用手套和口罩:“他确實不是哨兵,他的精神域是憑空搭建的,空中樓閣,我試探過了。他強化的只有五感,且五感的強化也很詭異,出現一種不平衡的起伏,他的聽覺可以達到S級哨兵的水平,但是視力還不如B級哨兵,你見過這樣覺醒的哨兵嗎?”
“他智力,”周澤楷突然說,“好像不太好。”
從始至終,那個所謂的覺醒哨兵只是發呆地坐在那裏,接收着指令進行動作,除此之外沒有別的反應,目光呆滞,剛才江波濤一不小心把醫療室的紅外燈扭錯了方向,燈光一直對着他的眼睛,他都毫無反應。
“哦——”黃少天吊兒郎當的,雙手插兜,“哎,這個還是讓我來看看——”
中央塔的分隊隊長全部都是S級的哨兵,黃少天雖不是隊長,但是他也是S級頂尖的哨兵,毫無疑問的單兵全軍前五的水平,而且最重要的是,黃少天捕捉空檔的能力仿佛與生俱來,在別人忽略、無視的小細節上,他總能見縫插針制敵于死,連周澤楷在那一瞬間都有點沒反應過來——黃少天從他面前靈活地側身一過,單手撐在醫療躺椅上,另一只手握着一把閃着寒芒的匕首,極具壓迫性地抵在那個上士的脖子上,而那個上士還是沒有反應,三秒之後,他才面露驚恐,試圖伸手去奪黃少天手邊的匕首,但是黃少天已經收身,匕首像變魔術一樣消失在袖口,那人連片衣服袖子都沒抓到。
“确實是個普通人。”黃少天沖張新傑挑了挑眉毛,“誰說他覺醒了,傻成這樣了,趕緊回家吧。”
“但是他為什麽會有覺醒征兆?”江波濤翻了兩頁指标,紙張翻頁的聲音在深夜裏顯得無比清晰。
“對啊,為什麽啊,”黃少天抿了抿嘴,環視了一周,“不得了,真是一個值得探究的問題,但是在探究這個問題之前,我還有別的事情想問一下——”
黃少天手腕一抖,把一張檔案夾裏撕下來的紙拍在桌面上,看了看西四軍區的幾個人。
“哎,這幾位哥們,麻煩問一下,這四個人,原來在中央塔百花隊服役的,現在應該都在西四吧,我想見見他們。”
“這,”為首的一個西四軍區的人拿起檔案紙打量了一下,“黃少校,這幾個人都不在西四,他們的檔案确實是遷移過來了,但是人都不在這裏。”
黃少天的眉頭鎖得很深,聲音一下子提高:“那在哪裏?”
“是在國安啊。”那人說,語氣裏帶着一股理所當然,似乎還在納悶黃少天為什麽不知道。
“國安?”
“對啊,”那人繼續說,“這幾個人本來就是國安外派的,檔案裏是這麽寫的。”
走出西四軍區的時候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清晨有點冷,反而讓黃少天更加清醒了點,他坐在駕駛位開着車,腦子卻沒停下,條分縷析地将這些天他了解到的東西恨不得全都捋順一遍,事情似乎開始拼了命地打結,原來從沒想到孫哲平的事情,竟然也和國安有關,那個有了覺醒征兆卻完全不是哨兵的上士也刺激着黃少天的好奇心,這會不會也和國安有關?他一想到喻文州現在就在這群人手裏,立刻又覺得煩躁不安,精神域裏升騰起的狂躁就像掉進水裏的泡騰片,攪得世界翻天覆地。
“你要是這麽開車就讓我下去。”坐在副駕駛的張新傑捂着胃部,認真地看向黃少天。
黃少天猛地一剎車,發現自己已經距離路邊的綠化帶只有一步之遙。
“我靠,好端端的在這兒設什麽綠化帶啊,這還需要綠化啊?中央塔這幫人腦子都有坑吧,月球表面都沒有這麽多坑好嗎,靠靠靠!哎,老張,要不你還是下車吧——”
張新傑二話不說捂着胃部,推門就下了車,黃少天還想說兩句,被張新傑咣當一聲強硬的關門聲給堵了回去。
“太善解人意了,我感動得快哭了。”黃少天自言自語,然後猛地調轉車頭直奔興欣駐地,吉普車耐操的輪胎在地面強硬地擦過,濺起一陣清晨裏帶着朦胧美的飛灰。
黃少天是踹開門把葉修從床上給拎起來的,葉修頭上簡直像頂了個雞窩一樣,雙目呆滞,六神無主,黃少天拍一下桌子他點一下頭,黃少天和他講了夜裏發生的事情,葉修點了兩下頭。
“我懷疑國安在搞一件見不得人的事情。”黃少天雙眉緊鎖,“如果真的是我想象的那樣,那他們膽子真的太大了,其實我想過,但是我一直潛意識裏不敢相信。”
葉修慢吞吞從口袋裏摸出一根煙,閉着眼睛娴熟地點上抽了一口這才清醒過來。
“你大膽點猜,這兒沒別人。”葉修說。
葉修指尖夾着煙,燃了長長一段的煙灰要落不落,黃少天看不下去,擡手幫他把煙灰彈進了桌面的煙灰缸裏。
“國安瘋了。”黃少天拿過葉修的煙,一邊死命地按在煙灰缸裏,一邊沉聲道,“他們要人為制造哨兵和向導。今天西四出現的那個哨兵,就是個失敗品,陰差陽錯被以為是哨兵覺醒報告給了中央塔,如果不是輪回連夜出任務,那個人一到早上就會被國安處理掉。”
“他們發現也許可以,就是從喻文州身上看到的。”黃少天放下煙,雙手抱着頭,聲音也有點發抖,“喻文州的精神域崩潰後又重建,現在照樣可以用精神力秒殺全場。”
“你覺得是可以的嗎?”葉修沉默了一會兒,手指下意識地一直按着打火機,咔噠咔噠的空響無限回聲,在狹窄的空間裏循環往複。
“不是。”黃少天搖搖頭,“我覺得不是,但是我說不清為什麽。”
“你今天來找我到底是要做什麽?”葉修突然問。
“我要去國安,現在,立刻,馬上。”黃少天低着頭笑,還開了個玩笑,“當然是接老婆咯。”
“你這麽快就接受了這個設定啊。”葉修故作驚訝,“那我真的挺好奇的,你倆到底誰上誰下啊?”
“葉修靠靠靠靠靠靠靠!!關你屁事!!!”黃少天終于爆發了。
黃少天站在國安的門口,覺得自己好像站在宿命的橋頭,他回頭看了看葉修,葉修正在抓緊時間抽最後一口煙。
“要不我先進去。”黃少天穿着一身軍裝,雙手插兜,微微皺了皺眉。
他可以現在就刷卡進去,如果他和葉修一起刷卡進去,就可以欣賞一下國安的一級警備系統啓動盛況,五分鐘內,他們會被國安的警備安全處包圍,拿槍對着腦袋。
“我好幾年沒來國安了,不知道現在刷一下卡是什麽待遇。”葉修把煙掐了,軍靴碾了兩下,然後從懷裏掏出了軍官通行卡。
“還是我先進去吧!你等會兒!”黃少天一點也不想知道葉修是什麽待遇,他一把拉住葉修的手腕,自己先刷了一下通行卡。
紅色的指令燈變成綠色,開始閃爍,一卡一人通行,黃少天指尖夾着卡沖葉修眨了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