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直到這一刻,顧寧的臉色才終于像風沙侵蝕過後的雕像一般,栩栩如生的表情開始剝落,露出震驚且惶恐的木胎泥塑。他伸手指着魏明胥和陳家男,來回看了好幾遍,才說:“你……你們……”
陳家男推開魏明胥,站在顧寧面前,說:“你不用這麽震驚。不管我是誰,不管我是什麽身份,你綁架我的時候就應該想到,兔子急了也會咬人。怎麽,原來你的風格是欺軟怕硬嗎,顧先生的教養也不怎麽樣嘛!”
顧寧看着還沒從方才的震驚中回過神來,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陳家男,許久,才頹然承認:“我真是一輩子都輸給你了。”
“可我覺得你并不配跟我比。”陳家男揚着下巴,冷冷地說。
從魏明胥的角度看陳家男,他的下颌線條是極為優美淩厲的,但是陳家男露出這種表情的時候太少了,魏明胥也是第一次發現,陳家男強勢起來,其實是很讓人有些畏懼的。
顧寧又看了魏明胥一眼,但此刻魏明胥正癡癡地看着陳家男,他的目光中流露出許多感情:欣賞、喜愛、憐惜、驚喜,什麽都有,唯獨沒有對他顧寧分去一點情意。
三個人的對峙不過這麽一瞬間,魏明胥再次把陳家男攬進懷裏,那是一種防備保護的姿态,哪怕陳家男今天已經在顧寧面前大獲全勝,但魏明胥仍然像是害怕顧寧對陳家男有什麽不利似的。
顧寧看着,苦笑一聲,轉身準備離開。臨走前他再次回頭看了一眼陳家男和魏明胥,屋外奢侈的陽光大片大片灑了進來,顧寧看不清他們的面孔了,只能看到兩道依偎在一起的影子投射在地板上,纏綿交錯。
顧寧走了,陳家男卻怎麽也甩不開魏明胥的手。魏明胥不由分說把他按在自己懷裏,這讓陳家男十分惱怒,在顧寧面前,陳家男還能忍忍,現在顧寧已經走了,魏明胥還不松手,可不就是故意在占他的便宜嗎?
陳家男這樣想着,也這樣問了,誰知魏明胥一點也不客氣,大大方方承認了,說:“你說要跟我秋後算賬,我這不得賄賂賄賂考官嗎?”
陳家男一想到自己剛才說的話全被魏明胥給聽個正着,指不定魏明胥心裏怎麽得意,他就氣得想撞牆,于是又死命掙紮了幾下。
魏明胥按着他,哄道:“好了好了,怎麽這麽別扭,剛才不是還洋洋得意宣誓主權嗎?宣誓完就把我發配邊疆了?”
陳家男蠻不講理道:“誰讓你偷聽我講話!誰讓你派Laura做卧底!”
魏明胥把他拉着在餐桌前坐下,揮揮手讓人過來把陳家男搞得這一大堆東西都收拾了,又用當地語言跟他們吩咐了幾句,才坐在他身邊說:“那我對你這麽放心不下,怎麽能讓你一個人做這麽大的事情呢。”
陳家男其實能猜到Laura是不會完整替他保守秘密的,畢竟Laura拿的可是魏明胥的工資,但是一想到剛才自己所有表演全都是在魏明胥眼皮子底下進行的,他就一陣臊得慌,覺得臉皮都要燒紅了。
于是陳家男兇巴巴道:“你剛剛又說什麽呢!你是不是也欺負我沒文化,不像你們什麽都會什麽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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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明胥笑了,陳家男發起脾氣總是又可愛又天真,他想不鬧他也忍不住。“我說,讓他們把飯端上來,就可以出去了,給咱們一個二人空間,讓你好好給我算賬。”魏明胥貼着陳家男的耳朵說。
陳家男半邊臉騰地紅了,像天邊的火燒雲一樣,連耳垂都是鮮紅欲滴的顏色,魏明胥看着心裏癢癢,忍不住上手摸了摸。趁陳家男躲開前,他又伏在陳家男耳邊說:“你想怎麽跟我算賬就怎麽跟我算賬,今天我任你發落。”
陳家男半邊身子都麻了,怔愣在原地好一會兒,才木木地說:“只有今天嗎?”
“以後,以後都是,以後咱們都是你當家。”魏明胥忙不疊找補。
酒莊裏的人把飯端了上來,按陳家男的口味煎得剛剛好的牛排還滋啦滋啦冒着響,魏明胥起身去開了瓶酒,說:“要喝一點嗎?”
陳家男咬着叉子尖小幅度點了點頭,說:“只嘗一嘗。”
魏明胥便依言給陳家男倒了一點點,然後他坐在陳家男身邊,說:“我教你品酒好不好,這樣以後你出去,也能鑒別出來他們是真的把你當貴客,還是随便糊弄你。”
陳家男又輕輕地點了點頭,魏明胥才捉着他的手晃了晃酒杯,說:“咱們現在的酒都是外邊的葡萄摘下來自己釀的,這邊工藝比國內要好,釀酒師的技術也更好。你看,這樣晃一晃,酒沒有立刻流下來,而是形成酒柱,像眼淚一樣緩緩地流下來,這種就叫挂杯。一般來說好酒一定會挂杯,而挂杯的……”
陳家男忍無可忍打斷了魏明胥的話,說:“你說話就說話,能不能不要一直抓着我的手貼着我的臉?”
