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王丹丹怕被人發現, 滿心竊喜地逃走了, 身後還傳來沈連平心慌的喊聲。
“這門怎麽打不開？有人嗎？快來人啊！要爆炸了！”
沈連平萬一爆炸, 顏蘇跟自己都要葬身在這裏, 就害怕的不行。
見到大伯娘不停地拍打大門，大聲喊人，顏蘇也緊張起來，四處看了起來，忽然拉了拉沈連平的胳膊。
“大伯娘我從窗子裏鑽出去！”
鍋爐房有個小窗戶，很小，大人肯定鑽不出去, 但顏蘇人小個小，勉強是可以的。
現在也沒什麽好辦法了，沈連平想着就算顏蘇沒辦法去關電閘，爬出去能逃生也是好的，趕緊幫着顏蘇從窗子裏往外爬。
那窗子不算高但也不低，顏蘇從窗子裏擠出去再掉到地上，腿就蹭破了，她忍着沒有哭, 按照沈連平的提示去打開了門外面的鎖。
沈連平沖出來之後立即去關了電閘, 又打水澆滅了鍋爐房裏已經燒起來的電線，吓得魂飛魄散, 抱着顏蘇就哭了起來。
還是顏蘇忍着疼拍拍她：“大伯娘，沒事了沒事了的！”
沈連平忍住情緒帶着顏蘇就去找她爹沈隊長，知道了這事兒沈隊長趕緊帶人來檢查, 才發現鍋爐房得儀器因為老化出了問題，要不是沈連平及時關了電閘，只怕整個生産隊要損失好幾百塊的儀器！
幾個人都是後怕，不住地誇贊沈隊長的閨女給村裏做了大貢獻。
而沈連平則是趕緊說了事情經過，意思這都是顏蘇的功勞。
大家這才朝小小的顏蘇看去，她原本白嫩幹淨的臉頰上此時粘了點灰，耳朵擦破了一點點，手上也破皮了，她皮膚太白，就顯得那些擦傷更是紅彤彤的看着就很疼！
沈連平心疼地蹲下來，四下檢查了一番：“蘇蘇，還有哪裏傷到了嗎？”
顏蘇想了想，指着膝蓋說：“大伯娘，蘇蘇腿疼。”
沈連平趕緊捋起來她褲子，等看清楚膝蓋上已經紫了的傷，忍不住吸一口氣！
她真是愧疚不安！
生産隊幾個領導看到了也咂舌，這才五歲的小孩，竟然不哭不鬧，帶傷辦了這麽大一件事！
沈連平把顏蘇帶回去，自責坻掉淚：“娘，弟妹，都怪我不好！你們使勁兒罵我吧！”
她扭頭紅着眼抽泣。
林秀芳跟趙文穎自然也是心疼，但這也怪不了沈連平，趙文穎安慰道：“人沒事就好！小孩子受點傷也正常，磕磕碰碰的，避免不了！”
話雖這樣說，趙文穎把顏蘇拉回屋子裏的時候也心疼地掉淚了，她給顏蘇往膝蓋上塗藥，顏蘇下意識往後一縮，卻緊閉嘴巴什麽聲音也沒發出來。
趙文穎心裏難受的不行，抓住她的手：“蘇蘇，難受就跟娘說，在娘跟前不需要堅強。”
顏蘇這才癟癟嘴紅了眼，撲到趙文穎懷裏嗚嗚嗚小聲哭起來。
“娘，蘇蘇疼。”
趙文穎摸摸她的腦袋：“娘知道，娘疼疼！”
晚上顏建偉回來之後也是心疼得眼神都變了，問清楚事情之後大怒：“肯定是有人故意鎖了門！”
趙文穎提起來也是咬牙切齒：“咱大嫂平時也很少跟人有矛盾，現在想想也就顏嬌嫌疑最大，可是今天出事兒那會兒顏嬌恰好就在離我不遠的地方勞動，肯定做不到□□去鎖門，也不知道這鎖門的人是誰？”
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到底是誰鎖了門這事兒也只能不了了之。
但因為沈連平為生産隊做了貢獻，沈隊長帶人上門送了一袋子玉米面，說是給顏老二家的獎勵。
