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廿
一時的遲疑并未影響越淵的心情。最後會怎麽樣,他覺着自己已經能猜得到了。
至于現在,痛快一時算一時吧。
越淵自暴自棄的把腦袋枕上了葉逾肩膀,不自在的輕嘆了一聲。
“怎麽了?”葉逾把胳膊擡起來,向後夠着揉了揉他頭,以為他還是想在這兒住上一晚,“不差這一天的嘛,還是你這幾日有事?”
“沒有。”越淵恹恹的說着,撒嬌似的蹭着葉逾脖子。
葉逾癢的想笑,偏了偏腦袋卻沒移開。
“怎麽啦。”他好聲哄着越淵。
越淵有點委屈,但又不好開口。他就是覺着不舒服,心裏憋着事不敢和他說的那種不舒服。想了想,以後真的還是不要瞞他事了。
葉逾也不知道他是怎麽了,突然就沒精神了。
“好啦好啦,那住一晚上,明天早上出城去。”
越淵聽着就從他背上坐直了,眼睛瞬間迸出光來。但下一刻就又趴了回去。
他離開的那一下,冷風進來,葉逾還覺着冷,好在越淵又貼了回來。
“不啦。回去了。”
葉逾咂舌,“你來勁了是不是。”
“回去啦回去啦。”越淵恢複了爽朗模樣,心情似乎輕松了些。
還是讓他知道吧。他想了想,思遙有權利自己選擇自己的路,那葉逾也應當有機會去選擇才對。他們就這樣瞞着他離開了,連句告別都無法說,甚至他們其實并不知道葉逾是否真的會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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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古怪,別不是背着我做什麽了吧。”
葉逾眸子沉了沉,意為不明冷笑着問他。
越淵好不容易想通了,卻差點被葉逾吓回去。
“沒…沒沒沒沒。”雖是坐在後面,越淵還是誠懇的直搖頭。
葉逾本就是逗弄他圖個好玩,反應還算滿意,也就恢複了那副溫和模樣。
“我若是做了呢。”越淵還是那副嬉笑語氣,他不敢太正經,他怕葉逾發現什麽。雖然他已經做好了準備,但他不希望是在這兒。
葉逾歪了歪頭,眺望着遠處,身子卻酥酥軟軟的癱在越淵懷裏,聲音也跟着慵懶起來。
“嗯…那便饒了你吧。”
越淵沒料到會是這個回答,意外之餘卻覺着感動。同時心裏還有了些着落,至少今天不會死外面了。
大冬天的,四處皆是蕭索,也确實少了些興致。
葉逾搓了搓手,似是嫌冷。越淵就把他手抓住給他暖着。
“進客棧裏暖和一會兒吧。”
見葉逾欣然,越淵就把馬引了過去。
店家不大,裏面裝的也不見精致。但在這偏僻地方,反倒顯得幾分怡然。
掌櫃卻是個十六七歲的姑娘,很少有人會問她名姓,認識的都習慣叫菱兒。聽說是爹娘雲游四方去了,只給她留了個這家店,讓她給好生經營。
越淵到與她也熟識,與他爹娘也熟,那倆人在小姑娘剛十二歲的時候就跑了,越淵有時候怕她一個人出事,就總是過來看看。到後來卻發現這裏總有旁人的氣息,可他來了卻又找不到人。問過去,小丫頭也只是笑笑說沒人。