魏明胥讪讪地坐遠了點,說:“那你先嘗嘗這個酒。”
陳家男小小地抿了一口,卻沒說關于酒的事情,只把杯子放在說上,漫不經心地問魏明胥:“我剛才聽顧寧說,你們以前也經常來這兒呢?”
該來的總要來的,魏明胥眼前先黑了黑,心裏又把顧寧手撕了一遍,這才斟酌着語句回答說:“也沒有經常來吧。就來過這麽四五次。也沒像他說的那樣做什麽事,都是各自幹各自的事情,我功課也很多的,哪有那麽多功夫談情說愛!”
陳家男噗嗤笑了一聲,大概是對魏明胥這個答案還比較滿意,魏明胥心裏略微松了口氣,就又聽陳家男說:“那你現在倒是挺閑的,還能追我追到這兒呢。”
魏明胥趕緊舉手投降:“我這不是為愛走鋼索嗎?實在是沒有合适的理由翹班了,我休年假來的。”然後魏明胥嘿嘿笑着跟陳家男商量:“寶貝兒,你看,我年假都休了,這幾天不能浪費吧,要不我陪你跟爸媽多玩幾天?咱們全家人一起團圓一下,多有意義。”
陳家男卻沒接他這個茬,他先低頭把牛排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然後才擡起頭,沖着魏明胥說:“那我如果說這酒莊以後歸我呢?我不想讓他來,我要禁止他入內。”
顧寧噼裏啪啦說了那麽多有的沒的,陳家男就這麽重重拿起輕輕放下,讓魏明胥差點沒因為精神太過緊張、講話太過大喘氣而暈過去,一聽陳家男說這話,魏明胥恨不能拿着産權書雙手給陳家男奉上。
陳家男瞧着魏明胥這張谄媚的臉還是覺得來氣,他把酒杯放到魏明胥面前,說:“別花言巧語油嘴滑舌了,真讨人嫌,再給我倒點!”
魏明胥覺得他和陳家男這樣就算是和好了,顧寧是陳家男的心結,魏明胥的不坦誠也是。但陳家男在解決顧寧這件事的時候,在顧寧出言相譏最憤怒的時候,他冷靜下來選擇了相信魏明胥,這其實就是最好的結果了。
魏明胥的信譽沒有在陳家男那裏一掃而空,留下來可供參考信任的事情雖然不多,但大抵應該能支撐到魏明胥一點一點修複兩個人之間的信任網。
雖然魏明胥單方面認定兩個人和好,并且厚臉皮地跟着陳家男繼續他的出游計劃,但陳家男卻沒有再像以前那樣完完全全,百分之百地把自己袒露給魏明胥。
陳家男在旅行途中的微信聊天對象,睡覺前沉迷兩局的游戲,社交網絡上po出的照片,通通都跟魏明胥沒什麽關系,魏明胥只能在一旁幹看着。
但兩個兒子之間關系緩和還是逃不過父母的眼睛,吃飯的時候魏夫人偷偷摸摸把陳家男拉到一邊,問陳家男:“你跟明胥和好了哇?”
陳家男猶豫了一下,說:“算是吧,但離那種和好還有點距離。”
魏夫人斜睨了陳家男一眼,說:“什麽距離呀,給你哥哥介紹一個富家小姐相親對象的距離嗎?”
魏明胥正端了盤子過來,一聽這話盤子都要砸到地下,他疾言厲色道:“媽,你可不要再害我了!”
陳家男嘻嘻笑着,說:“媽媽,你看他,這麽沒出息的樣子,不是親生的吧。”
不管怎麽說,對魏明胥而言,這是他和陳家男之間最愉悅和平的一段時間,他們的關系在向好的地方發展,心結解開,他也不再隐瞞陳家男什麽事情,雖然兩個人走了很長一段彎路,但魏明胥覺得這都是值得的,那段彎路他們并沒有白走,他因此更加了解了陳家男,也學會了尊重陳家男。
這種幸福愉悅的心态之下,魏明胥覺得自己簡直可以和陳家男就地領證辦事了,他厚着臉皮這樣跟陳家男說的時候,陳家男剛洗完澡出來,正拿着浴巾嘩啦嘩啦擦頭發,聞言一點也沒客氣地拿毛巾抽了魏明胥一下。
他們這次是環歐洲游,訂酒店的時候就總是魏明胥和陳家男一間房,父母另一間房。這對魏明胥來說是個極大的考驗,他每天看着香噴可口的陳家男在自己對面的床上睡得口水都流下來,簡直覺得自己快要得道修仙了。
美人近在眼前卻吃不到也不敢吃,魏明胥真的快要活生生把自己給憋死,但魏明胥是絕對沒有那個膽子去征求陳家男的意見的。這種時候魏明胥不免回想起以前随随便便就拉着陳家男在床上來一發的日子,他禽獸不如地想,雖然我做得不對,但是真的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