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鬼市蛇女
今夜陰門?已閉, 我們進不去,殷仲自然也進不去,要想進去找聞永聲, 那就只等到第二晚。
我想不通阮卻筝是怎樣瞞過我們的眼睛, 她究竟用了什麽辦法來?将聞永聲的靈魂藏了起來?。我蹲在地?上朝那木板床底下看去, 而後在木板下看見了一張符。那符黑底白字的,看着玄乎??x?得很, 我幼時在聶紅淑手裏見過這?種符, 聶紅淑不讓我碰, 說是畫這?種陰符是要折命的, 不久前我又在古籍上見到了這?類符,以命畫符, 是要比一般的符更厲害一些。我伸手撕了下來?, 而後遞給了褚慈。
褚慈接了過去, 只看一眼便将那符揉作了一團,說道:“以後不要碰這?種東西。”她微微蹙着眉, 像是有些嫌棄一般, 随手拈來?一把鬼火便将這?符給燒盡了。
“好。”我心道, 這?玩意也不是總能遇上的。
外邊忽然傳來?鑰匙插進門?鎖裏的聲音, 只聽見咔的一聲, 最外面?那扇鐵門?便打開了, 興許是值班的護士要進來?查房了。
我頓時心裏發慌, 往周圍看了一圈, 除了床底外便看不到其?他可以藏身的地?方。我拉着褚慈鑽進了那矮小的木板床下, 兩個人往牆角處靠去, 憋屈地?擠作一團。
護士穿着軟底鞋,走路連一點聲音也沒有, 我微微低着頭朝門?外看見,隐約看見了一個影子,那影子沒有待多久便離開了。
褚慈握着我的手不讓我動,我也拿不準那查房的護士究竟走了沒有,便索性把頭靠在了褚慈的肩上,觸不及防地?朝她脖頸上啃了一口。褚慈愣了一瞬,剎時轉頭朝我看了過來?。這?情?景刺激得就跟在偷/情?一樣,我沒忍住咧開嘴角便笑了起來?,還得壓抑着不能笑出聲。
過了好一會,我掐着手指算了一把外邊還有沒有人,确認沒人之後才和褚慈一塊爬了出去。一探出頭便見對?面?床那病人已經醒了,正側着身目不轉睛地?看着我們,他的雙目漸漸瞪大,最終大嘴一張,崩潰地?大喊道:“救、救命,有鬼啊!我要死了——”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他揮動着四肢在床上掙紮着,快速地?往後靠去,整個人貼在了冰冷的牆壁上。
我趕緊爬起身往前一步,扯起那病人的被子來?捂住他的嘴。
那聲音頓時變得支離破碎,而後只剩下嗚嗚聲,那雙眼裏滿是驚恐,還帶着點濕潤,就像是要哭出來?了一樣。我想剛剛定?是把他吓壞了,便壓低了聲音說道:“別?怕,我們不是鬼。”
那人聽後反而掙紮得更厲害了,眼淚鼻涕齊齊往外流。
褚慈忍無?可忍般擡手将那人打暈了,而後握着我的手腕便往大廳的側門?跑。她從口袋裏掏出一根鐵絲,然後三兩下便将門?給撬開了,在我們關?上門?的那一刻,值班的護士也正好跑進了住院病區。
我們避開監控,小心翼翼地?離開了一區大樓,出去之後,褚慈便給沈青鷹打了電話,交代了一些待辦的事情?,而後便與我一起回了家。
家裏燈還未滅,屋裏屋外明暗兩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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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門?便聞見雞湯的香味,夫人笑着朝我們招手,一邊将鍋裏冒着熱氣的湯給盛出來?,她說道:“先生料到你們回來?,提前讓我炖了湯。”
褚易滕背對?着我們坐在沙發上,他的背挺得很直,與平日裏的姿勢相比略微有些僵硬,他聽到夫人的說話聲後才微微側過頭,沉聲說道:“回來?了,那就好好休息吧,先去把湯喝了。”我快速瞥了一眼,看見他交握放在膝上的手青筋虬起,像是處于一種極致緊張的狀态。
我和褚慈朝應了一聲便朝夫人走去,我捧起桌上盛滿的湯碗來?暖着手,十?分不好意思地?又偷偷朝褚易滕看了一眼,卻見他的姿态像是放松了一些。
褚易滕緩緩站了起來?,朝樓上走了上去,邊說道:“我們去睡吧。”
夫人點點頭,低頭又對?我們說道:“不夠的話鍋裏還有。”她走上前去挽住了褚易滕的手,眉目溫柔得像是一汪泉水。
我下意識去看了褚慈的眼,她在看我時,雙目也是溫柔的,雖然未曾像夫人那般像是初春那樣能包容萬物。她是冷冽的,卻能在嚴冬裏為?我留一爐滾燙的壁火。
我磨磨蹭蹭地?喝完這?一大碗湯,心裏翻騰不已,思忖着要怎麽才能和褚慈滾到一塊,于是晃神地?洗了碗又一步一頓地?走上樓,在路過褚慈房間時腳步又慢了幾分,眼神止不住地?往那邊斜去。
褚慈走進房裏,她的房門?半開着,只一側頭便能看見她正在将外套脫下。
我心裏暗嘆了一聲,心想還是算了吧,卻在走過時聽見褚慈說了一句:“你要和我一起嗎?”
