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改變
李青荷被一聲高亢的雞鳴聲吵醒,屋中昏暗,她動了一下,胸口出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
她愣了下,借着微弱的天光掃視周圍,陌生中有些熟悉,這好像是她還沒出嫁時的屋子。
外面此起彼伏的雞鳴聲夾雜着偶爾幾聲狗吠,胸口的劇痛提醒她這不是做夢。
她死過一回了。
不止死了,她還嫁過人了。想起嫁人,不甘和憤怒瞬間充斥着整個胸膛,累得那傷口似乎也更痛了些。
徐家長子徐昌诘,長相俊俏,還讀過幾年書,現在就在鎮上的鋪子裏做賬房,每日來往于鎮上和村裏,性子随和,認識的人多,一身青色長衫倜傥風流,不知多少姑娘暗地裏心悅于他。
上輩子的李青荷也是。
她和人家只是遠遠的看到過,并不認識,兩人會有交集,就要從她這次受傷說起。
她從鎮上回來,剛好碰上有人拿刀對着徐昌诘紮過去,看到心上人犯險,她自認手上還有些力氣,跑過去和人糾纏,一個不甚胸口就受了傷,不過因為鬧出的動靜引來了人,歹人離開。之後徐家上門致謝。
話本都說,救命之恩以身相許,對着前來道謝的翩翩公子,她心思浮動,大膽提出不要謝禮,想要和心上人定親。
在場衆人都愣住,徐家當時只說考慮,過了兩日就上門送小定。
因她主動要嫁,徐家聘禮簡薄幾近于無,但她不在意,要嫁給心上人的喜悅讓她覺得這些都不重要。
成親後,徐昌诘一去鎮上一兩個月才回,如玉公子還是高不可攀,哪怕成親了也沒能靠近他,夫妻關系冷淡,她那顆激動的心猶如被潑了一盆涼水。
徐家人多,事情也多,她每日都有繁雜的家務事,徐母常常找着借口咒罵她,春種秋收時還要跟着下地。
婚前的所有憧憬被婚後現實的環境打破,再沒了少女時的天真。她本來以為徐昌诘不一樣,但真和別人一樣了又如何?誰家不是柴米油鹽家長裏短的過日子?
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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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她也才知道徐昌诘和她成親之前是有心上人的,一年後徐昌诘的東家的鋪子因為被人算計,一夕之間一無所有,只得變賣家産搬到了鄉下,還就住在徐家隔壁,徐昌诘平日就對東家多有照顧,尤其是東家的女兒楊蘭柔。
看到過徐昌诘對別人,她才恍然,原來,他也是會溫情脈脈輕言細語安慰人的,甚至家中有肉菜都會送一份過去,她若是多言,他便拿人家以前對他有恩的話來堵她。頗有深意道,“你知道的,我是個知恩圖報的人。”
此話一出,李青荷再沒了言語。要不是他知恩圖報,他們之間哪兒還有可能?
這樣的照顧漸漸地磨去了她滿腔的情意,只剩下妒恨。
繁重的家務磨得她身子越來越差,成親兩年後她某日突然就病了,昏昏沉沉起不了身,徐家沒有人想着為她請大夫,病了大半個月,還是她自己的母親偶然知道了她生病,請了大夫開了藥方,卻還是沒能救回她。
直到死後,她去了一片白色空間,面前放着一本書,翻開後看到熟悉的簡體字,她才恍然想起,她根本不是土生土長的安國人,她的前世是男女平等可以自由戀愛的世界,難怪她會身為安國偏遠小村中的農家女兒,還會去期待感情。還會以為徐家沒有拒絕親事,徐昌诘對她就多少會有些情意。
看了那本書,她簡直氣得心肝脾肺腎都疼,徐昌诘是男主,那東家的女兒楊蘭柔就是女主,而她李青荷,就是那個挾恩圖報非要嫁給男主讓兩人誤會重重的女配,夾在男女主之間的攪屎棍,讓人家有情人不能終成眷屬。直到成親兩年後她逝去,那對情人才得以相守。
小說的末尾,徐昌诘還時常後悔當初答應了家中娶李青荷,讓楊蘭柔只得做繼室。
正想得出神,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瘦弱的身影輕手輕腳走了進來,“姐姐,還疼嗎?”
來人是她的妹妹趙婉婉,摸到床前,遞上一碗水,“姐姐,喝口水吧。”
李青荷确實很渴,忍着疼痛坐直起身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低問,“婉婉,你怎麽沒睡?”
趙婉婉沒答,低聲道,“姐姐,聽說天亮後徐家會來致謝,你……”
李青荷捂着胸口,語氣陰森森的,“我命都差點丢了,要是不來,徐家怕是不想在這望村住了。”
農家的堂屋中,李青荷捂着胸口靠坐在椅子上,李福坐在上首,那邊忙裏忙外上茶的是她後娘,也就是趙婉婉的母親錢氏。
底下坐着的人,是徐家夫妻和徐昌诘。
李青荷的眼神掃過徐昌诘時,心裏複雜難言,卻獨獨沒有了上輩子的那種不安期待羞澀的心情。
徐昌诘母親一臉慈和,“今日我們上門,特意多謝你們家青荷出手相助,她還受了這麽重的傷,若是有什麽我們家能幫得上忙的,你們都可以說,哪怕我們做不到,也願意盡力一試。”
聞言,李福的面色緩和了些,“青荷受了傷,鎮上的活計幹不了了,興許會被辭退,你們把她的工錢給了,再幫她付了藥費……”
李青荷一手捂着胸口,一手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藥,離得老遠那苦澀的藥味還直往鼻孔裏鑽,心裏後悔得跟什麽似的,男人再好,也沒自己身體重要不是?
