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送走吳枚,魏明胥和陳家男被父母叫在一起,開了家庭會議,顯然父母也看到了這個消息,魏衡遠不可謂不憤怒,魏明胥一直理智冷靜,他沒想到魏明胥能幾次三番做出這樣不計後果的蠢事。
但魏明胥毫無悔意,他大大方方說:“小寶的身份總有一天要公開的,多拖延一天,就有多一天被猜疑被曲解的可能,難道爸爸媽媽想讓小寶永遠這樣活在別人口中嗎?”
“即便要公開他的身份,也能有更得體更合适的辦法,你這樣算什麽,那麽多人看着,你能堵得住這麽多人嗎?”魏衡遠說。
“爸,我知道您的意思,所謂得體的合适的方法,也不過就是開個記者會、開個內部聚會之類的方式公開,跟這樣有半分區別嗎?或許是有的吧,區別就是在網絡上的争議是你看得到的,而那樣的争議你看不見,可并不代表沒有。”魏明胥說。
魏衡遠陰沉着臉罵他:“你還有臉說!到底是因為誰,事情才變得這麽複雜麻煩的!”
“好了,你們別吵了。”陳家男悠悠開口,“你們想了那麽多辦法,那麽多主意,怎麽就沒人來問問我,到底是不是願意公開身份呢?”
陳家男此言一出,家裏立刻安靜了下來,沒有人再說話。陳家男低着頭,默默地說:“公不公開身份,有沒有人罵我,這都不重要,時間長了争議自然就過去了,還不是要自己過自己的日子,又有什麽區別呢?”
區別當然是有的。如果不公開,魏明胥心裏對陳家男滿滿當當的悔意就無處釋放,他無法坐視陳家男承受這樣的委屈。而陳家男也要一直承擔旁人猜疑甚至鄙夷的目光,永遠做別人口中的談資。
氣氛正僵着,陳家男的手機響了,他出去接了電話,然後站在門口說:“我的朋友來了,我要去機場接他,我先走了。”
魏明胥緊跟着他出去,陳家男想拒絕魏明胥,但魏明胥急忙開口說:“我不是要跟着你。”他揉了揉陳家男的頭發,溫聲說:“你自己開車去,我不送你了,慢一點,我在這裏再處理一些事情。如果喝了酒要回來……”
“晚上不回來了。”陳家男說。
魏明胥被噎了一下,他想問問陳家男要去見誰要做什麽為什麽不回家,但是想到陳家男現在心情不爽,他還是沒再上趕着找不愉快。
陳家男開着車到機場,在到達大廳轉了兩圈也沒見到陳茂,陳家男只好掏出手機給陳茂打了個電話,問:“毛毛哥,我過來了,你在哪兒呢?”
挂了電話陳家男才看到一個帶着圍巾捂着口罩鬼鬼祟祟的黑影靠近自己,陳家男訝異道:“毛毛哥……你怎麽又是這幅打扮啊?”
上了車陳茂才小心翼翼摘了圍巾帽子口罩,尴尬地笑了笑:“這不是那個,人家未婚妻之前警告我了,讓我以後都別在B市出現了。”
陳家男一聽,既生氣又感動,他恨恨道:“這也太過分了,B市又不是他家開的,怎麽他們說不讓你來就不讓你來啊?你別搭理他們,你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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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茂嘿嘿一笑,說:“就是!現在我可是衡潤集團二少爺的毛毛哥,怕他們幹什麽!”他說完,看了一眼陳家男的臉色,說:“怪不得之前魏先生把我叫去,在他辦公室裏給他說了一天一夜你小時候的事兒,估計他那會兒就已經知道了,我還以為是……”
“是他回心轉意想起我的好了是嗎?”陳家男翻了個白眼,說:“他那麽眼高于頂,這輩子估計都不知道回心轉意四個字要怎麽寫吧。”
陳茂先前在B市的時候一直跟他的金主住在一起,他不像陳家男,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他父母都還指着他養老,金主給他的錢他都拿去貼給自己貼進店裏,店裏賺的錢除去成本,剩下的利潤又都寄給父母,看起來他拿着金主的卡潇灑,實際自己的存款少得可憐。
所以陳茂被轟出來以後,才過得格外可憐,陳家男心情不好,看陳茂也覺得憋屈,他一狠心,說:“不管,咱們就去店裏,咱們把店裏收拾了,只要産權書上寫着你的名字,咱們正兒八經開店做生意,我看誰能來管你。”
陳茂感動得眼淚汪汪,說:“哥真沒白疼你,你當上豪門闊少走上人生巅峰的第一天就給我出一口惡氣,這是我夢裏才有的情節嗎?”
