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懸崖上的紫荊花(二)
屋子裏像被洗劫過,慘不忍睹。
她的母親,癱坐地上,瑟瑟發抖。
那夥人看到秦谂,笑得□□又邪惡,說的話也十分難聽。秦谂低着頭,怕得想掉頭就走。然而她知道,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戰戰兢兢地一再保證會盡快還錢。
有一個男人,五大三粗的,最裏頭叼着一根煙,聽了她這話,冷笑一聲,毫不客氣地說:“還?那什麽還?就算去賣也得要遇到一個好雇主,不然……”
秦谂也怕得手心冒汗,不敢去看那些猥瑣的眼神,一而再保證會還,一定還。
有一個男的,應該有點來歷,他走到秦谂跟前,目光幽深,仿佛一把利刀紮她身上。他多看一秒,對秦谂來說都多一分陵遲。
“長得還不錯。”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整個房間變得非常沉靜。
秦谂低着頭,盯着自己的腳尖,強忍着不讓自己尖叫出聲。
他說:“女人要靈活一點,你有天生的優勢。”
秦谂不說話,抿着唇,竭力鎮定起伏的情緒和用力掩飾自己的緊張和恐懼。
“這樣吧,這是我的名片,你若想通了來找我。你明白我說什麽。”
周圍發出幾聲輕佻的笑聲。
秦谂一言不發。
他捏着她下巴,暧昧輕笑:“倔強的女孩很可愛。”
一群人浩浩蕩蕩離開,家裏恢複了死亡般的安靜。人一走,秦谂驚醒似地沖去把門重重的關上,然後像被抽了筋骨跌坐地上。
母親闫妮跌跌撞撞過來把她緊緊摟在懷裏,淚,落在秦谂的脖子上又迅速地滲進衣服裏。
過了很久,闫妮說:“谂谂,你走吧,走得越遠越好,不要管我們了。”
剛才闫妮看得很清楚,那群惡魔在打秦谂的主意,那些讓人嘔吐的邪惡眼神不加掩飾釘在秦谂身上。
秦谂絕望地問:“我走了你和燿燿怎麽辦?”
闫妮說:“不要管我們,你走,今天就走。”
說完,闫妮爬起來去收拾。
秦谂不動,就這樣看着母親,恍恍惚惚地想,假如她有錢,有錢的話,怎麽會落到這田地?
然後她又想起了剛才那個人的話,還有那些笑聲,她忍不住抖起來。
闫妮胡亂收拾了一番,把她的東西全塞行李箱裏,然後又拿出幾千塊錢,“你現在就走,不管去什麽地方,都不要再回到這裏。”
“我走了你們打算怎麽辦?是不是也學叔叔一樣?”
闫妮震驚地望着秦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秦谂快要崩潰了,她怎麽也沒想過,一個世界杯就把他們家解析。她的母親闫妮女士竟然打算支走她,然後以死解脫。她傷心又絕望,聲音也在發抖,“你好狠心,你不要我,也不要燿燿?為什麽?”
闫妮也哭,空氣被填滿了灰塵,哭聲也充滿了絕望。
闫妮說:“不然怎麽辦?我還能怎麽辦?難道要我看着他們毀掉你嗎?”
“那你就忍心讓我看着你去死?讓我這一生都活在痛苦孤獨裏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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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晚上,秦谂都睡不着,恐懼和焦慮折磨着她。第二天天微亮,她就出門了。打車直奔西山,好像只有那裏才是她的救贖。
抵達昨天來的那棟別墅,門前靜悄悄的。出租車呼嘯而去,她蹲在臺階下。出來匆忙,她只穿了一件風衣,裏面一件襯衫和一條哈倫褲。
管家開門,臺階上一團黑影吓了他一跳。見她是昨天來過的女孩,心下好奇。秦谂說明來意,他帶秦谂進去,然後說:“這麽冷,你想過來打個電話讓司機去接你,一個女孩子,不安全。”
秦谂凍得瑟瑟發抖,“我找藍先生,他在嗎。”
“在的,這幾天他走住這裏。”
“他太太……”
管家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不在,藍時還在休息,你先去洗個澡,這樣會暖和些。我讓人給你送衣服過去。”
秦谂拒絕:“不用了,也不是很冷。”
管家看出她的心思,有些不忍心,“不用怕麻煩,你這個樣子讓阿時看到,他會認為你不愛惜自己。聽話,去洗個熱水澡。對了,你喜歡吃什麽?”
