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他回來了
商寧秀聽到自己母親如此傷痛, 抿唇艱難道:“這實在說來話長?,那時候我的隊伍被叛軍殺得片甲不留,原本也該是會死在那荒郊野嶺的, 不料正好碰到一位壯士……搭救了我。”
商寧秀略作停頓, 後面?的話對于她來說難以說出口, 無論怎樣形容, 賀钊必然都不難猜到她的境遇,她根本就無法?掩藏住自己失貞的事實。
她斟酌着言辭,慢慢道:“後來……後來因?為盤城淪陷戰火連天, 我就被他帶來了草原上。”
男人滄桑卻?仍然淩厲的眼睛看向了外面?站崗的尼瑞,低聲詢問:“就是他?”
“不是的, 是另外一個人,他有事暫時離開草原幾日。”商寧秀喉間滾動着,眼裏?有所祈求:“賀校尉,賀大哥,我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我試過想讓商隊帶我回中原,但他們?不敢得罪草原人, 這中間隔着的路遠迢迢, 憑我獨自一人根本無法?離開……你能?幫幫我嗎?”
“将軍待我恩重如山,你是他的妹妹, 即便是刀山火海, 賀某當在所不辭。”賀钊目光灼灼朝她抱拳以表決心?, 這一瞬間商寧秀心?裏?發麻想哭,她忍着眼淚對他連連道謝。
賀钊早年混跡市井與江湖, 後來參了軍,多年的閱歷不需要商寧秀說得再直白, 他也能?猜到她的境況。
冷面?的長?者心?思卻?是細膩,對女兒家的狼狽只字未提,只沉着冷靜地?詢問着自己需要了解的信息:“郡主,你詳細給我講講,那個男人在草原人裏?是個什麽地?位,譬如是哪個部落的,叫什麽名字,在部落裏?又充當着什麽角色,你知道的都要說出來,這很重要。”
商寧秀仔仔細細将穆雷的情況告訴了賀钊,男人聽後,陷入了沉思中。
商寧秀難免緊張,她也知道穆雷在草原上的地?位不好惹,只能?抿唇看着賀钊,寄希望于這位足智多謀的大哥能?有對策。
賀钊擰着眉頭,斟酌道:“按照你說的情況,之前你跑過一次,他既然當時能?追上商隊,那就能?追上第二次,不能?指望偷藏在商隊裏?了。這樣,郡主,我現在去收拾一些盤纏和吃食,雖然路上遠,但中間還是有不少部落的,我多少會說一點?草原話,願意出錢借宿應該不是什麽問題,你就別?回去了,直接跟我走,趁着那個人不在,其他人對你關注不多,不會那麽快發現你不見了。”
賀钊平時是個悶葫蘆一天說不了幾句話,但真到了必要時候邏輯敘述相當清晰,很有安全感,商寧秀立刻點?頭應了一聲好,然後馬上又想道:“可是你那邊的,那位應該是你的弟弟吧?他怎麽辦,一起走嗎?”
“我弟妹都在,讓他們?正常跟着商隊走,我們?還有貨物在,不好全帶,商隊入隊和退隊都是有規矩的,而?且人太多了也打眼。”
“那萬一穆雷追上了商隊,他們?會不會被我牽連?畢竟只有你一家走了人……”雖然商寧秀心?裏?是一千個一萬個想離開,但也還是記着旁人的安危,不能?糟她牽累,她是真怕穆雷一生氣怼着人就是幾拳頭,必須給賀钊說明其中利害:“賀大哥,你可能?不了解,但穆雷那個暴躁易怒的性子,真發起火來,他什麽事都幹得出來……”
賀钊搖頭道:“帶上才?反而?危險,草原人也是講道理的,沒有十足的證據,他們?也不能?随意将商戶怎麽樣,這是整個草原的規矩,若是那男人要犯戒,商隊自有镖師,而?且也正好能?削減他在草原人中的威望。”
聽到這裏?,商寧秀才?終于放心?了,激動點?頭道:“行,都聽你的。”
“外面?那個人不能?留。”賀钊歷過風霜的一雙眼看向了外面?盯梢的尼瑞,商寧秀從這句話裏?聽出了不太妙的意思,她看了眼那大男孩的背影,趕緊搖頭道:“賀大哥,他、你是想要殺他嗎?能?不能?打暈他,或者捆起來,別?傷他性命。”
商寧秀說完這句話就意識過來,尼瑞是見過她和酒攤老板說話的,到時候穆雷一旦追上商隊問責,尼瑞就是人證,他的存在勢必會将賀钊的一對弟妹推入險境。
她一時間進退兩難,無法?在兩頭的人命中做出選擇。
“不能?留。”賀钊一口否決,眼裏?帶着久經沙場行伍之人獨有的果決,“你只當不知道,我來動手,不讓郡主為難。”
“不是,賀大哥你聽我說。”商寧秀生怕他直接就要上手,趕緊拉住對方的衣袖,急切道:“我有辦法?,你先?去收拾東西,我現在出去帶他去別?的攤子轉悠,多轉幾家多講話,這樣就能?混淆視聽了,然後我将他帶回部落去,等到晚上我再自己一個人偷溜出來找你,即便草原人有所懷疑,照樣沒有證據,那就和之前的情況對等了。”
賀钊回頭看她,看出了商寧秀眉目間的懇切和不忍,男人冷靜道:“郡主,一時心?軟往往鑄成大錯,人是我非要殺的,這殺孽我來擔,你已?經盡力了,得罪了。”
說罷,他箭步上前,大掌照着商寧秀的後頸橫劈上來。
商寧秀眼看着他的動作迅猛,但身體完全跟不上這麽快的反應,就在賀钊要将她打昏之時,外頭的尼瑞忽然興奮地?大叫起來,咧開了一口大白牙朝外面?的方向揮着手,用草原話高聲呼喚着。
賀钊的動作頓在了最?後一瞬,男人警惕回頭。
商寧秀的臉色在聽清尼瑞喊的是什麽內容的時候就開始變得煞白:“是穆雷回來了,完了,他怎麽回來的這麽快。”
商寧秀的心?口一片拔涼,慌亂中計上心?來:“賀大哥,快給我拿點?貨出來,什麽都好,做做樣子,別?讓他起疑。”
賀钊動作很快取了一壇還蓋着紅封的上好女兒紅,遞給了商寧秀。
桑格魯載着穆雷跑過來之後打着響鼻甩了甩脖子,尼瑞看見大哥高興的就差跳起來了,手舞足蹈地?急着表現自己:“大哥你回來啦,好快啊,我把大嫂保護的可好了,我是一個合格的護衛!”
