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半塊虎雕
十四年後。
我剛從外地回來就接到了一個來自廣西的電話,對方講的是客家話,我聽得不大懂,大致知道對方是在致謝。我心不在焉地把衣服晾了起來,然後對着手機說道:“這沒什麽。”
老人絮絮叨叨地說了一會忽然就沒聲了,我以為是我的手機出了問題,于是晃了晃打開了免提,繼續把洗衣機裏的衣服拿出來。
過了好一會,手機裏傳出一個女性的聲音,聽着像是三四十歲歲的人,她說:“實在抱歉,家裏老人說話不大清楚,說了半天也沒說到重點上,我家裏出了點事,這次恐怕要麻煩您走一趟了。”
我蹙起眉沒有立即回應,而是拿起了手機看來電顯示,上面顯示我給對方的備注是廣西李氏,仔細想想以前似乎給他們斷過卦,但具體是什麽事實在想不起來了。
我剛到家,連休息也沒休息,渾身累得酸痛。對于這些要親自上門解決的活,我總是要猶豫個半天的,我含糊不清地說着,沒有給對方一個明确的答複:“那這樣吧,你寫個短信簡單地把事情說說,如果在電話裏可以解決,我就不跑這一趟了,我今天剛從外地回來,這幾天挺忙的。”
那女人沉默了一會,說道:“你無論如何都得來一趟,我這有你想要的東西。”她的聲音戛然而止,像被硬生生切斷了似的,接下來便沒有了聲音。
我愣住了,再撥過去時竟提醒我這號碼是空號,開什麽玩笑?
不知道這女人用什麽法子把自己的號碼變成了空號,我對這種強制請人上門的做法有些抵觸,盡管如此,我卻仍是不住地猜測起來,她所說的我想要的東西究竟是什麽。
與我合租的是小學時那要認我作大姐大的孔小小,她盤着腿坐在地毯上,忽然朝我喊道:“聶息,你有封新郵件!”她邊說邊移動鼠标,接着又說:“我幫你點開了……什麽玩意?”
我走了過去,朝屏幕上看了一眼。那是一張照片,拍攝時的光線詭異陰森,隐約能夠看到一個奇怪的輪廓,在辨別那輪廓時,我竟然有種心跳加速的感覺。我說道:“你給我調調,這東西有點意思。”
孔小小撓了撓頭:“行吧,你等一會。”随後她打開軟件,折騰了一番後說道:“好了,你看看。”
我朝孔小小調好的照片看了過去,只一眼我就愣了,那是一塊伏虎形狀的銅雕,準确來說應當是半塊,因為它的另一半正躺在我的檀木盒裏。
若是再往前幾年,我或許會對此更感興趣,那時候我還在混大學,每天閑得無所事事,偶然想起幼時拿到的那半塊銅制虎雕,百無聊賴地回想起幼時經歷的事情,回過神來時,後背竟已被冷汗浸透。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泡在圖書館裏查閱資料,試圖查明那玩意的來歷,可惜最後計劃無疾而終,我沒有找到任何有關的信息,而後不得不将精力投放到畢業論文上。
我猜想那是古時調兵遣将用的虎符,那時候的虎符便是劈作一半,分執于二人之手。
孔小小看着那照片問道:“這是什麽玩意?”她雙眼竟似發亮帶光似的,比收到郵件的我還更感興趣,像極了一只撿到榛果的松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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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手放在他上,忍不住逗起她來,裝模作樣地說:“那可是神器。”
孔小小一愣,她驚訝地看看我又看向那照片,嘴巴張得能塞鴨蛋,呆愣地問道:“是能避災避鬼的那種神器嗎?”
我說:“是。”又是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孔小小興奮得漲紅了臉,她把臉上的面膜揭了下來,說:“那這玩意我們肯定要拿啊,這誰發過來的啊也不留個聯系方式,我來查查地址,我們去把這東西搶過來。”
“你是土匪麽?”我瞟了她一眼把鼠标搶了過來,發件人那除了郵箱地址還有一個“李”字,看來就是剛才給我打電話的那家人了。
我仔細想了想,對孔小小說:“你等等。”然後走進了房內,把壓在書下的一個檀木盒子拿了出來,那盒子也有些年頭了,是我剛上大學那會從古玩市場上淘回來的,那時候總覺得把這半塊銅制虎雕随便放着未免太暴殄天物了。我拿起那虎雕,感受着從虎雕上傳來的涼意,忽然打了個冷顫,像忽然踏入了冰天雪地一般,渾身被冷氣環繞着。我急忙轉身往外走,從後面貼近了孔小小。
孔小小哆嗦了一下,瞪大了雙目轉頭看我,她呼了一口氣說道:“你好歹發出點聲音成不,跟冰塊似的貼我背上,真吓死人了。”她說完之後愣了好一會,小心地把手掌貼在了我額頭上,疑惑說地:“不應該啊,你剛剛去洗了個冷水澡?”