“我不餓。”
“怎能不餓?不餓也要吃。要不這樣,我就着平時的多準備一份。快去洗吧。”管家又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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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藍時起得很早。也早就聽到了動靜。他下樓,秦谂正好去了客卧,沒碰上。管家見他比平時早起了兩個小時非常吃驚,要知道藍時最喜歡睡懶覺,不到八點不會起來。今天實在是刷新歷史記錄。
藍時懶懶地坐着,神志尚未清醒似地,“有客人?”
管家向他報告了,然後又說:“我見她凍着了,就讓她去沖熱水澡。”
他微微點頭:“你做得很好。”
管家還想說什麽,對着他懶洋洋的模樣,搖着頭去準備點心。
秦谂洗好出來,見到藍時身穿家居服在客廳看報很局促,她确定自己非常貿然,哪怕迫在眉睫也得先征求對方意見而不是這樣冒冒失失地跑過來。
藍時擡頭看向她,她的不安讓她看起來像個落難的公主。
秦谂小聲地問:“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藍時放下手中的報紙,煞有其事的點頭:“有點。這麽早,你有急事?”
秦谂窘迫,低着頭,讷讷地問:“那個事……如果沒有更合适的人選,你看我怎麽樣?”
藍時并不意外,看到她出現在這裏他就猜到了,就不知她為什麽會做出這個選擇。昨天她的反應他看得清楚,今天她去而複返挺讓他意外。憑心而論,她并不是特別出色的,甚至在多名應征者中,她的姿色也只能算中上,而且也不會來事。
“對不起,我……”
“你知道自己做什麽?”
秦谂咬着吃,模樣有些可憐。
“這麽說吧,你還年輕,你有更好的選擇。”
秦谂小聲問道:“你難道不是要找年紀輕一點的嗎。”
這倒也是,藍時看着她點頭。
“我會努力地做好,嗯,也不會給你找麻煩。”
藍時打量着她,見着她既急迫又窘迫,竟有點不忍心。
得不到回答,秦谂窘迫不安,甚至不敢去看他,深怕他的眼神有不屑和譏諷。他安靜地看着她好一會兒,沒說答應她,只說:“你暫時在這住下吧。”
秦谂不解地望向他,他也不解釋。
這時管家進來說點心做好了。
秦谂第一次和藍時用餐,就是在這樣一個兵荒馬亂的早上。他吃過早點就走了,沒對她任何交代。
作為即将畢業的學生,秦谂不用回學校,也沒心情整理論文。
文錦打電話來關心她工作事宜,秦谂沒對她說實話,不想朋友擔心外,更不想讓他們知道她走上的是怎樣一條路。
她和文錦說了幾句,文錦說她同朋友借了些錢,加上她自己打工積攢的湊了三萬塊。
秦谂想,暫時借過來也可以,先把母親闫妮和小弟安置了才不會有後顧之憂,更不能讓他們知道她在幹什麽。
經過深思熟慮,送走母親闫妮和小弟勢在必行。她和文錦商量後,下午,文錦她回家,經過一輪談判,秦谂成功說服母親闫妮,并且答應她帶着小弟住回老家。在家住了一個晚上,再次來到西山,沒見着藍時。聽說這幾天他非常忙。這是管家告訴她的。
秦谂在這棟別墅已住了一周有餘,仍沒見到藍時回來過。或許,這地方也只是他一個落腳點之一?像她這樣等待審判的其實有很多?