我一怔,心撲通狂跳着,生怕她反悔了,卻又假裝矜持,猶猶豫豫地?開口:“嗯……那好吧。”仿佛戲精附身。
洗漱完後我抱着枕頭小心卻期待地?推開褚慈的門?,卻見她側躺在床上,像是睡熟了一般。她将靠裏的位置留給了我,大半個身子露在被子外面?,而餘下的被子卻是覆在那一半還沒人躺下的空處。
我緩緩合上門?,微微墊着腳朝她走起,在把懷裏的枕頭放下後,連忙為?她将被子扯過來?一些。她睡得很沉,完全?沒有醒過來?的跡象,我又将她的手揣進了被子裏,然後輕手輕腳地?躺在了她身旁,側過身靜靜地?看她。
睡吧我愛的人,我也要進到有你的夢裏了。
第二晚我們又掐着同樣的時間,順着羅盤的指針走到了鄉村野外,只為?了尋一處陰氣聚集之地?。
荒野外連路燈也沒有,晚上還怪冷的,無?端将這?氛圍給映襯得陰冷可怖。興許是天氣轉涼了,連蟲鳴也随着夏日的離去而消失,周圍靜到令人發怵。
褚慈手上捧着羅盤,她帶着我往半人高的狗尾巴叢裏走去,她垂眼看了一眼顫動不停的指針,又往前看了一眼,說道:“快到了。”
我緊跟在她身後,背後忽然一陣風刮了過來?,我哆嗦了一下,随後便把手縮進了衣袖裏。
褚慈忽然将我的手揪了出來?,揣進了她的口袋裏。她頭也沒有擡,仍盯着左手中捧着的羅盤看。随後她的腳步緩緩慢了下來?,她松開了按在我手腕上的手,轉而往前伸出撥開了那一大片泛黃的狗尾巴草,一大塊被掘開的墳地?露了出來?。
那坑有兩尺多深,有一塊泛白的頭骨以及貼在上面?的頭發露在黃土外,隐隐能夠看出裏面?零零散散的半埋着的骨頭,不像是一個人被分成了幾截,而像是裏面?埋着好幾具白骨。
我看了一眼褚慈手裏的羅盤,那指針一直受幹擾而擺動着,不大好獲取信息,但仔細看了好一會,盤面?顯然指出這?裏面?埋着四個人,恰恰是一家四口。
這?裏面?有大有小,不說是被人害了還說不過去,也難怪這?裏怨氣這?麽重。香火斷在了這?裏,還死無?全?屍,這?一家人生前定?然也是受盡了折磨,也不知道下手的人究竟與他們有什麽深仇大恨。
我還戴着褚慈那日扣在我手上的腕表,我低頭看了一眼上面?的指針,離子時已經越來?越近,可是這?裏卻沒有凝出陰門?的跡象,可明明是羅盤帶我們走到這?兒的,羅盤一般不會出錯。
“怎麽回事?”我問?道。
褚慈把羅盤往後遞給了我,說:“還差一點。”她彎腰撿起了地?上的鐵鍬,往前兩步便朝坑裏鑿,不知道鐵鍬碰到了什麽東西上,竟發出噌的聲音。
我生怕她把人頭蓋骨給搗爛了,趕緊把手機拿出來?照着,森冷的光照在裸/露在外的白骨上,平白又給這?夜晚添了幾分寒意。
那空洞的眼眶正對?着我們,像是在憤恨地?瞪視着讓他們不能安息的人。幾塊破舊的布料混在泥土之中,上面?有些幹涸的血跡,褚慈一鏟子下去便将那一片布料給挖了上來?。
秒針緩緩轉動着,我們得盡快在子時到來?之前将埋在底下的陰怨之氣給放出來?。
褚慈擡手抹了一把額上的汗,她問?道:“還有多久。”
我連忙低頭看了一眼時間,說道:“還有兩分鐘。”
“夠了。”她踩在鐵鍬之上,等到鐵鍬頭半陷入泥土之中,她才猛地?将底下的東西給挖了出來?。
那是一具嬰骨,大小看起來?本該還在襁褓之中的,在那具嬰骨露出來?的那一刻,周遭的陰怨之氣忽然凝聚在了一塊,猶如一片黑霧邊蒙住了我的雙眼,頓時我猶如身處冰櫃之中,冷得渾身的骨頭都僵硬了起來?。
是陰界的門?,這?片黑霧便是門?!
