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天命玄鳥
我擠進?裂縫之?中, 粗砺的泥層磨得?我的膝蓋有些疼。我慢慢挪着腿探索着前面的路,不出一分?鐘便踩了個?空。我往後退了一步,側頭對褚慈說:“前面走不了了。”
褚慈視線越過了我, 她說道:“看看有沒有繩索一類的東西, 小心點。”
我點頭, 然後慢慢蹲了下去,伸手在面前的泥地上摸索着, 之?後摸到?了一個?深嵌在邊緣處的鐵爪, 鐵爪連着繩索。我心下一喜, 将垂落在下邊的繩索給?拉了上來, 這繩頂多一米長,繩尾有明顯的切割痕跡。
褚慈問?道:“怎麽樣?”
我把繩子扔了下去, 說道:“他們割斷了。”
褚慈沉默了一會, 說道:“我先下去, 我在下面接着你。”
我頓時瞪大?了雙目:“你瘋了?”
忽然遠處傳來一陣風聲,似是群鳥撲扇着翅膀的聲響, 定是他們在下面驚動了它們。
那風掀起了我的鬓發?, 我猛地低下頭趴在地上, 只聽?見風呼嘯而過, 那些東西便掠到?了我們身後。
我問?道:“蝙蝠?”
我話剛說完, 便聽?見耳邊傳來鳥的叫聲, 那鳥撲棱着翅膀掙紮個?不停, 我連忙回頭朝褚慈看去。
褚慈将手裏的燕子拎到?我面前, 她忽然松開手, 那鳥兒一扇翅膀便飛走了。“不是蝙蝠, 是燕子。”她說道。
褚慈話音剛落,剛剛掠到?我們身後的燕子忽然又鑽了出來, 齊刷刷地往我們身上撞着,還用喙啄着我們。
我伸手拉住那鐵爪,心裏想着先試試吧,興許這底下也沒有多深,結果我一擡頭便看見一大?片墨布朝我劈頭蓋臉的落下——是一大?群燕子,興許是方才燕子的叫聲召來了它們的同?伴。
我驅趕着身旁的燕子,然而寡不敵衆,大?約有上百只燕子将我們圍了起來,它們銜着我的衣服,将我往下邊拽着,我竟然抓不穩身下的泥地,被拉扯着慢慢滑動着。
之?後我上半身已經完全懸空,雙手連泥層邊緣都抓不穩,就只抓到?了兩把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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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驚慌地喊道:“褚慈!”
褚慈伸出手想要抓住我,卻沒想到?被燕群撞了一把,整個?人朝我傾了過來,結果兩人一起落了下去。
那一瞬我的思緒幾乎放空,還沒回過神來便已摔到?了地上。腰背和頭砸在一堆雜亂的硬物上,我渾身痛得?就跟散架了一樣,我咬着牙翻身坐了起來,反手揉着背部,說道:“褚慈,你還好?嗎?”
褚慈嘶了一聲,她在手邊見了一塊東西,在黑暗中湊近了端詳着,說道:“是腿骨。”
聞言我渾身一僵,我身下坐着的大?概也是別人的屍骨。零零碎碎的一大?片,不應該是摔斷的,只能是後來的人壓碎了這些枯骨,又或者是什?麽東西在啃食這些骨頭。
我扶着膝蓋站了起來,渾身上下應該有不少淤青,動起來時又酸又痛。我朝四周看了一眼,這底下偶爾有鬼火跳動着,不難看出遍地都是枯骨。
我垂在身側的手忽然被碰了碰,我渾身一僵,随即一雙手将我的手指收到?掌心。
褚慈握着我的手借力站了起來,她說道:“吓着了?”
我微微動了動手指卻沒有掙開,這樣被牽着竟莫名安心。我說道:“我們往裏走?”
褚慈松手前在我掌心輕刮了一下,我登時頂了一張大?紅臉,忽然便忘了剛剛想說的話。
“這地方沒多大?,往裏走就行了。”褚慈輕聲說。
我和褚慈萬分?謹慎地往裏走着,身後忽然傳來萬鬼哭號聲,陰冷地鬼氣從?我們摔落處席卷而來,無數幾近透明的陰魂猙獰地嘶叫着,甚至有怨靈抓住了我的腳踝,那一瞬像是被燙傷一般,我的腳踝又辣又痛,定然已經留下了一個?漆黑的手印。
那些魂靈似是想逃,但一會便被吸附進?了洞穴深處。
我扭了一下腳踝,痛得?仿佛掉了一層皮。
褚慈忽然拉着我貼着泥壁躲了起來,前面一個?巨大?的石柱替我們隐匿蹤跡。那柱子上刻着一只玄鳥,鳥翼微展似是要騰空而上,尖喙微張着,含着一顆圓珠。
殷仲手持銅鏡在一個?圓臺上站着,臺上擺着幾個?頭骨,看樣子似乎是個?祭臺。那些怨靈哭號着被卷進?了那玄鳥銅鏡之?中,祭臺周遭八個?柱子頓時亮起陰冷的光。
玄鳥嘴裏銜着的圓珠流光閃現,将整個?洞穴都照亮了,壁上現出一大?片尚留些許痕跡的壁畫。
殷仲朝闫小燕招手說道:“過來。”
闫小燕顫抖着後退了一步,卻被身後的人一覺踹到?了地上,随後被兩個?人拖到?了祭臺上。
殷仲伸出手,他旁邊身着黑衣的人便遞給?了他一把匕首。
闫小燕緩緩蜷成了一團,卻被揪起了頭發?,她哭着搖頭說道:“不要。”
殷仲皺着一張蒼老的臉,幹癟的手指在她額頭一點,随後畫了幾筆符,他拳頭一握便将一縷魂魄拉出了闫小燕的身體。
闫小燕渾身僵住,嘴唇卻在微顫着,她的手被擒着她的人擡起。我瞳孔微縮,看着她被殷仲一刀割在了手腕上。
殷紅的血低落在銅鏡上,銅鏡卻沒有絲毫變化。殷仲突然發?瘋了一般往闫小燕身上踹了一腳,說道:“不是她!”