“鬼精。”穆雷照着皮猴子頭上揉了一把,視線開始尋找自家媳婦,“秀秀呢?”
話音剛落,他就瞧見了從前頭倉庫出來的商寧秀。
她手裏?拎着一壇酒,身後跟着個冷面?的老板,面?無表情地?對她道:“這是最?好的酒,沉了十年的女兒紅,價格也不便宜,姑娘要真想要,最?多給你便宜兩枚珠子,抹個零頭。”
“抹什麽零頭,多少錢。”穆雷看見商寧秀的那一瞬間視線就盯在她身上挪不開了,男人意氣風發翻身下馬,大步上前随手照着賀钊懷裏?甩了一小袋藍紅珠,“不用找了。”然後便滿面?笑意上前一把将商寧秀抱了起來。
男人掂了一把直接讓她坐上手臂,照着她的嘴唇往上親:“我回來了。”
商寧秀的頭皮緊得像是要被人活扒了。
當着賀钊的面?,她羞憤難當,渾身上下每一個地?方都陷入了極端的抗拒和僵硬之中。她告訴自己不要露出破綻,不要被他查覺不妥。
但身體往往比嘴巴要誠實一萬倍。
“怎麽了?怎麽這個表情。”穆雷感覺到她的逃避了,雖然幅度不大,但顯然是不願意被他親的,男人仿佛想要再次驗證,扣住她的後頸往嘴上結結實實又親了一下。
這一回比剛才?的淺嘗辄止更用力也更深入,唇舌頂開了齒關,往裏?攪弄汲取,一邊吞咽一邊強勢掃過屬于自己的每一片領地?宣示主權。
商寧秀緊緊攥着手,指甲嵌進了掌心?裏?。
她終于找到機會能?偏過頭去打斷他的這一行為,急切地?轉移話題:“你剛回來嗎?這都能?路過碰到,真巧。”
“是啊,正好看見尼瑞了,就猜到肯定是你出來逛集市了。”穆雷盯着她的眼睛,将人的小臉掰回來,重新将話題又拉了回去,“怎麽了,一副不開心?的樣子,誰惹你了?”
“沒有啊。”商寧秀勉強扯出來一個笑,她的目光再沒有片刻投向賀钊的方向,既是避免他受懷疑,也是沒臉也沒膽量去看這位堪稱半個長?輩的熟人現在的眼神。
穆雷轉頭看向尼瑞,用草原話問道:“誰欺負你嫂子了?”
尼瑞的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沒有啊,哪能?,我一直跟着大嫂呢,都沒讓人近她的身。”
商寧秀調整好了呼吸,看向了桑格魯身上背着的鼓鼓囊囊的馬囊,出聲轉移穆雷的注意力:“你怎麽買了這麽多東西,不是說就要元寶蠟燭香和陰司紙嗎。我們?回去吧,我逛累了。”
穆雷是覺得奇怪的,但在外面?也不好接着問了,想着可能?因?為在外面?所以她害羞,便也沒有多想,“還給你買了些吃的。走,累了就回家。”
言罷男人抱着她往桑格魯的方向走,将她放上去後自己也翻身上了馬。
“你自己騎馬回去,我帶你嫂子先?走了。”穆雷跟尼瑞打了個招呼,後者乖巧地?連連點?頭,男人拉了把缰繩準備打馬,就聽見那個中原人又說了一句:“多謝客官的賞錢,客官慢走。”
商寧秀也不經意掃過去了一眼,賀钊的眼神沉寂淡然,并沒有任何因?看見她被當面?輕薄而?表現出的變化,仿佛真的就只是瞧着兩個陌不相識的人。
商寧秀心?中湧現出感激的情緒,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也看出了賀钊眼裏?安撫的意味,是在叫她放心?,他會再想辦法?的。
桑格魯打了個響鼻,小跑着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