我推了推孔小小的手,仔細對比着圖中虎符與我手裏這塊有哪裏不同,然而它們像是生來便是一體的,連上邊刻着的紋路也有太大的差別。
孔小小驚訝地說:“原來你有另外半塊啊,我怎麽一直不知道你有這玩意。”
我說:“這玩意一般人可碰不得,碰了魂就沒了。”我把孔小小的手機奪了過來,翻看着她剛剛拍下來的照片,我那半塊虎符的斷痕與照片上那半塊的斷痕完全吻合,我幾乎可以斷定,那就是另外一半。我忽然有些忐忑不安,這麽多年來我依舊不肯相信爹已經去了,此時心中突然湧現一個念頭,也許這玩意可以幫我破開那團詭谲的謎團。
孔小小從地上站了起來,她一個踉跄跪倒在地上,慌忙回頭朝我看了一眼,把我看得有點心慌,我摸了摸脖子後面,皺眉問道:“你跑什麽?”
“我、我……”孔小小支支吾吾地說不清,她又朝我瞄了一眼,繼續說道:“我怕不小心碰到那東西,然後魂就沒了。”
明明年紀比我大好幾個月,怎麽傻成這模樣,幸好長這麽大沒被拐走。我将手中的半塊虎符舉了起來,眯起一只眼看着,安撫她說:“別怕,你魂丢了我也能給你找回來。”
孔小小湊上前來,問道:“怎麽找,茅山術麽?”
我笑了:“還圓光術呢。”
孔小小氣憤地轉過頭去,甩了我一臉頭發,她認真至極地說:“唉你又逗我,人與人之間不能總存在欺騙,這不好。”
對方沒有給我太多時間,每隔半個小時就會給我發來彩信,內容就是那張照片。我把手機調了震動放在一邊,然後收拾起行李來,把衣櫃裏的衣服挑了挑,然後扔到了床上。
手機忽然響起,是初始鈴聲。
我愣住了,我明明調了震動,它為什麽還會響。我猛地轉頭朝牆上的羅盤看去,羅盤天池處的指針像發了瘋似的的打轉,我盯着那指針,突然轉身朝空中抓去,随即一聲尖銳至極的慘叫聲響起。
孔小小在門外探頭進來問道:“剛剛是什麽聲音?”
我擺了擺手說:“沒什麽,可能是櫃子壞了,關的時候吱呀吱呀的。”我的手不自然地垂在身側,手成爪狀抓起。
孔小小“哦”了一聲,遺憾地說:“還以為是鬧鬼了。”說完她轉身就走了。在孔小小走遠之後,我才将手擡起,對着抓成爪狀的手吹了一口氣,輕聲說了一句:“從哪來,往哪去。”
我沒有給手機加鎖的習慣,按亮了屏幕之後就看到了一個未接電話,以及一條彩信,彩信的內容不再是另外半塊虎雕,而是一只幹癟的引魂蟲,以及一個名字——聶未诠。
那是我爹的名字。
我心一緊,連忙撥了個電話,然而又是一樣的女聲,告訴我那是空號。我渾身似脫力一般坐在了床上,胸膛因急促的呼吸而起伏不定,看來我不得不走一趟了,并且得盡快。
孔小小在外面喊道:“聶息,我查不到地址,奇怪了。”
我提着行李走了出去,說道:“不用再查了。”随後我在心中以極快的速度起了局,在得出結果之後,才揉了一把孔小小的發,說道:“盤式呈伏吟局,諸事不順,看來是大兇,注定短期內我們拿不到另外半塊虎雕,但可以确定的是,另外半塊虎雕在南面近水處,發郵件的人應當也在那邊。”
孔小小不解地問:“那到底是在哪,我們總不能一直往南走吧。”
“廣西。”我看了看震動的手機,又收到了一張照片,這次對方發來的,是一個人的手臂,手臂上長着三顆緊挨的痣,那分明是我老爹的手。
孔小小急忙合上筆記本,然後跑回了房間,從門裏伸出半個頭對我說:“等我,我也去!”
我搖搖頭坐在沙發上等她,打開了箱子然後拿出那半塊虎雕,摩挲着感受上面的紋路。這一趟,我也許會遇到一個舊人,想到村裏那虎妞和二狗子,我不由笑了起來,但下一瞬我的笑意就僵在了臉上,會不會是褚慈?
孔小小換了一身衣服,拉着箱子從房裏走了出來,她摘下帽子說:“走!”她一身出去游玩的裝扮,我忽然想拒絕她的同行了。
我在雜物亂堆的桌上翻出了把梳子,然後給自己紮了個馬尾,一邊說道:“去看看房間的窗都關上沒有,往後幾天會下雨。”
孔小小點了點頭,她把箱子靠牆放着,然後把帽子套在了箱子的拉杆上,邊往回走邊說:“就跟我媽似的,怎麽這麽講究。”
我嘆了一聲:“我要是你媽,就不會把你生出來。”
“為什麽?”孔小小回頭問道。
“時辰不對,智商有點着急。”我啧了一聲。
然後直到出門,孔小小都黑着臉沒有跟我說一句話,出了門之後她活像被放回山的猴一樣到處撒歡,險些踩溝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