就這樣胡思亂中的度過一周,管家見她精神欠佳勸她出去走走散散心。
這種時候,她哪還有心情散步。秦谂勉強笑了聲,告訴管家沒事,又躲進書房裏。
當天夜裏,她夢見被捆綁了推進河裏,驚醒後才發覺做夢了。于是再也睡不着,驚魂未定地折騰半宿。次日,管家見她憔悴不堪,有些不忍,建議她:“最近他食欲不佳,心情也欠缺。你中午沒事的話,送份湯過去。”
秦谂猜測藍時久未出現是不是不滿意她,打算以此讓她知難而退。然而人被逼到了絕境,也沒什麽所謂的面子。她遲疑了一下。
管家又說:“不用太擔心,他不會對女孩發火,嗯,你也不需要有過重的心理壓力。這個地方,你住多久都沒關系。”
秦谂還沒出門,藍時破天荒地讓她聽電話。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似乎感冒了。
他告訴她說落了一份文件在書房,讓她找出來交給司機。
秦谂去書房,在他說的地方找到了一份文件,電話确認後打算交給司機送過去。
管家說:“你送過去吧,剛才聽電話,聲音聽起來不大好,你過去順便督促他吃午飯。”
她沒拒絕管家的好意,也想去見見他。
管家又說:“他生病容易發脾氣,你小心點。”
經這一提醒,秦谂很忐忑,想拒絕又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有這樣的機會。抱着被炮灰的灰念,送機送她只往藍時工作的地方。
目的地是一棟高檔寫字樓,明亮的玻璃房,聳入雲間。
在大廳就被攔了下來,秦谂想起她的高中時代,她所在的學校是半封閉式,一次她和朋友翻牆出去網吧通宵,早晨回去的時候被校衛逮住了,全校通報批評。
她說她來找藍時,對方問她有沒有預約。
秦谂搖頭。
登記了也不放行,非要電話和對方确認。
秦谂沒有藍時的號碼,又不知道他工作的公司,只記得一個樓層號。任她好說歹說,對方也沒任何松軟,強調他們這是按規章辦事。
秦谂無法,擔心藍時急着要文件,而因自己的原因耽誤正事。她想出一個折中的法子,對方還算給面子,撥打服務臺的電話,沒一會兒,回電立馬響起。對方示意她接聽,秦谂接起來,是個不認識的女聲。對方讓她直接上樓。
結束通話,攔她的人态度一百八十度轉彎,恭敬的讓人以為剛才只是一場誤會。
秦谂沒時間也沒心情去計較原因,匆匆乘坐電話抵達所在樓層,已經有人等在那裏。
對方說她是藍時的秘書,秦谂抱着文件沒交接給對方。
對方看出她的疑慮和擔憂,笑了笑并引導她去見藍時。藍時看到她,沒什麽表情,接過文件大步走向另一側。
秦谂愣愣地站着有些不知所措。
女秘書淡定地走過來,笑着拍拍她的肩解釋:“有個重要會議。你去藍總辦公室等他吧。”
“不打擾嗎。”好不容易見上一面,她總不能因藍時态度冷淡就退縮。
女秘書說:“他又沒有因為你的到來改變行程,談什麽打擾?就這樣定了,不過恐怕得多等些時間。也好,剛好中午,你在這,藍總不顧及自己也得顧及你對不?中午記得讓他多吃點。這幾天他胃口非常差。”女秘書還不忘告密,刻意壓低聲音:“脾氣也很壞,全體員工怨聲載道。”
秦谂尴尬,又不好出聲解釋她和藍時的關系,讪讪笑了一笑。
問清了他們中午休息時間,秦谂并沒去藍時的辦公室,而是去了一樓大廳的偏廳。
等待中,她想過藍時各種反應,拒絕她該怎麽辦,如果這樣不聲不響她又該如何打算。想起那天那個男人的話生無可戀的錯覺又來了,很糟糕也無力擺脫。
她只能盡量往好的方向去想,不能讓灰色/情緒帶着自己走。她很清楚地知道,她得走出來。
熬到了中午,藍時的女秘書找下來,像是找到了救贖,拉着她就走,邊走邊解釋:“剛才有位同事給藍總訂餐,也不知是不是忙得忘了,竟把藍總最讨厭的花椒也放了,這不撞槍口上了。”
已經有人撞槍口了,她現在去不是等于被挨槍嗎。秦谂急得冒汗:“我去了也沒用啊。”
“有沒有用另說,總得先嘗試是吧。”女秘似乎沒看到秦谂的緊張。
秦谂有種被趕鴨子上架的逼迫感。她幾乎是被推進藍時的辦公室的,面對藍時,女秘一改神态,“藍總,秦小姐來了,你看中午是不是?”