我看不見褚慈,慌忙擡手往前探着,那黑霧纏着我的手指,将我的指節都凍得難以伸展。
耳邊忽然傳來?褚慈的聲音,她說:“閉上眼,我帶着你。”
我順從地?閉上雙目,只覺我??x?往前胡亂試探的手被攥進了她冰冷卻柔軟的掌心裏,我轉動手腕,微微展開了手指,與她十?指交握在一塊。我就這?樣閉着眼由她牽着往前走着,也不怕被磕到碰到,只覺得我該信任她。
不知是走了多久,耳邊漸漸聽見一些喧鬧的聲響,就像是身處鬧市中一般,可那些說話聲的腔調卻奇怪得很,說的話也令人毛骨悚然。
“你們看見我的小孩了嗎?”
聞言我睜開眼,看見面?前站着一位身穿灰白長裙的婦人,她臉色灰青,面?相看起來?顯然是命數已盡,那雙灰色的眸子往上一轉,露出沾了血的眼白來?。
我的視線越過了她,朝她身後那喧鬧的街市看去。街道上方懸着數條長繩,一個個暗紅色的燈籠擁擠着挂在上邊,幽藍的火光從燈籠下未閉合處透了出來?。
遠處叫賣的小販朝我看了過來?,她的雙眼上蒙着灰色的布條,嘴唇沒有一絲血色,脖頸處長着的屍斑一直蔓延到了領口底下。而那在她的小攤前挑選胭脂的姑娘,面?目僵硬得不似活人,她拿起一盒胭脂,用灰青的手指沾了一些,随後便揭開了貼在臉上的人皮,将胭脂抹在了臉頰上,還問?道:“好看嗎?”
我這?才留意到,過往的行人皆是渾身圍着陰氣,可他們卻沒有因此而受到任何影響,甚至還甚是愉悅地?聚在一起。
這?是個鬼市,這?裏來?往的全?是亡魂。
那身着灰白長裙的婦人仍停留在我們面?前,我愣了一瞬,而後說道:“沒看見。”我直覺那婦人會對?我們不利,于是我牽起褚慈轉身便走,不想多理會那婦人。
在我們轉身要走的那一瞬,忽然聽到身後那婦人用嘶啞尖利的聲音說道:“你們為?什麽要騙我?”
這?鬼果然不對?勁,我邁開腿便帶着褚慈跑了起來?了,可在跑動的時候,我感覺背上沉甸甸的,像是背着個什麽東西一樣,可是我背上應該是什麽也沒有的。
我和褚慈在“人”群中穿梭,而那婦人緊跟在我們身後,她沒有任何腳步聲,我得回頭看一眼才能确認她究竟在哪個方向,在回頭的時候,我忽然看見我的肩上搭着一只灰白色的小手,那手的大小看起來?像是一歲大的孩童。
我一怔,腳步也随即慢了下來?,我說道:“我好像看見她的孩子了。”
褚慈喘着氣問?道:“在哪裏?”