這也就算了，沈隊長自掏腰包，給了顏蘇五毛錢。
“顏蘇是咱生産隊的優秀小同志！雖然才五歲，但遇到事情不慌張，給隊裏幫了大忙！這五毛錢呀是獎勵！”
因為沈隊長太熱情根本拒絕不了，顏蘇歡歡喜喜地收了五毛錢，她竟然都能掙錢了！
原本一家子都疼顏蘇，因為她受傷，大夥兒更是把她寵上了天，顏國慶護犢子更嚴重了，一只土狗路過他們，他都要揮手驅趕：“去去一邊去！別碰到我姐的腿了！”
其實顏蘇那腿好得快，幾天就不怎麽疼了，但在顏國慶看來，那是得呵護一輩子的！
林秀芳特意做了玉米面饅頭，還加了紅糖，捏成兔子的樣子，顏蘇跟顏國慶一人拿着一只吃，惹得村裏的其他小孩都羨慕壞了。
王丹丹跟顏嬌恰好路過，她倆是去洗衣服的，現在顏嬌離婚了只能帶孩子住娘家，張傳蘭跟齊小花意見都很大，髒活累活都讓他們幹。
王丹丹一邊走一邊盯着顏蘇手裏的饅頭，魔怔了一樣，她沒想到顏蘇不僅沒死，還拯救了生産隊的物資，得了玉米面，還有錢，以及全村人的誇贊。
想到自己過的日子，王丹丹很不甘心，肚子實在太餓，沒忍住流口水了。
其他小孩再饞也不至于口水順着下巴流，有人看見王丹丹這樣，都指着她笑了起來。
顏嬌低頭一看，氣得不行，一巴掌打過去：“沒出息的東西！丢死人了！快走！”
王丹丹擦擦口水，沒敢說話。
天越來越冷，轉眼過年了。
今年石橋村整個生産大隊光景都不好，各家各戶分到的糧食和錢都不多，那麽過年也只能湊合過了。
林秀芳數了數自己攢下來的錢，家裏現在是她當家管錢，倆兒子倆媳婦都幹活，其實跟別人家比起來寬裕不少。
但林秀芳有個長遠的打算。
“建設跟建偉你倆都成家了，咱現在沒分家還住一起，但等孩子一大，你們再生幾個，肯定還是要分家，這屋子就不夠住了，所以娘想着多攢些錢将來蓋房子住。其他的時候就能省則省吧！”
這話沒毛病，四個人都點頭：“我們都聽娘的。”
既然要省，那過年就不買新衣服了，豬肉也少割一點，但趙文穎還是硬摳出來私房錢給顏蘇和顏國慶都做了件新褂子，沈連平則是給倆孩子都做了新鞋子，畢竟再窮不能窮孩子嘛。
小孩子過年，圖的就是穿新衣，吃肉肉，可今年顏蘇跟顏國慶都沒吃過瘾。
倆人也懂事，飯桌上不說，下了飯桌忍不住舔嘴唇：“那肉好香啊，就是太少了，我還想吃！”
見顏國慶這樣，顏蘇也覺得沒吃夠：“弟弟，咱們去釣魚吧！要是能釣到魚，就可以吃魚肉啦！”
顏國慶立即答應了，兩人拿了顏建偉給他們做的魚鈎，在小河邊蹲了起來。
張傳蘭去地裏拔了兩個蘿蔔，回來時就看見河邊蹲着倆小孩，是老二家的孩子，她翻了個白眼，扭頭就要走。
可那小男孩驚叫起來：“魚！魚！真的釣到了！”
顏蘇也趕緊把魚抓住丢到他們帶來的小籃子裏：“哈哈真的是魚！”
張傳蘭駐足看了好一會，顏蘇跟顏國慶釣到了五六條不算很大但也不小的魚，足夠一家人美美地吃上一頓了。
這讓張傳蘭內心無比震動，她聽着顏蘇清脆的笑聲，再想想這幾年發生的事情，腦子裏轟轟的差點沒站穩。
林秀芳跛腳自愈了，顏建設兄弟倆都娶到了媳婦，還一個是大隊長閨女一個是知青，甚至，她親眼看到林秀芳洗着衣服從河裏能撈出來大魚，她還聽人說老二家的雞這幾年特能下蛋，養的豬也次次多出來不少......