藍時目光掃過來,秦谂頓覺脖子冷飕飕的。
女秘低聲對她說:“既來之則安之,若天要亡你,我會向神靈禱告不是我的錯。”
話音一落溜之大吉,留下秦谂單獨面對藍時。這次見面,又是這種正規場合,比起面試那天還要緊張。她正要開口解釋,藍時忽然問:“你一直等到現在?”
她乖乖低下頭:“是。”
他揉了揉眉,驅趕眉宇間隐現的倦色,“有事?”
秦谂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想張口又害怕遭到拒絕的她彷徨不定。
似乎看出她的憂心,他似有似無地嘆了口氣。
秦谂小聲地問:“我是不是打擾你了?”
“秦谂,我想你心中一定也有這樣的猶豫,為什麽像我這樣的人,嗯,明明有太太為什麽還需要代孕?這樣說吧,我和我太太在一起三年一直沒孩子,因為這個原因我們壓力都很大。中間又出了些意外,所以……你還年輕,這并不是你該選擇的路。”
秦谂的心一分分沉沒,她聽見自己虛弱地問:“你的條件裏不是有一條必須年輕麽。”
“但是……”藍時一時語塞。這确實是首要條件之一,他有種預感,秦谂會是他的麻煩。而他一向杜絕麻煩,就連和童可可吵架,她一氣之下跑去美國,他也沒想要去接她回來。或許,就像朋友評價的那樣,他是個冷情到骨子裏的男人。他誰也不愛,包括他自己。
情急之下,秦谂說:“我知道你不是很滿意我,我也清楚你有無數選擇,而我只有一個選擇。如果……如果……你還沒确定人選,何不試一下?或許我會做得很好。”
藍時冷靜地打量着她,眉宇間漸籠一股郁氣。
秦谂呆呆地站着,等待他的審判。
許久,她都以為這一生過完了,藍時終于開口:“既然知道不是我滿意的,這樣糾纏于我很沒意思。”
秦谂欲辯解又無處說起,難道對他說自己的處境,他會同情然後大公無私的幫助她?她知道自己的斤兩,便斬斷一切做夢的可能性。
“你也沒拒絕不是嗎。”忽然間,她不害怕了,已經走到這一步,沒有什麽值得去害怕,殺人不過點頭。最壞的結果無外乎無路可走,那是最糟糕的打算,她還可以逃,逃得遠遠地,再也不回來。
也不知怎麽就惹惱他,他大發雷霆,桌上的文件被他揮掉散滿一地,“我對你沒那個想法,這樣耗着也沒意思,你走。”
秦谂看着他,臉上火辣辣的,呆了很久,恍恍惚惚地轉身,倉皇逃離。沖進電梯的時候,半天也找不到1樓的按鈕,有個好心人問她:“你去幾樓?”
秦谂低着頭,甕聲甕氣地說:“一樓。”
那個人道:“這是上去的。”
秦谂也不管,就這樣随着電梯升到樓上又往下降落。
電梯到中間的時候忽然停住了,按鈕失靈般沒有反應。她想打電話求助,發現手機也不知被她遺落什麽地方。急亂和焦慮的情緒交織着,她忽然癱坐地上,絕望地放聲哭泣。
也不知過了多久,電梯忽然晃動了一下,外面似有人在講話。
秦谂止住哭聲,屏住呼吸深怕自己錯過被救援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