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魏明胥幫着陳家男把宿舍收拾好以後,還見了陳家男的舍友們,陳家男的舍友們都是應屆的考生,但陳家男看起來跟他們也差不多大。魏明胥又跟他們啰啰嗦嗦交代了一些事情,這才讓陳家男送他下樓。
下樓的時候陳家男跟在魏明胥身後,看着魏明胥的背影吃吃地笑,魏明胥轉身問他:“這麽高興嗎?”
高興嗎,是高興的。
宿舍樓裏堆滿了新生報到時的行李袋,陳家男走着幾乎有點上蹿下跳,走到一樓後,陽光從宿舍樓大廳裏鋪灑進來,能看見空氣裏漂浮着的塵埃,看不見的是陳家男雀躍的心。一切都有實感了,學校是真的,舍友是真的,曲裏拐彎的宿舍樓也是真的,他等待邁進校門這一天真的等了太久,等到一切都值得重新開始。
他把魏明胥送到停車場,為表低調,魏明胥開了一輛很普通的車來,陳家男可以不必擔憂被人圍觀,放心地扒着車窗跟魏明胥告別。
這麽黏人的陳家男着實少見,魏明胥都舍不得走了,但陳家男咬咬嘴唇,下定決心似的說:“好了,你快回家吧,不然待會兒該堵車了。”
魏明胥想讨一個告別吻,但是一來這是在人來人往的校園裏,二來,陳家男能主動邁出這一步已經很不容易,親密行為可以再等等。
等待成為魏明胥生活的一個主題詞,他自己也不敢确定,陳家男究竟是真的想明白了,還是只是因為入學而激動得傻了。
軍訓是個很好的緩沖期,封閉式的訓練應該能讓陳家男想清楚。如果他下定決心了,魏明胥當然歡喜,如果他後悔了,魏明胥也能再等下去。總之陳家男是他認定的人了,不會變的。
其實當天晚上陳家男躺在床上就已經開始回味這一天的經歷了。他開始想,主動和魏明胥重修舊好是不是太冒險了,他還不知道魏明胥會不會再像從前那樣:随便發脾氣、遇事瞞着他、利用旁人來測試他,又或者是別的什麽。
其實這些都不重要,陳家男自己也會對魏明胥發脾氣鬧別扭。陳家男最擔心的只有一件事,就是他究竟是不是魏明胥命定的那個人,他和魏明胥究竟能不能走到最後。
如果他不向前一步,只和魏明胥保持兄弟關系,那麽不論是對父母家庭還是對他們自己,無疑都是最好的選擇,這樣即便有一天他們到老到死,也依然是和睦美好的一家人。而今天他向前邁了這一步,就等于不再擁有退路,如果有一天他和魏明胥厭倦了這樣的關系,那麽整個家庭都随之分崩離析了,他們不會再退回到家人的身份上去兄友弟恭。
魏明胥找了陳家男十幾年,難道會希望家不成家嗎?他想必也不想收獲這樣的結局。
我真的愛魏明胥愛到願意為他阻斷所有退路嗎?魏明胥又真的愛我愛到不需要任何餘地嗎?今天以前,陳家男一直懷揣着這樣的想法,所以他猶豫彷徨,退居不前。
這或許是因為陳家男長久以來因為自己“不夠優秀”而産生的強烈的自卑,情感是他唯一的依附,是他全部的寄托,他不敢冒險豪賭一場。
但現在不同了,陳家男躺在床上,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睛,他進入了大學,盡管這樣的學校在魏明胥面前并不夠看,但陳家男已經開始擁有自己嶄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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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當初坐着火車茫茫然來到B市的新生活不一樣,陳家男知道未來的畫卷正在一點一點鋪開,未來是足夠精彩的,為什麽不讓它更精彩一點呢?