我轉頭看向她,手朝身後伸了過去,說道:“我背上。”
褚慈一怔,連忙朝我身後看去,這?才看見那個紮着小辮的女童,她默不吱聲地?趴在我的背上,不知道剛剛是因為?什麽,我們竟然都沒有發現她。
“把她扒下來?!”我說道。我回頭朝來?往的鬼魂中看去,一眼便看見了朝我們奔來?的鬼婦。
那女童卻趴得死死的,怎麽拉也拉不下來?,我沒辦法,只好又往前跑去。
我繞進了一條巷子裏,穿過那巷子跑到了無?人的街上,與方才的街市相比,這?兒蕭條得很,店鋪的門?窗皆是緊閉着的,半空中稀稀拉拉幾個燈籠在搖曳着。
後背忽然一輕,我驚愕地?回頭,便見那小孩跳到了地?上,仰着頭将我望着。
我想這?倒好,不用拉扯她自己就下來?了,我朝褚慈看了一眼,朝她打了個眼神,随後我們正要走的時候,這?小孩竟然拉住了我的衣角,仰着頭一副無?辜的模樣。
巷道裏傳來?鬼婦的呼喊聲,而那女童竟然沒有留下,反而是拽着我的衣角順着荒無?人煙的長街跑了起來?。
不知是跑了多久,我有些接不上氣了,遠處一間店鋪的門?忽然嘎吱一聲打開了,一個穿着豔紅色長裙的女子探出頭問?道:“要幫忙嗎?”那語調陰陽怪氣的,她帶着笑的眼尾處布滿了翠綠色的鱗片。
我和褚慈還沒有回答,她便徑自朝那小孩說了一聲:“回去。”
女童竟聽了她的話,松開手轉身便跑了。
“快進來?。”女子笑着說道。
我猶豫了一瞬,略微往後一步靠向了褚慈。
“進來?呀,咝。”女子又說。她張開嘴,細長帶叉的舌頭從嘴裏鑽了出來?。
是蛇女!
我站在門?口把褚慈攔在身後,而遠處那鬼婦也正朝我們奔來?,我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猶豫了片刻還是進了那蛇女的商鋪。
鋪子裏面?整潔得很,貨架上放這?些成卷的布料,還有一些做工精細的首飾。沒有蛛網也沒有灰塵,房裏就點了一盞幽藍的燈,興許這?便是鬼市與陽間的區別?。
蛇女坐在桌邊,給自己倒了一杯猩紅的“茶水”,自顧自地?說道:“是我讓鬼童将你們帶過來?的,鬼市裏活人來?得少?,我已經許久沒有吃過人心了。”說完她便伸出細長的舌來?,在唇邊舔了一圈。
我下意識将手按在口袋,想從裏面?拿出降鬼的器物來?,卻被褚慈捏住了手腕,我回頭朝她看了一眼,見她只是微微蹙着眉便安下了心。
褚慈說道:“你想吃人心?”
蛇女笑着點頭:“人肉還是酸了些,我不喜歡,而人心卻是甜的,我吃過的人心不少?,但像你們這?般好看的還是第一次遇到,想必滋味也比以往的更好些。”她舉起手中的茶盞,輕輕抿了一口,那猩紅的茶水粘在唇上,就像是抹了唇脂一樣。
褚慈又道:“一個消息換一顆人心。”
蛇女雙眼一亮,用細白的手支起下颚,問?道:“你們想知道什麽?”
“打聽一個人。”褚慈說。
蛇女笑了一聲,說道:“你盡管問?,我若是答不上來?,你們的心我便不要了。”
“你這?麽篤定?你會知道?”看着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我不由問?道。
蛇女細長的舌頭鑽出那花瓣似的唇,惑人的聲音也從那唇裏吐了出來?。她說道:“那是自然,這?鬼市裏,沒有什麽是我不知道的。”
我說道:“那你有沒有見過一個叫聞永聲的新鬼。”
蛇女把茶盞放了下來?,蹙起細眉想了想,說道:“新鬼我倒是見過不少?,但他們叫什麽我可不知道,有不少?新鬼剛來?便被吃了。”
我細想了一下聞永聲的模樣,而後大致描述了一下他的身高長相,以及他手臂上的刺青,我想他的模樣也算出挑,這?幾日總不會有與他模樣相似的一起出現在鬼市吧。
蛇女聽後“啊”了一聲,而後點頭道:“我見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