越淵當時沒去多問,想了想也确實他父母不至于真的只留她一個人在此處。
有時候他來幫忙,随口也會問問店裏人,确實有人說,有時會有一個半大的少年在店門口,幫着留宿的人喂喂馬之類的。但大多數時候也不與人來往,有人問他什麽也不說話,問的人得不到答案了自然也就覺着無趣離開了。有時候少年被問的煩了,就自己跑去後院許久不出來。
越淵聽着他們說的,回身就問正在盤賬的小姑娘。
“他們說的是誰啊。”
“啊…你不認得。”菱兒連頭也不擡,歲數還不大,卻早就一副老練模樣。
“說說嘛。哪家的小少爺。”越淵挑眉逗她。酒壇子在手裏轉來轉去,酒水的聲音铛铛的發沉。
“小心點,打了賠錢。”菱兒豎着眉,為了不打擾客人,只是輕聲嗔了他一句。
越淵見問不出來,就自己去蹲着看到底是誰。菱兒卻不攔着他。只是吆喝他趕緊回來幫忙來。
就這麽他蹲了三天才摸着人。
怪不得一直有氣息卻又尋不見人,合着是個明教的小公子。
越淵雖說是第一次見他,但少年顯然不是第一次見越淵。歲數不大,眉眼間卻都是淡漠。越淵擋在他身前,他就轉身繞開,察覺不到絲毫的情緒。
“你爹私生子?”菱兒的父親的确是明教中人,但菱兒模樣更多的還是随了她娘親,除了散下來的頭發些微帶着卷以外,倒也不見多少外族人的特征。
“滾出去哦。”菱兒拿起一根筷子就往他手背上戳去。眼神卻偷偷瞧着那少年。
“我爹他師兄的徒弟。”小姑娘掰了掰手指,試圖理清各種關系。
“那他師父呢。”
“死了。他說要去報仇,我爹敲暈他把他扔這兒了。”她說話聲音也不見壓低,似乎并不怕少年聽見。
“那他就真的聽話留這兒了?”
“哦,我爹說他師父欠着我家錢呢。啥時候還完啥時候再讓他走。”
越淵咂舌,又一次打量起那個少年。
“跑了你也沒辦法啊。”
“我爹可沒讓我看着。”她頓了頓,複而接着說,“他跑了我就跟他一起走呗。”
“那你這店怎麽辦。”
菱兒嫌棄的撇嘴,“這店又不值錢,你想要送你算了。”
“我才不要,你爹回來還得要回去。”
“就在這兒放着吧。有人來了,就進來,也好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我娘本來就是這個意圖,有沒有人看着也無所謂的。”
菱兒說罷就推開他,去了少年身邊。
越淵一邊轉身去招呼客人,一邊随意聽着。才發現菱兒與那少年說的并不是中原話。的确是一句話也聽不懂。只是看着少年點了幾次頭,就轉身上了二樓。
“他也不是不愛說話,他是真的聽不懂。”菱兒聳肩道,跟着一起招呼起客人。
想了想,這都是三四年前的事了。越淵權當是個故事和葉逾調侃着。
二人下了馬。院裏卻先看見了一個忙活着的青年。
青年也看見了他們,就上前來牽過了馬準備帶後院去。
“你怎麽來了?”
越淵上次來也沒見着他,現在好像也有一年多沒見過了。相比起上次,确實又長開不少,個頭也和自己快要差不多了。
青年穿着粗布衣服,散下來的頭發卻格外引人注目。
“路過。菱兒呢。”
“屋裏。”
菱兒聽見他的聲音就露出腦袋吆喝他,“好久不見!”
