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視線灰暗
望着這無際黃沙, 我忽然慌了起來?,剛才跑得太急了,駱駝沒有牽, 水壺也沒有拿, 如果?找不到?駱駝和謝剩, 我們恐怕要迷失在這沙漠中了,然後幹渴至死?。
我蹲了下來?, 看着遠處随風揚起的黃沙, 腦子懵成?了一團漿糊。不要慌, 我心道, 然後擡手拍了拍臉,在如浪潮般起伏不平的沙面上看到?了幾個還沒有完全被掩蓋住的腳印。
我拉着褚慈朝腳印處跑去?, 沿着那排幾乎要被湮沒在沙裏?的腳印往前走着, 忽然看見遠處沙丘上的一角衣料。
我費力地往上走着, 渾身上下滿是汗,那烈日照得我快要睜不開眼。
褚慈說道:“是他。”
我們連忙跑了過?去?, 看見那三只駱駝在原地踱了兩步, 而謝剩伏趴在地上, 就跟沒氣了一樣。
在把?謝剩翻了個身後, 我把?他的頭枕在了我的腿上, 然後等着褚慈去?把?挂在駱駝身上的水給拿過?來?。
謝剩還有呼吸, 大概是暈過?去?了, 也不知?道這一摔有沒有傷到?骨頭。
褚慈扭開瓶蓋, 将水壺遞給了我, 我捏開謝剩的嘴就往他嘴裏?灌了一口水。
謝剩的胸膛忽然劇烈地起伏着, 他眼還沒有睜開就翻身只手撐住在了沙子上,然後咳嗽了起來?, 連嘴裏?的水都噴了個光。咳了半天後,他才漸漸緩了過?來?,說道:“小姑娘,你這是要嗆死?我。”
看到?他恢複過?來?,即便我有些愧疚,卻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我從褚慈手上把?瓶蓋拿了過?來?,擰上之後放回了駱駝身上。
謝剩坐了起來?,左顧右盼地問道:“剛才發生了什?麽,我沒看清。”
我把?那腸蟲的模樣描述了一遍,他神?情一凜,卻還是用開玩笑般的口吻說:“你們好運氣,這科幻片裏?的劇情也讓你們遇到?了。”
我說:“往後可能還會有更刺激的,你把?我們帶到?目的地之後就趕緊回頭吧。”
謝剩卻不信,他繃緊的臉一松,笑着擡起手指了指我們,說道:“還想騙人,我吃過?的鹽比你們吃過?的飯還多。”
我想我說什?麽他不會信的吧,畢竟如果?是回到?以前,我也是不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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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原地休息了一會後才重新?爬上了駱駝,謝剩辨認了一會方?向之後我們才繼續開始走着。
這片沙漠像是一只蟄伏着伺機行動的怪物,此時安靜得讓你看不到?它的動作,聽不到?它的呼吸。
那些暗紅的腸蟲像是消失了一樣,我不知?道它們埋伏在哪裏?,但是一定是在我們腳下的沙子裏?,我們說不定正在它們身上行走着。
在路上我又看見了一根露在沙面上的紅繩,興許下端被埋進沙裏?的是一枚銅錢。我不再敢将那東西拿起來?,怕一動手便親自開啓了那陣法。
謝剩仍舊往前走着,我連忙喊了一聲:“等等!”
謝剩回過?頭不解地看我,問道:“怎麽了。”
我指着那根紅繩說道:“我們必須繞開前面這塊地方?。”我不知?道怎麽才能說服他,又說:“這是我們對?頭留下的東西,如果?我們踩進前面那塊地方?就會遭殃。”說完之後我抹了一把?汗,不怪謝剩,說出來?連我自己都不信。
謝剩果?真不信邪,他爬下駱駝,擡腳把?那紅繩給踢了出來?,然後說道:“你們小女生就愛整這些有的沒的,要相信科學知?道嗎。”
他下腳的那一刻我呼吸一滞,然後我沉默了。
褚慈蹙着眉朝四處看着,忽然一把?牽住了我的手,平時體溫偏低的她被這炎日烤得連掌心都在發熱。
我垂下眼看着我們牽在一起的手,又擡頭看了看褚慈那雙沒什?麽波動的眼,我心想,別多想了,她還在失憶呢。
褚慈說道:“我怕待會會和你走散。”
我想幸好小的時候不懂風花也不懂雪月,不然這分開的十餘年我該怎麽熬過?來?。
想象中腸蟲的突襲沒有出現,沙漠上肉眼可見的熱流如波浪一般起伏着,周圍安靜得不可思議。
謝剩說道:“看吧,什?麽也沒有,你們之前問我最?近有沒有別人來?過?,指的是你們朋友對?嗎?”
我說道:“不是朋友。”
謝剩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像是很懂似的。他牽着駱駝走進了紅繩所編織的界限裏?,還回頭朝我們招手。
我猶豫了數秒還是跟了上去?,這沙漠裏?我和褚慈除了彼此就只能信他了,何況謝剩剛剛那一試,殷仲的陣法也并沒有起效。
這太陽照得我有些頭暈目眩的,太陽穴一陣一陣的疼,我擡手揉了揉一側的太陽穴,忽然有點泛惡心。
我心想我不會是中暑了吧,我把?水壺拿起來?挂在脖子上,喝了兩口水後想就這樣伏在駱駝背上不動了。
褚慈騎在駱駝上朝我走來?,她問道:“你怎麽了?”
