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風波起
容玉将剩下的蒸蛋糕切成三份,拿了盤子分裝了。
“開吃吧!”
宋文彥頗不好意思,但這“蒸蛋糕”的滋味實在太好,不同他以往吃的任何甜點,濃郁香甜得差點要将舌頭給吞下去,“清心節欲”的心聲此起彼伏,但……宋文彥舔了舔嘴唇,上面還有些糕點濃郁的奶香,他坐了下來。
就這一回罷。
阿良咽着口水,只人站在那裏并不動,容玉奇怪地催促道:“磨磨蹭蹭幹嘛,今兒見者有份,趁熱吃才軟和呢。”
可阿良兀自不動,觑了一眼宋文彥,面色有些為難。
容玉一愣,又見宋文彥正色道:“今夜沒有上下尊卑,阿良,你坐下來一起吃罷。”
阿良這才誠惶誠恐地坐了下來,掰下一大塊,滿滿當當地往嘴裏塞了,原本眯縫的眼睛更是細長了。
容玉看了看他小心翼翼的滿足,突然明白過來,這是一個地位尊卑有別的時空。
在他心裏,阿良自然跟自己一樣是一個有自我意識、自由獨立的人,但事實是,他只是一個封建侯府随時聽從命令的奴仆,一個十歲的小孩都可以頤指氣使地指揮他做任何事情,這樣地位卑微的奴仆本是沒有資格跟主子一起坐在一張桌子上吃東西的,今夜這種情況對他來說,恐怕是破天荒的一回。
這世上能有幾人有王侯将相寧有種乎的覺悟,想必此刻阿良的心裏只有感激之情吧,
知道自己在這樣的社會階級結構裏是一回事,但習慣是另一回事,只恐怕他以後也得這般慢慢地在這樣嚴苛的階層制度裏馴化自己了。
容玉心裏泛着一股不知名的滋味兒,連帶了嘴裏的香甜滋味都淡了幾分。
三個盤子很快都光了,阿良立刻站起來去收拾了,宋文彥終于恢複了他少年老成的模樣:“還沒問大哥哥名姓?”
他心間有些羞慚,吃了人家的東西還不知道對方叫什麽。
宋老侯爺愛才,府上常常接濟些落魄的書生,宋文彥本以為對方也是借住府上的窮書生一名,但這人看上去又跟他以往見過的書生都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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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怪異,無法形容,但不知為何,宋文彥對眼前之人有着莫名的好感。
“我姓容單名一個玉字,”容玉挑了挑下巴,“你嘛,叫我容哥罷,可記住了?”
宋文彥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多謝容哥親手操持的糕點……很好吃。”
這次第,他終于明白什麽叫做齒頰留香了,吃過了這樣好吃的糕點,往後,恐怕府上那些廚娘做的糕餅是再也吃不下去了。
他其實是想說不知下次還有沒有機會吃到這樣好吃的糕點,但端正自持的他說不出這樣的話來,只不舍地道了別,
“我該回院子了,阿良,你送容公子回去。”
“別他媽老酸唧唧的,”容玉挺煩他這小大人的一套,明明一小孩兒,“走吧,如果沒記錯,膳房離你那裏是更近的,先繞你那邊去。”
話畢,不容得宋文彥拒絕,他徑直攬過宋文彥的脖子,往膳房外走去。
宋文彥打了個踉跄,又擡頭看了看那張柔和的側臉。
這樣的大人,真的很不一樣啊。
将宋文彥送回院子後,看着那欲言又止的半大孩子踯躅地回到自己的院子裏,容玉有些好笑,他自是看出來了對方的那點心思。
本想等對方講出來,沒成想直到進了屋,這宋文彥都沒有對他說出來。
這克制力。
罷了,以後有機會再露幾手吧。
他現在的處境可不是閑适地給人烹饪的時候,宋俨明雖然容留他住一陣,可這一陣鬼知道能住多久,外面還不知有多少麻煩等着他呢。
他可得好好的盤算盤算。
不知覺間,已是回到了別苑。
阿良在一旁看容玉眉頭深鎖的模樣,他不知道對方心裏想的什麽,只是見他額間微微細汗,烏黑的頭發沾了幾絲在那雪膚上,面色似是不甚愉快。
今天他從掌廚的金婆那邊聽了一耳朵,原以為這人就是個蠻橫刁鑽的潑賴之徒,可事實好像并不是如此。
但究竟哪裏不同,他說不出來。
猶豫片刻:“公子可是要沐浴?”