越淵只是笑着,拉起葉逾一起進去了。
“兩位?”菱兒似乎還驚訝了下,卻又看見越淵攥着葉逾的手,心下了然,依舊笑吟吟的把他倆帶到桌旁。
客棧裏除了他們幾個,再無旁人。
“喝茶還是喝酒。”
“喝酒吧,暖暖身子。”話是葉逾說的,對于越淵簡直是驚喜,随而跟着附和道,
“喝酒喝酒。”
“那你們等會兒吧,我去給燙燙。”
“我去吧。”青年開口,聲音還是清清冷冷的,“你陪他們吧。水打好了,我放在後院了。要用的時候再叫我。”
“知道啦。”菱兒笑的恬淡。“麻煩你啦。”
“他還在這兒啊。錢還沒還完呢。”
越淵調侃着,自然是知道哪裏會欠過錢。
菱兒稍作思索便與他說,“還完啦。明年開春就走了。”
越淵愕然,這消息确實有點突然,“那你呢。”
“我也跟着走啊。”菱兒說着自己就開始笑,“沒有啦,我爹爹想讓我回明教了。想了想在這兒也沒什麽事,索性就回去吧。”
“也好,外面也不太平。去了那邊總安穩些。”
菱兒只是搖頭笑着,似是有什麽,卻又不想多說的樣子。越淵還沒來得及問,就見他轉了話題。
“嗳,這打扮是葉家的少爺吧。”
“我媳婦。”葉逾都沒開口,越淵就脫口而出。
“看得出來看得出來,你別激動。”
葉逾轉頭瞪他,越淵假裝看不到。葉逾想着有外人,也不好說他什麽,只是踹了他一下,想着再亂說話就讓他滾出去好了。
越淵心裏委屈兮兮的,本來就是實話,有什麽說不得的。
菱兒在旁邊忍着沒笑。
“我後院還釀了不少酒,也有些年頭了,這次走也帶不過去,你們想喝的時候就來這裏自己取吧。”
“那敢情好。”越淵一聽來了興致,以往來蹭酒喝還得被念叨半天,這次倒是這麽大方全送他了。
诶…不過。
“用我派人給你盯着這裏嗎。”
菱兒支着腦袋,望着門外,俏皮說着,“不用啦,以後都不回來了。更何況沒人在了,也就沒人來鬧事了。”菱兒收了笑意,住了十六年的地方,突然要走自然有些舍不得。
“我若是在,到時候就來送你。”
“不用啦,有人來接的,興許我爹也過來。”
“那…有緣再見。”
“好啊。你若是去了明教,記得來找我。”菱兒說着就突如其來的有些憂愁,“你說那邊會不會和這裏吃的不一樣。我不想吃一輩子小魚幹啊。”
越淵正想笑,卻見那青年端着酒回來了。
菱兒起身接過來,轉頭俯身給他倆倒上酒。
“初次見面,菱兒先敬葉少爺一杯。就祝葉少爺和越哥哥永結同心吧。”
葉逾這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這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
“哎呀哎呀,是菱兒冒昧了。”菱兒笑着單手撐着桌子,另一是手端着酒杯伸長胳膊,自己碰上了葉逾猶豫不決的酒杯。
随即仰頭一口飲下。
葉逾思索片刻,随而也飲盡了杯中酒。
菱兒歲數不大,可見的世間事也不見少。葉逾進來話少的可憐,可渾身都是淡淡的溫和氣息。沒有他的劍那麽淩厲,很舒服的感覺。
“你們先坐着,來客人了。”菱兒放下酒杯,抱歉的沖兩人笑了笑,就轉身去招呼別人去了。
她這前腳剛走,後腳越淵就湊到葉逾耳邊輕聲說。
“這酒喝了,可就真得永結同心了啊。”
葉逾冷淡瞧他,一邊盯着他,一邊卸着重劍。
越淵二話不說開始道歉,“錯了錯了錯了,回去打回去打。”
葉逾這才停了手裏動作,目光卻落在了面前的杯盞裏,裏面的酒水瑩瑩的。葉逾不知思索了什麽,端起杯子,又是一口飲下。
算了,永結同心就永結同心吧。又不是什麽壞事。
越淵歪歪腦袋看着他,在葉逾又一次舉杯的時候,自己碰了上去。
很清脆的铛的一聲,葉逾驚的此時擡頭,卻看見他傻乎乎的瞧着自己在笑。葉逾受不得他這樣看着自己,一副無辜樣子,心下越是喜愛,方才的羞惱反倒更重了幾分。
心緒千回百轉,最後也只是嗔着看了他一眼。
“喝你的酒。”就連說出的話都想差點讓越淵把持不住。
葉逾酒量一直不錯,只是往日一直行軍在外,怕喝酒誤事。回來後沒多久就認識了越淵,這家夥喝酒沒邊,葉逾緊看着才能不讓他喝,哪還能去陪他一起喝。
越淵可得趁着這會兒能多喝點算點,跟着越淵住進山莊以後,日子太平的不得了,連打架喝酒這個理由都找不到了。
顧恩再一走,那更沒人和自己喝了。
越淵思及此,有些懊惱,但轉念一想又覺着不對。
沒準…還真能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