這麽疼,也沒人能替她。
聞言,忙補充道,“還有我補身子的費用和挨這一刀心裏的害怕,再有精神上的補償。”
徐母的面色僵硬了下,她只是客氣一下,再沒想到李家這樣現實。暗地裏掐了一把徐父,笑容都勉強起來,“我們兩家以前來往少,如今有了救命之恩,往後可要多來往才好,青荷這孩子厚道重情,不如我收了她做幹女兒,往後她嫁人時,我再陪上一份嫁妝算是一份心意,可好?”
李青荷揚眉,果然徐母和以前一樣,就是嘴上大方,真提到了銀子,她就開始扯感情了,方才她那番話,“嫁人”兩個字語氣咬得尤其重,暗示意味頗足。
她有些恍然,上輩子的自己只是個普通姑娘家,提出接親這種事很是出格,興許就是無意中被徐母這樣暗示了才會貿貿然提出,猶記得那時候李福和錢氏都一臉訝異,甚至廚房中燒水的趙婉婉都跑了出來。
“不好。”李青荷一口回絕,“我受了這樣重的傷,往後嫁人誰知道人家會不會嫌棄?興許就因為這傷嫁不出去了呢,那你們家是不是就不用補償了!我這一刀白挨了?”
徐母難掩眼神裏的驚訝,很快反應過來,看向一言不發的徐昌诘,道,“昌诘,你還沒對青荷道謝呢。”
徐昌诘起身,對着她認真一禮,“多謝李姑娘出手相救。累得你受傷,我心中很是不安,你若是有什麽條件,都可以商量。”
這個話就比較中聽了,李青荷心裏滿意。
但那邊徐母的面色更加僵硬,不着痕跡的瞪他一眼,才勉強笑道,“我們家老人老了,孩子也多,家中困難,出這樣的事誰也不想,真心是天上掉下來的災難,也不知道為何那些人會來找昌诘的麻煩……”
李青荷伸出一個手指,打斷她的滔滔不絕,“十兩銀。”
“什麽?”徐母滿臉驚訝,徐昌诘面色也變了變,徐父眉心都皺了起來,看向李福,“李老弟,這個就過分了吧?”
“難道你們的兒子不值十兩銀?”李青荷忍着胸口的疼痛,掰着手指算,“據說他一個月三錢,一年就是三兩多,不過三年而已,人一輩子有許多個三年,但那刀子要是紮他身上,當時就嗝了。我覺得不過分。”
李福本來要出口的話被她這一搶白,頓時就沉默下來。
徐母也莫名覺得這話有道理,但十兩銀不是小數目,整個落月鎮各個農戶家中,能夠拿出十兩銀的五個數都沒,她自然不樂意,眼神一轉,笑着道,“青荷今年十四了吧?婚事上……”
“我答應你!”徐昌诘打斷他娘,有些急切道。
李青荷滿意的笑了,就知道徐昌诘會不樂意這親事,看向外頭悄摸往裏看的趙婉婉,“婉婉,去拿紙筆過來,立字為據!”
徐母面色難看,一把攔住要落筆的徐昌诘,看向李青荷,“都說救命之恩以身相許,你對昌诘總有些情分才會上去相救,不如這親事就此定下,也是一樁佳話。”
佳話個屁,李青荷入過徐家一回,哪怕如今由徐母親口提出,她也再不想去了的。
同樣的,徐昌诘也不樂意,把他娘的手擋開,飛快落筆,“今欠李家……”
李青荷忙提醒,“李氏青荷。半個月內還上銀子”
今欠李家青荷傷藥費十兩銀,半個月內還上!
——順平三十二年八月十三徐昌诘
李青荷接過那紙,心滿意足折起收進懷中,徐父面色難看,他做不出當面和兒子拉扯的事來,沉聲道,“你弟弟妹妹一年年大了,我是不會出這銀子的。”
說完,拉着滿臉不忿的徐母離開了。走遠了還能聽到徐母的嘀咕,“不就是養傷嗎?哪兒就需要十兩了?再說她對昌诘要是無意,撲上去救什麽人……”
“我會盡快把銀子送來。”徐昌诘承諾,又提醒,“要是我娘跑來說些親事之類的話,你不能答應。”
李青荷笑了,“我還怕你改主意了呢。”
徐昌诘無言半晌,仔細打量她神情,在她眼中再看不到以前有的情意綿綿,有些疑惑。
送走了徐昌诘,錢氏好幾次看向她胸口欲言又止,李青荷沒理會,轉身想要回房時,籬笆院外又有人來了。
年輕男子一身布衣,身形挺拔,滿臉焦急的從籬笆院牆上擡腿就跨了進來,幾步奔到她面前,“青荷,你怎麽樣?”
李青荷:“……”我家有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