我有點說不出話來?,難受得渾身沒有力氣。我擺擺手嘴唇發幹的挺直了腰,裝作是沒事一樣。
褚慈擡頭朝前邊的謝剩看去?,嘴一張一合的,欲言又止。過?了好一會她才把?話吐了出來?:“叔,我妹妹有點不對?勁。”
我本來?就難受得很,這一瞬渾身都在發燙,我在想我這是有多少?年沒聽到?褚慈這麽稱呼我了。雖然她現在軀殼裏?裝着的是個孩子,可是随便一句話還是會讓我雙頰緋紅。
謝剩掉頭朝我走來?,問道:“怎麽回事。”而後他便看出我不太舒服,從包裏?把?備用的藥掏出來?。他把?幾個藥瓶子轉來?轉去?地看了好一會,然後把?配好的藥給了我。
我一把?藥全塞進了嘴裏?,含了一口水全吞了進去?,我擺擺手說:“沒事了,過?一會就好了。”
褚慈仍蹙着眉看着我,我說道:“真的沒事了。”可是事實上我仍然暈得很。
褚慈和謝剩一前一後地把?我夾在中間走着,恍惚中我感覺有人靠在了我背上,我用??x?力地咽下一口唾沫,微微轉過?頭,想去?看我背後究竟是什?麽。
一雙透明的手從背後伸了出來?,那手腕細得像是只剩下骨頭,稍顯寬大的袖子上繡着繁複的花紋。
我驚得像是從中暑中脫身而出了,只餘下驚恐的感覺,動也不能動地任由那雙手遮住了我的雙眼,我徹底暈厥了過?去?。
***
醒來?時我正倚靠在褚慈身上,渾身乏力得很,我發現我的眼睛有些不對?勁,無論看什?麽東西都像是隔了一層灰紗似的,灰撲撲的。
褚慈見我醒來?,那緊皺的眉頭才緩緩松開,她将手背覆在我的額頭上,輕聲說道:“太好了。”
我有些心慌,甚至沒有回應她的喜悅,我閉上眼睛再睜開時仍是一樣,萬物都像是缺了光澤一樣。
就在我使勁揉眼睛的時候,謝剩走了過?來?說道:“醒了就好,還要走嗎,還是掉頭回去??”
我垂下手徹底放棄了,我問道:“有沒有鏡子?”
謝剩笑出了聲:“你們小姑娘就是麻煩,我可從來?不帶鏡子的。”
我擡頭看向褚慈,心撲通狂跳,我說道:“你看看我的眼睛,是不是有點奇怪。”
褚慈湊近了一些,呼吸打在我的臉上,她說道:“沒有。”
我想不通我的眼睛究竟怎麽了,但顯然和那個女鬼脫不了關系,我搖頭說:“算了。”
謝剩又問了一遍要不要繼續往前走,我颔首說:“當然要,還差多遠。”
謝剩想了想說:“不遠了,天黑前能到?。”
就像是戴上了淺色的墨鏡一樣,連陽光都不覺得刺目了。不知?道為什?麽我後背有些發冷,然後漸漸地連手臂也涼了下來?。
我一邊擔驚受怕的,一邊安慰自己說,這在沙漠裏?也算是一件好事。
在走了大半天後,陽光漸漸暗了一些,我問謝剩是不是快要到?了,謝剩站在沙丘上朝遠處看着,說道:“還有一段路呢。”
随着天色變暗,氣溫也在下降着。
不知?過?了多久,我似乎聽到?遠處傳來?駝鈴清脆響亮的聲音。
我問道:“是不是有別人過?來?了。”
謝剩說道:“是啊。”
得到?肯定之後我便緊張了起來?,遠遠地看見幾個螞蟻般小的身影在遠處排成?一列。
我壓低了聲音說道:“快躲起來?。”那麽一隊人浩浩蕩蕩的,不是殷仲他們還能是誰。
謝剩摸不着頭腦地說道“啊?”但他還是牽着駱駝到?了沙丘後邊,而我的褚慈則趴在了熱得發燙的沙子上朝遠處看着。
謝剩把?望遠鏡扔給了我們,然後便靜靜地站在下邊等着。
我看到?他們紛紛下了駱駝,将拴了紅繩的銅錢埋了起來?,每埋下一個都要對?着式盤算一遍。
他們這次來?了十六個人,人群中沒有上次幫了我們的那個身上紋了紋身的人,我有些擔心起來?,那人該不會被殷仲除了吧。
他們忙了很久才将八個銅錢全部埋下,殷仲踩入陣中,竟然以己身作餌誘那些吃人血肉的腸蟲前來?。
遠處傳來?沙子簌簌下落的聲音,我尋聲看去?,只見沙漠中突現四個大坑,随後一米多長?的腸蟲從沙裏?鑽了出來?。
殷仲負手站在原地沒有離開,而那些腸蟲竟然沒有朝他襲去?,反而鑽回了沙裏?,在下邊翻騰着。
沙面大起大落,陣裏?的殷仲像是在海裏?飄蕩的船一樣,我想不通他究竟在幹什?麽。
随着那些東西的翻騰,沙層變得越發松軟,沙子向四周堆了起來?,而殷仲所處的位置在緩緩下陷着。
我忽然明白過?來?,殷仲他大概是想利用這些東西來?開路,我們原本是不應該遇到?那些腸蟲的,只是因為我誤動了他的陣,又恰恰踩了陣眼。
褚慈忽然抓住了我的手,雙眼眨也不眨地朝殷仲那看着。
我想她也許是真的擔心會和我走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