而自己家呢？
建東娶了齊小花，齊隊長就出事了，莫名其妙自己跛腳了，閨女顏嬌也離婚了，二兒子建春也進去了，家裏過的是一塌糊塗，今年過年更是一點肉腥子都沒聞見啊！
張傳蘭回想起五年前的的那個晚上，她把那女孩扔到田埂上，女孩子嗚哇嗚哇的哭聲，她猛的打了個寒戰。
這會兒顏嬌正在做高粱面窩頭，沒辦法，家裏光景不好，即便過年也吃不到餃子，只能繼續吃窩頭。
張傳蘭凍的牙齒都打顫，回屋就拉住顏嬌說：“你可記得五年前你帶回來那孩子？”
顏嬌早快忘光了，這會兒想起來了，就說道：“咋了？那孩子不早就死了？”
張傳蘭搖頭：“那不一定！當時我給扔到了田埂上，誰知道後來死沒死？嬌嬌你不覺得老二家收養的那孩子很奇怪嗎？咋咱們扔了個孩子，他們就撿了個孩子呢？”
被親娘這麽一提醒，顏嬌也一個激靈。
張傳蘭越說越激動：“這幾年咱家日子越過越不好！老二家日子卻越來越好！我瞅着就是因為這孩子！要不然，咱把這孩子要回來！你記不記得這孩子身上有沒有啥胎記？”
顏嬌閉着嘴巴沒說話，卻回想起曾經的事情。
那個女孩的爸爸她自然無比熟悉，畢竟曾經那麽喜歡，至于女孩的媽媽，她沒見過幾次，雖然知道特別漂亮，但具體長什麽樣子，顏嬌沒敢正眼看過，她看不出來顏蘇跟那對夫婦有沒有什麽特別像的地方。
但她記得一件事，那女孩生下來的時候右肩上有一塊月亮一樣的胎記，所以他們給她起名叫月亮。
“你是爸爸媽媽的小月亮，一輩子漂漂亮亮。”
顏嬌腦子裏很亂，矢口否認：“娘，您肯定搞錯了！現在不興封建迷信！日子過成啥樣還能被一個小女孩左右了嗎？”
她倆在竈房說話，王丹丹在外頭扒着門框偷聽，心裏跳的很快，她好想告訴顏嬌自己的事情，但聽到顏嬌說“不興封建迷信”一事，只好作罷。
不過，她相信她娘是有能力讓自己進那個有錢人家的，至于弄死顏蘇的事情，她自己來！
雖然說張傳蘭沒有繼續說下去，可顏嬌心裏卻真的上心了。
假如顏蘇真的是那個小女孩，她肯定不能就這樣不管了。
轉眼過完年出了元宵節，村裏有一件大事，那就是要重新競選婦女主任。
原先的婦女主任嫁人去城裏了，村裏的婦女們都躍躍欲試。
誰不想當選新的婦女主任呢？可以拿工資，還有各種糧票，在隊上有人，平時自家人分配活兒的時候也更得利。
齊小花跟顏嬌都參與競争了，沈連平和趙文穎自然也都參加了，這其中齊小花當選的幾率還更高些，因為她這人平時就喜歡各家各戶地跑，跟村裏每個女人都能說上一籮筐話。
張傳蘭是很高興的，齊小花好歹是自己家人，選上了自家也光榮。
至于顏嬌，她最希望自己當選，選不上那讓齊小花當也可以。
原本幾乎都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卻又出了一件事。
那天顏蘇跟顏國慶又提着小籃子滿村裏溜達，今天天氣好，兩日又悄悄溜上山去想看看能不能撿到什麽東西。
東西沒撿到，倒是遇到了同村的曾小梅，她大着肚子快生了，自己去山上撿柴，一不小心就滑倒了，身子底下都是血。
顏國慶吓到了，曾小梅疼的臉色發白，話都說不出，顏蘇趕緊跑回家喊了趙文穎。
趙文穎一聽說立即放下手頭的事兒，叫上大哥大嫂以及顏建偉，四個人上山把曾小梅背了下來。
這也就算了，曾小梅需要請醫生，但她沒錢，林秀芳咬牙自掏腰包救了她。
曾小梅順利生下孩子，母子平安。
村裏人都議論，顏老二家一家子真是夠可以的！對曾小梅這個沒有任何親戚關系的人這麽好。
這讓大家都心服口服，忍不住一致覺得婦女主任的位置就該讓趙文穎當，畢竟人家是知青文化高，遇到別人有困難，還這麽無私，試問村裏其他人誰做得到？
趙文穎順利當選婦女主任，齊小花不服氣卻也說不出啥。