陳茂的店開在街邊,是個很好的位置,但幾個月沒人搭理,原先被砸掉的招牌七零八落地在風中飄蕩,顯得格外破敗,倒是門上已經貼了好幾張影響市容的罰款單了。
陳茂嗤笑一聲,把罰款單撕掉,說:“還不讓我回來,不讓我回來,誰給首都的城市建設做貢獻?誰做首都積極的納稅人?”
他們二人把滿地的玻璃碎片和垃圾都清掃掉,陳家男窩在店裏原本擺着用來讓客人等候的沙發上,用外賣軟件叫了一大堆吃的喝的。
他窩在沙發上,還沒開始喝酒,就好像已經醉了,眯着眼睛說:“毛毛哥,你知道嗎,以前我在店裏的時候,最想做的事情就是來當一回客人,在大沙發上躺一會兒,喝一杯店裏沖的果汁,三個人輪流伺候我,一個給我洗頭,一個給我剪頭,一個給我吹頭,對,吹頭還得用店裏最好的那個吹風機。”
陳茂站在店裏的另一頭,遠遠地看着他,然後不言不語地去開了一下水龍頭,見嘩啦啦流出熱水,他對陳家男說:“那你過來吧,三個人伺候你現在不行了,我來給你洗頭剪頭加吹頭。”
陳家男便乖乖地過去了。陳茂的技術是過得去的,拿着花灑嘩啦啦給陳家男洗頭,從熱水器裏流出來的溫熱的水流緩緩沖過陳家男已經痛到發麻的頭皮,他頓時覺得解脫。陳家男閉着眼睛,陳茂從旁邊擠了一些洗發水,他又聞到了那個很熟悉的味道。
眼淚緩緩地順着陳家男的眼角流下來,融進頭發上的白色泡沫裏。“我很後悔。”陳家男哽咽着說。
大概是兩三年前吧,提起來像是過了很久的樣子,那時候陳家男每天都能聞到這個味道,那種香到有些刺鼻的洗發水的味道,和整個店裏經久不散的潮氣。
“世界上并沒有賣後悔藥的,家男,過好以後的日子吧。”陳茂一邊給陳家男輕輕地按摩頭皮一邊說。
“那你呢,你以後想幹什麽?”陳家男問陳茂。
“我,我能做什麽啊。還不就是這樣,我只有這一個手藝能混到飯吃,如果B市待不下去,回家也是一樣的。不過這次我回家,我爸媽又催我結婚了,你知道的,那邊普遍結婚早,別說我這麽大的了,你這麽大的都有一大群人當爹當媽了,他們很急。”
陳茂給陳家男擦擦頭發,說:“好了,起來吧,我給你剪剪。”
陳家男站起來,跟在他後面,小聲問:“那你呢,你會結婚嗎?”