陳家男性格中的冒險因子其實從沒有消減,從前他借着這樣的因子孤身一人北上、也借此獲得了自己想要的短暫的富貴生活。陳家男仍然是那個一窮二白只拿自己做賭注的傻瓜,但這一次陳家男覺得自己的籌碼足夠厚了。
陳家男翻來覆去還是睡不着,他悄悄爬起來躲在陽臺裏跟陳茂打了電話。
他顧不得這麽晚打電話是不是會打擾陳茂豐富多彩的夜生活了,現在他的內心潮起潮落風起雲湧,不找個人說說的話,陳家男要憋到爆炸了。
好在陳茂還不算見色忘友,很快就接起了陳家男的電話,陳家男便把白天的情況給陳茂說了一遍。
陳茂十分詫異:“所以之前你們兩個沒有和好嗎?我一點都沒看出來,陳家男,你真的是在單方面瘋狂傲嬌。”
陳家男在內心翻了個白眼,罵道你當然看不出來了,這段時間你都在跟不知名野男人鬼混,你連每天去你店裏打卡點卯都做不到了。
陳茂嘿嘿一笑,又把話題轉回到陳家男身上,說:“家男啊,我覺得你的擔心不無道理……”
陳家男已經很了解陳茂的為人了,他直接打斷陳茂的長篇大論,說:“說但是。”
陳茂便順水推舟,說起了但是,“但是吧,你想想,魏明胥追你追了這麽久,這些事情他能沒有你想得明白嗎?你與其說是擔心魏明胥會不會有一天厭倦這種關系,不如好好反省,你是不是沒有像魏明胥喜歡你一樣喜歡他。”
“我喜歡啊!不然我會讓他這樣糾纏這麽久嗎?”陳家男連忙為自己辯白。
陳茂嘆了口氣,說:“我不是說你不喜歡他,我只是說現在你們兩個之間,是他喜歡你勝過你喜歡他,你呢,說到底還是窩在自己的小世界裏,今天的改變也并不是因為真的愛魏明胥愛到不能自拔了才改變。”
這話的潛臺詞陳茂沒有說出來,但陳家男已經體味出來了:而魏明胥做出的任何改變,出發點都是因為喜歡陳家男,想和陳家男長長久久走下去。
陳家男沉默了一會兒,說:“我很自卑啊。他樣樣都比我強,有學識有閱歷能賺錢,我總要在他面前找到一點底氣吧。”
陳茂嘁地打斷了他,說:“你倆是搞對象,談戀愛,陳家男,不是在談項目搞合作。你說的以上那些有任何一項是在談戀愛裏用得着的嗎?”陳茂嘆了口氣,安撫他說:“要我說,你分明才是比他更有底氣的人,你年輕好看,平易近人,比他更能接觸到正常人之間的感情,他年紀比你大這麽多,是他迫切地想要融入你的世界才對吧。”
“但是……但是……”陳家男但是了半天,最後自暴自棄似的說:“我只是擔心我做出這個決定是不是太草率了,我是不是應該再多考慮考慮。”
陳茂長長地嘆了口氣,說:“陳家男,你可真是個作精。”
作精陳家男只好說:“那我自己再好好想想。”便匆匆忙忙挂斷了電話。
軍訓的時候陳家男有大把大把的時間用來想自己和魏明胥的事情,奇怪得很,雖然陳家男覺得自己草率,但也并沒有想跟魏明胥反悔的意思。魏明胥真正談起戀愛十分克制貼心,他沒有不分時間場合地給陳家男發消息,一來他自己工作也忙,二來成熟男人是不會做那種幼稚蠢事的。
陳家男定時定點收到魏明胥的問候,晚上吃過飯以後還能收到視頻邀請。陳家男臭美得很,如果他洗過澡了,就會跟魏明胥視頻,如果沒洗,身上還臭烘烘的,那就只打語音電話。
陳茂其實說得沒錯,在他們二人之間,魏明胥比陳家男更熱切,但是他能控制得住自己,讓這種熱切以一種潤物細無聲的狀态緩緩流淌開來,陳家男自己也沉溺其中。
比如魏明胥會問他晚飯吃得好不好,如果陳家男說了有什麽想吃的,第二天就能收到派送過來的食品——而這在訓練基地分明是被禁止的,魏明胥八成還是去聯系了軍訓總指揮。而聯系的時候魏明胥大概又特地表示過不要單獨關注陳家男,所以至今也沒有什麽特殊目光集中到陳家男身上。
陳家男對此十分受用,又火速把自己的心得體會通報給了陳茂,陳茂見多識廣地說:“我跟你說,老男人真的懂得疼人,尤其是他對你上心的時候,簡直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陳家男猶豫地開口:“那如果他有一天對我不這麽好了呢?”
“陳家男,再熱的一顆心,也得你捂着才能熱得更長更久,如果你只等着這顆心來溫暖你,而你只管雙手插兜,那揣個火爐子也會涼。你自己揣摩吧,我是覺得你也別太端着了。”
在陳家男的猶豫不定之間,軍訓結束了,他曬黑了點,魏明胥來接他的時候,他就連頭也不想擡。上了車魏明胥還笑他:“怎麽,還不好意思見我了?你什麽樣子都好看,別藏了。”
陳家男不知道自己萌生的這點難堪算不算得進“為悅己者容”這一類裏,只是他覺得自己黑黑的不好看,就顯得精神恹恹。
低着頭做鴕鳥做久了,陳家男猛地一擡頭,卻發現魏明胥沒往回家的路上開,他趕緊轉頭問魏明胥:“你幹嘛!這是到哪去!”
魏明胥眨眨眼睛,說:“給你一個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