容玉眼睛一亮:“可以麽?”
剛才在膳房的那一番折騰,洗澡約莫等于白洗了。
畢竟是寄人籬下,府裏的下人們雖循着本分做事,但也不是可以容忍容玉像個真主子一般在府裏肆意差遣他們,容玉自小人情世故看透,自不會在這種還未站穩腳跟的時候,四處給自己找絆子受。
本想着回去後拿點銅壺裏的水随便擦拭一下身子便睡覺去的,但容玉畢竟是個愛潔之人,多多少少心裏有些膈應,這會兒聽聞阿良的話,自然欣喜。
“有的話自然最好。”
“水房夜裏都有人當值的,”阿良淳樸地一笑,“小人這就去水房差人給公子送水過去。”
“那就麻煩你啦。”
阿良不好意思地連連擺手,往水房去了。
阿良居然給他弄來了兩大桶的熱水,容玉又舒舒服服地泡了半個小時的澡,等将長發晾幹,這才上床睡覺去了。
此刻明月已上正中,大概臨近午夜了。
先适應幾天的生活吧,容玉垂着眼皮想着。
還有來日大把呢,他一定可以再次過上很好的生活的,像每次跌到谷底又每次爬起來那樣。
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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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沒亮,侯府的後院就忙活起來。
采買膳房物事的仆婦抹着熱汗将手裏的沉重篦藍拎進耳門,在馬房給木槽添加幹草的馬夫順便拎着木桶打水給馬匹擦洗,綁着巾帕倒夜香的小厮将一馬車的恭桶綁緊,準備向院外走去,大嗓門的廚娘從膳房沖了出來,對着井口打水的漢子語焉不明叫罵着。
這樣淩晨的繁忙自然不屬于前廳的貴人們,他們大多數都還在睡夢當中。
容玉也不例外,昨夜他輾轉反側想了很多,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入眠的,這兒正是睡得最香的時候。
在聽到喧嘩的時候,他正夢到他熟悉的那張瑞典進口的Hstens床墊,門口砰砰砰地被拍着。
“容公子!容公子!”
容玉皺了皺眉,從睡夢中醒了過來,他撓着臉,打了哈欠,這才發現有人在敲他的門。
聽聲音好像是阿良的。
容玉心裏有幾分不妙,睡意當即全無,趕緊下了床,開了門。
果真是阿良,容玉身上衣物松松垮垮的,露出半個雪白的胸口,一副美人春睡方醒的痕跡。阿良不由得一愣,旋即将眼睛別到別處,但聲音仍是急迫的:
“容公子,後院來了個自稱是找你的婆子。”
容玉一愣,婆子?
又見阿良道:“那婆子帶了好些人手過來,說是你搶了她的金豆,還打了她,這會兒要将你送官呢。”
果真是那賊婆子。
“居然讓她給找來了!”容玉冷笑。
見容玉沒有絲毫驚慌的模樣,阿良忍不住道:“府兵已将那夥人給拿下了,戚總管已經差人過來了,準備直接将你連同那婆子等人一起送官呢。”
容玉再度冷笑一聲,戚總管巴不得人家上門呢,終于有正大光明的借口直接趕他走了。
他拍了阿良的肩膀:“多謝你來報信。”
阿良臉一紅,低下了腦袋。
容玉又道:“只我還要勞煩你一件事情,你馬上帶我去找侯爺。”
“這……侯爺這會兒恐尚在就寝。”
“放心,你帶我過去便行了,後面我自有辦法。”
阿良猶豫着,又看了一眼容玉,像是下定了決心:“公子請随我來。”
二人匆匆步至宋俨明的寝院,未免被戚總管發現阿良的通風報信,容玉讓阿良先回去了。
他抓了抓頭發,将一頭的烏發弄亂了些,又脫了鞋子,弄出了一副狼狽的模樣,然後推開大門便往裏面走。
宋俨明的住處清淨的很。他常年在外督軍,尚未婚配,不說侍妾,連婢女都沒有,身邊僅跟着個小厮聽候差遣,這會兒臨近卯時三刻,小厮正好給他去領熱水牙鹽等物事,恰巧被容玉給尋了空子鑽進去。
他看着那雪青床帳,二話不說縱身撲了上去:
“侯爺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