“我不知道。”陳茂的剪刀上下翻飛,說的話一點也沒影響他手上的動作,盡管他說的話如此糾結:“你說,我要是結婚了,不是耽誤人家女孩兒嗎,可我如果不結,也沒辦法跟我爸媽說,先拖着吧,就算要跟家裏坦白,也得有個合适的人選不是。”
“我爸爸媽媽,就是親生的爸爸媽媽,倒是沒管我喜歡男人女人的事情。”陳家男閉着眼睛說。“他們總想讓我跟魏明胥修複關系,做和氣的好兄弟,可我做不來。”
“你爸媽那是因為你丢了又找回來,知道孩子在身邊比什麽都重要,至于喜歡誰要跟誰好,這都是非常非常不重要的問題了。”陳茂頓了一下,又說:“但是再開明的父母也有私心,你得理解。”
“我理解啊,我只是做不到而已。更何況又哪裏是我的問題,是魏明胥不跟我做好兄弟,他……”陳家男有點難以啓齒,只能從鏡子裏向陳茂投去求救的目光。
陳茂噗嗤笑了,說:“那很好啊,說明他很喜歡你。”碎發屑落在陳家男眼皮上,他微微閉上眼睛,陳茂接着說:“你說過日子哪有稱心如意的呢,你以前沒有家庭,覺得感情就是牽絆你的最大困擾,以後你就會發現,家庭關系相處也很不容易,現在你覺得父母對你百依百順,但是一年以後呢,十年以後呢,等你真正融入了這個家庭,你就會發現,無窮多的問題撲向你,第一個就是你和你的魏先生之間的問題。”
陳家男的睫毛抖了抖,他有些猶豫地開口:“我現在還想不了那麽遠,只是別人知道我是魏家的小兒子都已經夠讓我慌的了,他……他發的那個新聞,有點智商的人看了都不信,我真的……你懂吧。”
陳茂的剪刀遲疑了一下,随即他苦笑一聲,說:“有人肯光明正大背負無窮多的壓力公開你的身份,這本來就已經是非常非常重的感情了。”
“壓力大的明明是我!這樣一來,以前那些事不是就人盡皆知了嗎!”陳家男猛地睜開眼睛,眼裏充滿了不滿。
陳茂安撫地拍拍他的肩,說:“你的壓力來自于那些無形的看不見的網絡上的,但現實生活裏,你的交際圈窄,甚至可以說是沒有,這對你就構不成影響,你在這裏也沒有根基,假如你覺得難堪難受了,回家說一聲,以你口中你父母對你的遷就程度,一定會送你出國或者給你找一個不被打擾的環境,對吧。”
陳家男抿着嘴低頭想了想,輕輕點了點頭。陳茂便接着說:“可是你想想魏先生,他的根基、人脈、事業、家族,通通都在這裏,這樣的事情影響你的聲譽,就不會影響他的嗎?而他在生意場上面臨的那些朋友也好、對手也罷,又會怎麽看他呢?被戳着脊梁骨最多最痛最久的,其實是他。”
這道理陳家男從前從未想過,他一直沉溺在自己的痛苦和壓力中難以擡頭,更別提關注魏明胥的心态和處境,陳茂這樣一說,他雖然覺得有道理,但還是忍不住回怼兩句:“你不是來安慰我的嗎,怎麽光向着他說話了?”怼完了,他又小聲嘟囔:“再說了,他什麽心理承受能力,我什麽承受能力啊。”
陳茂給他把碎發掃幹淨,拿起吹風機,在準備給他吹頭發之前,簡短地說:“因為有這樣一個人,寧願承受這麽大的壓力也要堅持跟你在一起,我為你高興。”
吹風機的風嗚嗚嗚吹着,陳家男垂着眼睛,把陳茂剛才說的話在心裏過了好幾遍,觸動不是沒有,但腦子裏那個彎卻總不是一兩句話就能扭轉過來的。
陳茂見他還皺着眉,便點着他的腦門說:“你自己想,就算你倆不是兄弟,他找個男人,也夠做別人後半輩子茶餘飯後的談資了,你們倆兄弟身份只不過讓這個談資更精彩而已。但這又不會讓你為別人的嚼舌根來買單,為了陌生人幾句話就放棄能陪自己一輩子的人,家男,我覺得劃不來。”
陳茂把碎頭發都掃掉,輕飄飄說:“如果你能放下他,我也不會說這些,可你一副沒出息的小媳婦樣,也別指望我勸你另覓猛1了。”他長嘆一聲,說:“你啊,還是自己好好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