這時我已經心跳如鼓地跑了出去。
他們皆朝我看了過來,殷仲将手指向我,不知?為何,我竟有種?窒息的感覺。
殷仲指着我說道:“抓住她。”
褚慈頓時從?我身後走出,在衆人都沒有反應過來之?時,她已經用手勒住了一人的脖頸,搶走了那人手裏的槍。她把槍朝我扔了過來,我接住過便朝殷仲連着開了幾槍。
殷仲身上被開了幾個?血洞,還有一個?槍口就在心髒附近。可是他卻像是不受半點影響,仍牢牢的站在原地,不怒反笑?地說道:“小丫頭,我上一次見到?你時,你剛及我腰高。”
我看見殷仲身旁的人朝我舉起了槍,我猛地側身一躲,轉身藏在了柱子之?後。
闫小燕的手腕還在流血,她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像沒了生息。我眼眶有些濕潤,只想快點把她救出去。
褚慈在洞壁邊上,她一邊躲避着那些人揮動的刀刃,一邊用鎖魂針将金符紮在泥壁上,七道符分?居七處,符上血跡斑斑,幾乎浸紅了整張紙。這場景太過熟悉,我看着褚慈單手行訣才忽然想起這應該是七煞鎖魂。
被符紙圈起的地方漫起暗紋,與符箓上一樣的符文在地上出現,只一瞬便又消失了,俨然就是祭臺所在。
殷仲被困在中間,踏出祭臺一步便會遭七煞啃噬。我将一人放倒在地後想去幫褚慈一把,卻看見大?量的細沙從?外面湧了進?來,沙子裏傳出簌簌聲響,一只只通體黝黑的蠍子從?裏面鑽出。
沒有時間了,我心道。随即我放開手下那人朝殷仲走去,在步入七煞鎖魂的那一刻我只覺靈魂像被撕裂一般疼痛,我把闫小燕半拖半抱地帶到?魂陣之?外,然後一轉頭便看見褚慈進?了陣裏與殷仲搶銅鏡。
那七煞竟分?不清陣主與被囚之?魂,接連着撲到?褚慈身上撕咬着,褚慈擡手行訣,驅使着七煞困住殷仲。
殷仲四肢皆被咬住,卻啞聲大?笑?起來:“小姑娘,你這魂魄不齊,連你的七煞都不認你,以後怕是要倒大?黴。”
褚慈奪走了殷仲手裏的銅鏡,她一轉身便将銅鏡扔向了我,我連忙張開雙臂将那銅鏡接住。
殷仲朝我看了過來,那蒼老的面目像是在哪裏見過,我怔愣了一瞬,忽然臉側微痛,我斜眼看去,只見一把刀從?身後刺了過來,是闫小燕撞開了那個?人的手。
我轉身想将那人制住,卻見蠍子已經爬滿了他的左腿。那人慘叫着甩動着腿,蠍子卻緊緊攀着他。我連忙帶着闫小燕離遠了一些,可滑落下來的沙子越來越多,已經快??x?要漫過腳背了。
闫小燕捂着手腕,血從?指縫間流出,她小聲抽泣着,虛弱地說道:“我有點怕。”
我摸了摸她的頭說:“我們很快就能出去了。”
殷仲鞋尖點上闫小燕留下的未幹涸的血跡,看似在躲着七煞,實則是在地上不經意地畫上了幾筆,那一大?片暗紅的符文一閃而逝,褚慈被反制在陣裏。
褚慈頭發?散亂地披着,手臂被陰煞劃出了幾道血痕,脖頸像是被扼住一般難以呼吸。
“你要學的還多着。”殷仲聲音沙啞地說道。
褚慈急促地呼吸着,緩緩從?身後摸出了一塊金色的物件,猛地按在了殷仲額頭之?上。
殷仲頓時睜大?了雙目,難以置信地看着褚慈的手,說道:“你怎麽會有這個?東西。”他的皮膚以肉眼可視的速度慢慢變化着,膚色漸漸褪去,最後變成了一具無臉木傀儡。
褚慈收回手,拿着那塊陰牌喘息着退出那兇惡之?陣,而後腿一軟便倒在了地上。
我怔怔看着陣裏的木傀儡,心道,這殷仲是個?假的?
一只只黑蠍子朝我們爬了過來,我抱緊懷裏的銅鏡,內心忽然萌生一個?想法,我手指顫抖地摳開了臉上的刀痕,然後将血抹在了銅鏡上。
那如蒙了一層霧氣般的鏡面竟慢慢變得?清晰起來,洞頂上一群燕子歡叫着飛過,它們将一塊沉甸甸的鬼兵虎符扔了下來。
我爬過去撿起那物件,忽然想起《詩經》中似乎有提及“天命玄鳥,降而生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