私下裏，顏嬌慌了，這一系列的事情讓她也不禁懷疑起來，難道顏蘇真是那個小女孩？
開春之後萬物都開始瘋長，地裏的草也瘋長起來。
村裏人都要集體下地薅草，小孩子們則是提着籃子到處挖荠菜。
鮮嫩的荠菜做菜馍馍，或者拌面疙瘩都非常好吃，顏蘇也很喜歡。
她跟顏國慶倆人一會就挖滿了一籃子荠菜，那邊王丹丹也湊過來，顏蘇跟顏國慶便故意躲開王丹丹。
其實王丹丹是為了一塊玉佩，她記得顏蘇挖荠菜撿到了一塊玉佩，賣了二十塊錢。
要是自己也能撿到，那之後的日子就會舒服很多。
這回王丹丹竟然真的撿到了，她連忙把玉佩握到手心裏，輕蔑地看看顏蘇。
就是女主角又能怎樣呢？
她知道一切的劇情，顏蘇是鬥不過她的。
王丹丹興沖沖回去把玉佩給顏嬌，要她拿去鎮上賣錢。
而顏蘇跟顏國慶沒有撿到玉佩，兩人中午美美地吃了一頓荠菜面疙瘩，下午又出去玩。
顏嬌拿着玉佩去借自行車，想去鎮上古董店看看能不能賣錢。
村裏只有沈隊長家有自行車，雖然沈隊長不喜歡顏嬌，但還是勉強把自行車借給了顏嬌。
“你這去鎮上是幹啥啊？”旁邊崔嬸子問。
顏嬌語焉不詳：“有點事。”
她說着推起來自行車就要走，口袋裏的玉佩卻一下子掉了！
崔嬸子愣住了，蹲下去撿起來一看，立即就問：“你在哪弄的？這是我家的玉佩！我找了好久都沒找到！我記得就放我枕頭底下了！顏嬌，好哇，你偷了我的玉佩！”
顏嬌很意外，趕緊解釋：“這是我閨女撿來的，你還給我！”
她劈手就去奪，兩人撕扯之下，玉佩掉在地上竟然就碎了！
崔嬸子氣得要死，指着顏嬌罵了起來，不一會引來幾個人，大家都見過崔嬸子的玉佩，都認為肯定是顏嬌偷了玉佩，這種情況就應該賠錢。
顏嬌哪裏有錢賠？鬧了半天寫了個欠條，她實在氣不過，回去把王丹丹打了一頓。
王丹丹才四歲，一頓一頓地挨餓，一頓一頓地挨打，簡直就想死。
她在心裏期待着有錢的父母趕緊來村裏吧！等他們一來就可以接走自己了！
顏嬌這股氣一直憋在心裏下不去，尤其是她那天竟然偷聽到了沈連平跟趙文穎說話。
說是顏蘇去山上玩，竟然摘了一支人參！
“人參多貴呀！建設去鎮上足足賣了二十塊錢！哈哈哈蘇蘇真是咱們的福氣！”沈連平笑的合不攏嘴。
趙文穎也開心的很：“咱娘不是說今兒買了肉包餃子吃麽？蘇蘇跟國慶都喜歡吃白菜肉的，走，咱倆去弄點大白菜！再打點醋！”
妯娌倆挽着胳膊親熱地走了。
顏嬌這心裏真不是滋味，她想了好久，打算上門去探探口風。
她到顏老二家的時候，林秀芳正在給顏蘇擦頭發。
顏蘇雖然才五歲，但一頭秀發黑亮柔密，真是漂亮的如同絲綢，林秀芳給她打理得很細致。
見顏嬌來了，林秀芳沒好臉色：“哪陣風把你給吹來了？”
顏嬌笑笑：“您是我二嬸，我還不能來嗎？在給顏蘇洗頭呢？顏蘇越長越大了，二嬸您養的真好，她親生爹娘就沒過問過嗎？”
顏蘇好奇地問：“親生爹娘？”
她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是抱養的，并不知道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林秀芳操起旁邊一盆水對着顏嬌潑回去：“你他娘的吃飽了撐的！我家蘇蘇是我小兒子顏建偉親生的閨女，你來這摻合啥？快滾！”
顏嬌吓了一跳，雖然躲開了，但身上還是濺了不少的水，罵罵咧咧地走了。
顏蘇已經五歲了，有些事情就慢慢有些明白了，她黑白分明的眼睛裏是疑惑和害怕。
“奶奶，我......”
林秀芳摟她在懷裏：“別聽那些人胡嗆！你娘生你不容易，把你當心肝似得疼，人家都是羨慕你呢！”
顏蘇一想也是，滿村裏哪個小孩也沒她過的幸福，她怎麽可能不是爹娘親生的？
